在今天上班的路上，龚希羽遇到了平时很少在马路上看到的一个饼摊，路过的时候实在太香所以她买了一个加蛋的葱油饼。其实在走过去的一瞬间心里就后悔了，没有看到价目表，又担心路上吃起来不方便。最后还是双腿顺从了胃，走到了摊子面前，还好一个只要4块5，比便利店的包子贵一元，却有统一流水线上出来的冷冻包子加热所没有的那种葱油香味。一口咬下去，酥脆的是饼的那面，柔软的是加了鸡蛋的那面。

为了不要吃到靠近公司门口，龚希羽狼吞虎咽，每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又再接着咬一大口，很快就解决了，很满足。其实也不满足，那饼其实没多少厚度和面粉，却让咸口的葱喂和一点焦香给搞得更加开胃，反而像没吃饱似的。

手里吃完的塑料袋和里面的牛皮纸附近没找到垃圾桶，还有些油渍，龚希羽不想放包里怕弄脏，只好拿在手里。

因而在等电梯的队伍里遇上申恺打招呼，其实她有些尴尬。申恺的手里拿着一个纸袋，从纸袋上的字母标志，龚希羽就知道是他一直以来会买的那家据说他留学时候就一直喝，终于也开到这里的咖啡连锁店。龚希羽知道他每天早上喜欢来一份冰美式加羊角面包的早餐套餐。

龚希羽会记得是刚开始的时候，申恺也刚来，似乎是有这家店的买一送一券，所以就多带了一份给鲍言言。龚希羽当然吃过可颂或者说羊角面包，她在一些地铁站旁的面包店里买过那种十元一袋，里面有好几个的羊角面包尝过，一直没吃出过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许跟申恺他们讨论或者去的那些充满了外文名字，柜台里面始终陈列摆满了各式法棍，欧包以及她说不出的好看甜品的那种面包店的不同吧。

明明是一个面粉做的，连馅都没有的东西，龚希羽不明白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多讲究的地方，什么气孔，黄油含量。她总是在好奇，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吃过刚出炉的，所以才没有被惊艳过。不然，按照她的嘴巴，这个无论是制作的复杂程度还是口味，都肯定比不过一份烫到爆汁的牛肉饼或者是酱香饼来得诱人。

怎么就没人有拍那么多探店视频，从种种标准理论研究评判羊角一样去研究研究牛肉饼呢。研究研究牛肉饼里的牛肉要切多大的丁，放多少胡椒粉才是最够味的。

不过，虽然小龚内心有很多问号，但她毕竟也没吃过包言言他们所说的那些店，当然也没尝过巴黎的，伦敦的。因此，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没有发言权，也就不敢开口了。

如果是以前，这一番脑内的思考也就到此为止了。现在的龚希羽，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住在江边大平层豪宅里的郝总，会恶趣味地想如果是郝总在这种场合，他到底是会加入鲍言言和申恺他们，也兴致勃勃地聊起他所吃过的有大孔还是小孔，黄油加了多少的羊角面包，（她敢肯定他们所说的那些什么得过面包奖的店里的面包）还是他会礼貌微笑不过多评价？可以肯定的是，以他一贯表现的教养，绝不会像自己的脑内剧场一样做什么吐槽。

真想用这个话题去问问他，龚希羽开始越来越敢于跟郝总聊起任何的随意话题了。不过这种难道不是他们所谓的“small talk”? 那也勉强算是郝总这个职业导师的辅导范围吧。

在龚希羽硬着头皮悄悄将葱油饼袋子藏进双肩包侧袋的时候，申恺已经开始率先开口讲他们昨晚加班的情形以及自己分到的工作了。

老实说，即使眼前的这个人应该算是自己失败实习的一个强大对比，可龚希羽实在对申恺无法五味杂陈。龚希羽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这份实习已经稳妥而龚希羽所面临的状况。这毕竟也不是他的错。而且，申恺作为一个跟她是同样角色的实习生，坦率来讲，很多时候都对龚希羽挺善意的，也总是在别人都忽视龚希羽的时候能够带着她问她一句。

龚希羽一直觉得很多情景下，申恺会做的事情和说的话，即使让已经让她预知了让她来做，她可能也做不出也做不了。

听着申恺讲完，似乎昨天他们也没有加班到很晚。申恺很自然地问起龚希羽目前手里是被安排了什么活。听说起龚希羽也还在梳理资料需求清单准备发出去，申恺眼前一亮，说：“那你发出去的清单能不能也给我一份？我这边明后天可能要问财务部半年报的资料，你也要的话，那我就从我这里删掉了，省得到时候重复。等收到资料的时候你share给我一下就好。”

龚希羽一想到Aimee总那神情，耳边仿佛已经能听到如果重复她的表情，于是点头说到：“没问题，我到时候把我收到的资料单独放一个文件夹，给你共享权限。”

