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鲍言言翻看衣橱，选择了一条白色质感的收腰连衣裙作为上班的衣服。配的包包是刚刚新到的托特包。肩带特别细，其实不实用，背起来很勒。不过她并没有这种烦恼，因为所有东西都放公司的储物柜，既不需要放笔记本电脑、保温杯、雨伞和一大堆杂杂拉拉的，也不需要在路上背很长时间，因为她开车去公司。

依然选择它的原因，就是有了新包包想给同事看一下。毕竟是郝杨让柜姐给她留的。

早高峰很堵，而她的公寓离公司也就几公里样子，更多的时候就是在红灯中欣赏路人。坐在车子里冰凉凉的空调出风口让她甚至感觉有点冷飕飕。因为车程不远，所以都不需要做什么防晒。

一窗之隔外的人行道上，又有一大批乌泱泱的人群要过马路。马路的一端是东大道的地铁站。在市中心的商务中心区，这里是一个大站。

龚希羽每天需要从学校出发换乘两班地铁到达东大道站。她和其他在这个时间点在地铁里赶路的人一样，面无表情，行色匆匆。机械地扫码进站，走楼梯，排着队等地铁。等来后走进去，连看手机都拥挤的程度，只好发呆。熟练地计算到站的是左边开门还是右边，需要提前多久挤到门口。再继续上自动扶梯换乘下一号地铁，继续重复。

东大道有12个闸口出站，分左右两边。龚希羽第一天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早上出地铁站原来还会排队，而现在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鲍言言停好自己固定车位上的车子，开门下车。其实今天穿的这双鞋子不太舒服，地下车库里也有点闷。不过电梯就在眼前，她一般会先到地下一层，取走自己已经点好的咖啡。白色取餐区已经有大大小小各色咖啡被做好，打包好，等着这些办公楼里的打工人取走。

接着她会熟练地提前取出门禁卡，刷到公共楼层。再次转一部电梯，刷门禁卡。办公楼的系统会自动匹配好两边自动电梯全部去33楼的人该到ABCDEF哪个电梯，鲍言言看了屏幕一眼，站到D电梯的旁边等待。

龚希羽不吃早饭，她从地铁出站后需要经过地面的一个超级大的马路横穿，在来到商场兼办公楼的双入口，走一圈到达办公楼区域的电梯上去。每天经过公共楼层换乘电梯的时候，她总是会在大大的空中落地窗前看一眼窗外。她还记得大一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在这里可以看到的对面那栋观光建筑里面参观。

即使她现在每天都可以免费进入这样的摩天大楼，她依然会被窗外的云雾和景观惊叹。这里是这座城市的中心，是金钱是人力是所有繁华的中心。可惜今天阴天，外面只能看到灰色的一片。

即使从学校赶来的这一路，身上的衬衫湿了干，干了又湿。这一座大楼里面，一直到下班为止，她只会越来越冷，恨不得加一件薄款外套。龚希羽决定今天要去公司茶水间用那个高级的咖啡机做一杯免费的热巧克力给自己。这样可以顶一个上午。

龚希羽拎着双肩包和免费热巧克力和两块茶水间里给员工提供的小饼干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安静了一瞬间。

两秒钟后，大家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Sherry你来啦？”

“早！”

“早Sherry!”

“早Daisy！“

“来啦。”

熟练地放下包，拿出笔记本，插电源，开机，输入密码。等电脑启动的时间里，龚希羽赶紧把热巧克力和饼干吃完。

鲍言言从刚刚跟同事聊过的包包中拿出一小包配好的维他命补充片，就着马克杯里的水吞下后，再慢慢抿起一口旁边纸杯里的坚果拿铁。扫了一眼邮件和今天的日程安排后，隔着屏幕打量起会议桌坐她斜对面的龚希羽。

又是那个傻乎乎的黑色双肩包，穿的白衬衫还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内衣带子。下面是黑色西装裙，鲍言言估计她肯定还有一件一套西装外套。大学城搭配着卖的款式。

想到她第一天来的时候，隔壁信息技术部总监进来给资料，看到龚希羽顺嘴说了一句这个实习生跟你有点神似嘛，Daisy。鲍言言嘴上嗲嗲地板起脸反驳开玩笑，其实心里膈应很久。

年轻版的她？

鲍言言打开一个excel，对着里面的几条标了黄色，把电脑转向龚希羽，打断了她的免费早餐。

“Sherry，这几个资料要了几天了，怎么还没给啊？”

龚希羽赶忙咽下嘴巴里的饼干，起身凑近屏幕看了一眼，说：“我上周五已经跟财务部的Lynn讲过了，她说他们部门上周要做月报，实在没时间，这周肯定给。”

鲍言言叹了一口气，说：“你催Lynn有什么用？她就是一个会计，直接跟他们Aimee总讲。”

龚希羽心里一跳，那个据说骂人很吓人的Aimee，她实习到现在路过财务那层Aimee的办公室门口都要走轻点，哪敢敲门进去催资料？可看着鲍言言的眼神，龚希羽看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大家好像都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也不敢说出什么反驳的话。点头答应：“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去。”

鲍言言又将她叫过去，开始吩咐她今天需要完成的事项。

“你一会儿上OneDrive打开这个文件夹，从里面拷出来这个。把所有group的policies和standards看一遍，跟这家公司的做一个derogations出来。“