等到了会议室，龚希羽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继续昨晚的工作。今天倒是她和申恺来得最早，其他人都在十点多才姗姗来迟。龚希羽不到十点就整理好了预备发出去的清单草稿版。她根据昨晚郝总交代过的凡是要去到其他部门的东西必要先给经理确认，于是在聊天工具里还发了一份问鲍言言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鲍言言一直人没到，消息也回复很慢。等总算收到她的信息时，龚希羽看到她说让自己直接发吧，也不知道看过了没有。

龚希羽还是第一次自己群发这么多部门又加上自己草拟的附件，将邮件正文确认了好几遍，刚要点发送，发现忘记放标题，又是心慌地增加上去，一边庆幸还好没发出去。接着就再检查了几遍，还将附件打开确认了是最新版，最后总算发完。

她建好了给申恺开通权限的文件夹，接下来似乎就是等几个部门的资料了。一时之间，又有些闲下来。龚希羽只好打开测试的表格再次看起来已经有些熟悉还没有上手的内容，有些无所适从的心急。

本来以为起码要等到下午才能收到一些回复，没想到财务部那边反而是第一个给了回复的。那边回信提到里面有几份是关于半年报未公开发布的细节数据，按照公司的保密性原则，是不能通过邮箱或者网络传输的，需要财务部门的人申请完特别U盘审批流程后，来拷贝到龚希羽的电脑上，拷贝完他们就会收回U盘。

龚希羽知道公司和集团内有密密麻麻的保密标准，而且她之前梳理公司政策的时候，还帮忙整理过伦敦总部和这边的国内由于信息安全的问题，标准还不太一样。财务部真厉害，对着那么多条款，每天这些资料还可以立刻判断合规的做法。

等到财务部拷完资料，她放到文件夹后，又收到了投资部的回复。投资部门倒是一直十分爽快，而且发来的东西都能够编好号整理得非常清楚，方便使用。

龚希羽一边检查收到的资料一边更新自己的清单，再将里面的状态和内容都做好备注。

鲍言言总算姗姗来迟，龚希羽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春光满面的样子。

咦？这种不掩饰的开心表情，难道上午是去约会？不对啊，龚希羽想想郝总看上去完全不是会在工作日的大早上撇下工作去跟女朋友潇洒的人。何况他昨晚说有问题随时联系他的时候，龚希羽能看得出他今天行程应该是挺满的。

搞不明白，龚希羽也就不再纠结，迫不及待做着手里的整理工作。

等到她回复了鲍言言的询问，跟她交代了一下上午的收到回复的情况后，又过去了半小时。鲍言言开始跟别人讨论午餐，而龚希羽做好打算要乘胜追击，中午随便对付一下i，先将手里的资料看能够将哪个测试给做掉。

她的个性一向不拖拉，看了一下财务这边拷贝好的数据确实想郝总昨晚预测的那样，将测试六里面需要的数据填写起来。

龚希羽研究了一下，再打开文件夹里的电子表格，由于里面有很多页，数据非常庞大，前后充满了复杂公式和超链接，数据性质又用了各种不同的颜色和英文缩写标注，龚希羽自己摸索了一番，才理解里面的含义。她看了前一两页，填写了两行自己的测试表格之后，却发现财务数据从第三页开始出现了空白的行列。龚希羽一开始以为数据是零，可填到更后面发现这些空白单元格本身应该是有数据的，因为后面有一页数据是在这些基础数据的基础上去进一步计算的，现在那一页公式在能看到链接到空白单元格上，但是计算结果变成了报错，整整一页都是报错。

怎么回事？

这是财务部最后要发的数据前的表报细节的数据，不可能有那么多报错的。

龚希羽生怕自己搞错，或者财务部拷给自己的版本有问题，所以先在线上找了一下刚刚来拷贝资料的Lynn，问她电子表里里怎么后面几页都是报错？

Lynn回复她不可能，因为数据有好几版还可能随时变动，所以他们做大汇总的时候几乎是实时更新的，拷贝给她的肯定是最新版，连数字的误差都不会有，更别提公式失效，报错了。

龚希羽没办法只好截了一张自己现在打开的报错截图发给她，她手里当时只拷了这么一份资料。

Lynn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后来发了一段省略号，说是不是龚希羽动过不小心删了哪里，让她再去原版上面抓数字就好了。

龚希羽傻眼了，她刚刚看着Lynn在U盘拷贝过来，直接就将原件拖到了这个文件夹，她哪里还有再保存一份，现在打开的这份就是仅剩的原版啊。

龚希羽继续跟Lynn问能不能再来拷贝一次，这一次她肯定要存个原版的备份。

这一次Lynn没有很快回复，而是过了两分钟才发来哭泣的表情，说因为保密条款，她拷完就将U盘送回信息部去了，不敢耽搁的。信息部一般会将里面格式化后才在系统里面更改这个编号U盘的回收状态……现在如果想要再拷一次，就必须像上午那样重新走一遍审批流程，她再去申请一个U盘出来拷贝。再次审批会惊动Aimee总。

龚希羽呆呆地看着Lynn回复的消息，犹豫了。这该怎么办？她明明没有动过，打开就这样了，早知道刚刚拷贝下来的时候她先当场打开看一眼，省得现在页说不清是哪边出了问题。这么大的excel里面本来就很容易在拷贝到不同电脑上跑出问题的。

龚希羽忽然想到申恺，他也有这个文件夹的权限，赶忙隔着会议桌问：“Kai,上午财务部的Lynn从U盘拷进来的资料，你之前打开看过吗？有没有报错？”

申恺本来在看着屏幕，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看到她的眼神，才拿下一只问：“什么？”

龚希羽又再重复了一遍，申恺摇头，“没啊，我还没来得及看。资料已经拷过来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龚希羽还幻想也许申恺已经保存了一份本地版。收到否定的答复，她更加失落了。

鲍言言本来在跟别人讲东西，听到他们的动静也留了一只耳朵在这里听动静。

龚希羽头又放回到屏幕上，内心纠结要不要跟鲍言言说一声。数据资料不能用肯定要再拿一次，如果这次惊动了Aimee，那原因肯定默认是他们的问题。龚希羽怕Aimee直接讲到鲍言言这里，或者像上一次一样直接冲过来骂人。

要不然索性自己先跟鲍言言讲？这样能有个铺垫。讲到底，Aimee总归还是要再次审批的，无非就是被骂一下罢了。

龚希羽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抱着笔记本电脑刚要走到鲍言言面前，想要先坦白自己弄出来的事，只听到鲍言言啧了一声，对着龚希羽说：“Sherry,你怎么回事啊？又出什么问题了？”

一下子节奏被打乱，龚希羽也没准备了，只好慌忙开口：“上午财务部来拷了一份资料，因为保密性的原因，是直接用U盘拷过来的。可我刚刚要用的时候打开来，发现里面有几页都是乱码。我问了一下Lynn，她说他们的版本没问题，如果再要拷一遍需要重新走一次审批流程，可能Aimee总——”

鲍言言打断：“Aimee已经问到我这里来了，上来就说我们做事不专业。你开给我看，什么东西。”

龚希羽小跑到鲍言言身边，将屏幕转到她面前，“就是这个。”

鲍言言一把从龚希羽手里抓过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地点击键盘，翻了翻表格本身，试了一下里面的超链接公式，确实有问题，又退出来，查看她的表格。

“你这是存在哪里啊？”

龚希羽答：“是我新建的文件夹，放上午发出去后收到的这批资料的。”

鲍言言不耐烦地问：“为什么没有放在我们项目组公共的资料文件夹里？我们不是每天都会开一个当天日期的文件夹用来放当天收到的资料的嘛？”

龚希羽答不出所以然。

鲍言言又接着说：“项目组其他人不要用啊？”

接着她又点开公共文件夹里面所有人都加进去的最全的资料清单，“这里怎么没你上午新加的资料？”

龚希羽完全没想到要加到这里，可上午她发给鲍言言看的时候鲍言言也没提啊……她只好弱弱地说：“我不知道要加这里，我发的是上午——”

鲍言言再次打断她：“你不知道？实习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你自己都帮忙整理过资料清单汇总了，这么基础的东西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会议室里气氛须臾间安静下来。在鲍言言对着龚希羽明显责怪的语气下，大家看起来都还看着屏幕，忙着手头的工作，其实那看不见的眼睛和耳朵早就转到了她们俩之间。

龚希羽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而鲍言言还在继续：“我们在kickoff meeting的时候就跟所有部门关照过，我们会发统一的一份需求清单，里面标注好提出日期。你现在左一份右一份，让别的部门怎么想？是不是人家下午都要找到我这里来了？你自说自话发了一份你的清单，算什么？你一个intern提出来的需求？现在我们项目组变成intern单枪匹马地做事？”

龚希羽摇了摇低着的头，沉默着，她都没有勇气抬起头注视鲍言言，只好看向地毯，和在地毯上她厚重皮鞋的旁白，鲍言言的脚上的一双鞋子，是天鹅绒的，藏蓝色的鞋面上勾着好看的银色丝线的刺绣，衬得她脚背又白又细巧。

龚希羽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心思想，这样面料的鞋子，如果不小心踩到一个水坑，马上就会报废了，应该很难清洗吧。

注意力在鲍言言再一次质问中又被拉回来：“收到的原始数据为什么不拷贝一份就直接在上面修改啊？你看看现在又要让人家财务部因为你的失误再重复劳动。关照过多少次，资料直接归档到我们的共享文件夹里，谁要用再单独复制到本地。你不清楚的话可以问问Kai啊？不要闷声不响自己在那里闯祸。”

被点名提到的申恺也有些无措，不好意思地看着龚希羽。鲍言言嘴里还嘟囔着：“还要我来给Aimee道歉，收拾烂摊子。”说着挥手让龚希羽回去了。

龚希羽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看着屏幕。想马上开文件打字，又不知道该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