Dero……什么？龚希羽恨不得能够录音，她微皱着眉头尽量想看清文件夹的名称和保存的位置。

鲍言言扫了一眼她似懂非懂依然点着头的样子，继续补充：“下午两点前能够给我吧，不用太细节的，直接把原文列出来就可以了。“

让龚希羽回座位，屁股还没坐下时，她又说：“财务那个资料快点去催，Aimee总万一待会去开会了怎么办。“

龚希羽没来得及打字记下刚刚的任务，又只好先站起来，拿起门卡，赶忙去财务部的楼层。

好不容易等到十点多才上班的Aimee总，在一番白眼下拿到文件，匆匆回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开始讨论午餐。

之前订好今天是欢迎龚希羽和另一个实习生Kai的午餐局，没想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合规部的一位同事今天离职，离职同事跟自己部门同事们约了个饭。会议室里除了鲍言言的三位同事之前是前同部门或者同学，都或多或少跟离职的人有过私交，所以无法错过。结果这顿中饭只能龚希羽跟鲍言言还有Kai三个人去吃了。

因为之前订好了餐厅，龚希羽听他们聊到过，环境十分清雅安静。她有点犯怵跟鲍言言一起吃饭，可也想趁此机会能够跟鲍经理多沟通一下，增进感情。

她一直感觉自己在这个团队里格格不入，没有申恺这么轻松。明明室友说起她们的一些实习经历，都还挺能跟正式员工打成一片的。

三个人在午餐时间拥挤的电梯和人流中也没什么可以交流的，餐厅正好就在办公楼旁的商场楼层里。不用走到大楼外面，他们很快到了餐厅，被迎到座位上。

一人一份菜单，龚希羽本不想点菜。被鲍言言一句：“既然是欢迎你们的午餐，根据你们想吃的来。“

龚希羽翻开黑色封面的菜单，前面几页，是一些生食。严选刺身拼盘的价格是528元。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再多翻了几页，和牛蒸笼是458元。可这还不是最贵的，瞄到一眼，雪蟹是1316的价格，龚希羽不敢点了。即使是为了欢迎她的一餐，她也不敢有任何想法。

鲍言言等不来她开口，自己翻看了菜单后，点了一系列菜。申恺说他之前来吃过，河豚生鱼片不错，就加了一份这个，又问两位女生是否需要甜品，加了三份特色冰激凌。轮到龚希羽，她笑着只说了一句想吃的都点了。

因为他们座位比较靠餐厅深处，申恺站起来招了一下服务员。点餐完毕后，再次率先拿起水杯，给鲍言言和龚希羽倒满了茶。

龚希羽看着申恺忙活，有点不安，不知道同样作为实习生的自己是否也应该做点什么。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有很浓的抹茶味道。

一边鲍言言饶有兴趣地问起申恺：“所以你高中就出去念书了。现在是研究生毕业回国？”

申恺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是，其实两边都有拿到offer，父母还是希望我回来离他们近一些。”

鲍言言点头赞同，“确实，我之前其实也想去美国再读个master，结果被父母催回来啦。我在英国读书，很难留下来。”

申恺问：“听崔总说你是UDL的？我之前本科也去那里交流过几个月。就住在AZ Bloomsbury。”

鲍言言惊讶：“啊，我当时在scape！很近诶。可惜我比你早好几年。”

申恺笑道：“没有没有，也没差几年。” 龚希羽在一边插不上话，其实她也不太知道他们说的内容，不过是看他们都笑起来，她也一起微笑。

申恺看到龚希羽，说：“Sherry现在还没毕业是吗？天天从学校来？”

龚希羽听到熟悉的话题，微微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点头开口：“是的，我们大学城比较远。现在还住宿舍里。”

申恺点头，鲍言言又看向他说：“你之前什么时候来吃的这家店？味道怎么样啊？“

申恺又介绍起之前来用餐的经历。

当食物上来之后，插不上话题的沉默也可以变成是在埋头苦干。由于申恺周到地端盘分餐，服务着两位女生，让龚希羽没办法有任何还能够帮忙的空间，到后来索性就自暴自弃地开始专心吃饭，只在必要的时候发出笑声，或者点头，当个捧场的。

当账单送上的时候，龚希羽看了一眼价格，居然吃掉了快要到她一个月实习工资的价格。龚希羽有点后悔刚刚没有偷偷给美食拍照，申恺点开手机付款页面说：“我来吧。没有让女生买单的道理。”

这句话在龚希羽心里划下一道惊雷，什么意思？她以为这餐是部门报销的。一个实习生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买单？难道跟自己理解的不一样？

可他这么说了，作为同样的一个实习生要怎么接话？自己也要抢着买单吗？她银行卡里根本刷不出这么多钱，这个月本来就快到月底，生活费也所剩不多了。

龚希羽忐忑地想，现在开通花呗还来得及吗？憋一口气也得先把钱付出来。

没有等她思索完毕，鲍言言已经一个眼神让服务员刷了她的手机。付完钱后，取笑申恺：“干什么呀，怎么能有让你请客的道理。你们把自己的部分转我就行。”

申恺低头转完帐后，摇了摇手机，对着鲍言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龚希羽也扯了一下嘴角，点开手机计算分到她的需要多少。看到数字弹出，天哪，居然快赶上她一个月生活费。可她才刚刚开始实习，还不到一个月，实习工资要下个月才发呀。

龚希羽心里都快疯了。在走出餐厅的时候，靠近鲍言言低声说：“Daisy，不好意思，我绑定的卡没余额了，我过两天一定转你。”

鲍言言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