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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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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也,夫……夫固不可离也。行……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礼义……”少女清朗的脆声被黏在了喉舌里,至后渐渐听不清楚。

手握书卷的女先生站在她的桌前,提一字:“有。”

少女遂接下去:“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女……女宪……”

又背不下去了。

女先生摇一摇头,叹息道:“大小姐,《女诫》原不难,只你近日心思浮躁,难以安定,故此背诵多日亦不得。”

少女双手垂在胸前,脑袋低下去了。

女先生再叹一口气:“女之大德,是哪四者?”

少女的气息一松,双手握在一起,清晰且流利的回答:“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

“终归此四样不曾丢。”女先生满意地点头,“将今日这一章再背诵过,明日我来检查。若还不得,我定要告诉夫人去。”

少女恭顺的应下,送走了女先生后再度沉一口气。

身边侍女为她收拾笔墨,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在一边适时送上安慰:“姑娘这般聪慧,今日多读两遍,定然能成的。”

“倒不是这件事。”少女目光平平,自窗口望出去,果不其然看见一道艳丽的红影。那红影儿闪得快,下一刻就化作一道风卷进来,“阿容!”

少女孔垂容由书桌后迎上前,步履轻盈,而裙摆不动,显是受过极好又严格的规矩。她双手搭在那红影主人的小臂上,笑意吟吟:“我正想着你该来了。”

那红影儿的主人站定了去看孔垂容,她的面孔极是温柔,总令人在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微风,暖阳,春天。红影儿是被春天留住的燕子,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小心翼翼的珍惜自己的新巢:“是啊,我练完枪就过来找你了。你下课了?先生今日可夸你?”

孔垂容垂下眼皮,嘴唇抿起来,是暖阳见到残冰,无可奈何的包容:“别提了,今日《女诫》未曾背下来,先生叮咛我好好背过,否则就要告诉我娘。”

“这破先生,也太烦人了。”红影立刻骂骂咧咧,“那些训诫本来就是先人用来为难后人的,根本没有用的东西还非要让人背诵,真不知道能从其中获得什么道理。”

“南生呀。”孔垂容出声提醒她,“又说这些话,让别人听到了,少不得告诉你爹,又是一顿好打。”

红影穆南生,她生的有些男相,眉眼英气俊朗,笑起来时一派明媚:“这里就我和你,哦,还有双叶。难道双叶会说出去不成?”

穆南生口中的‘双叶’,正是从小跟着孔垂容的侍女。她垂眼温笑:“穆姑娘又说笑呢。您是我们姑娘最好的朋友,又是我们姑娘最挂心的人,奴婢怎么会出去随便说您?这一不有趣儿,二让我们姑娘伤心。”

“阿容,你瞧瞧双叶这丫头。我不过问一句,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同你我剖白。”穆南生嘴上这么说,但笑得开心。

孔垂容回头,笑吟吟地看了双叶一眼,“我们双叶从小嘴巴就利,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穆南生弯下腰,下巴靠到孔垂容的肩上,对双叶笑得看不见眼睛只能看见牙,“以后我和阿容成亲,还要劳烦双叶姑娘平日里多照顾呢。”

孔垂容后退半步,顶着一张绯红面孔,一板一眼地骂她:“胡说八道什么,谁要和你成亲了?”

“我们的爹和娘不都是这么说的?”穆南生上前去牵孔垂容的手,大剌剌的说,“打小就说好的事情,你总要假装害羞。”

是了,是了,孔穆两家虽一文一武,但两位老爷却意外的投缘。早年两家夫人们各怀身孕的时候便约定好了,以后两个孩子要结为连理。等到孔垂容和穆南生呱呱坠地,虽然都是两个女孩儿,但大家也都爱拿这约定来打趣儿。

尤其穆南生小时候较之现在更为男相,时常着男装,学她哥哥们的样子。有时孔家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赴宴,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穆南生是孔垂容的哥哥。

一来二去,两个孩子早认定彼此是对方这一生要携手相伴之人。

孔垂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到身上有一股陌生的热流突然传来。她登时僵住,求助的目光投向穆南生。

穆南生也于瞬间觉察出孔垂容的异样。

她垂眼一看,大呼小叫:“不得了了阿容,你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穆南生不说还好,她一说,那血腥味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缠绕孔垂容蔓延攀爬,钻入她的鼻腔,覆着她的面孔,要将一切事物都阻挡在外,以可怖的绝望的猩红夺走她。

“穆姑娘,别喊,别喊。”双叶从最初的慌张里回过神来。她是这三人中相对年长的,见过的事情也比两位姑娘相对多一些。虽然有些一知半解,但双叶在出声时便有了自己的判断:“我们姑娘该是来月事了。”

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只怕今日我们姑娘不能陪穆姑娘玩了,奴婢要帮姑娘收拾一下,还得去回禀夫人。”

穆南生没听过‘月事’为何物,她家里除了娘,就是三个哥哥。哥哥们生的魁梧英勇,各个都在沙场上征战,为国效力,是以她从来没有见过此类的事情。

哪怕双叶表现沉稳,她仍旧惊恐,抓着双叶的胳膊向她确认:“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不会的,穆姑娘,您以后也会有的。”双叶声音还是压的很低,是在谈论一个并不想提及的秘密。

穆南生还想说话,孔垂容没忍住出声:“你快回去吧,明日再来找我。你总不能要我一直这般静止不动?”

“对,你说的对。”

穆南生匆匆忙忙离开了,走的时候还绊到门槛,踉跄两下,到底还是站稳了。

双叶叫门口的小丫头去请来了夫人,又为孔垂容重新换洗过。

等到一切打点妥当,孔垂容在自己的闺房内见到了母亲,孔方氏。

孔方氏坐在胡床之上,向女儿招手。待孔垂容过去了,侍女们自然放下珠帘,关上门,隔绝了外间一切可能的干扰。

孔垂容坐在母亲身前,从未觉得自己的房间如此昏暗,只一束光从门缝透出一点来,却没能照亮屋中景象。

“娘。”孔垂容今日确实吓了个好歹,伏在孔方氏的膝头喃喃唤她时带了点儿鼻音。

孔方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发,“阿容呀,从今日起,你便是长大了。”

“长大以后,万不可再像小时那般任性了。”孔方氏温温柔柔的声音里,满是对女儿的关切担忧,“要柔顺,要听话。等到娘和你爹爹为你寻到一户好人家,嫁过去后要好好听夫君的话,不可造次,不可僭越,知道吗?”

孔垂容在母亲膝头听出一丝异样。她的手捏着母亲衣袖一角,问:“为何要寻一户好人家?爹和娘不是都说过,待阿容长大了,要把阿容许给南生的吗?”

孔方氏的笑声在她的头顶低低的响起来,“傻孩子,那是说笑话,当不得真的。”

孔垂容的手微微用力,撑着母亲的膝盖坐直身体,一双美目盯着母亲,难以置信:“不,娘,女儿不想嫁给别人,只想嫁给南生。”

孔方氏观她神情,见她认真,也收起笑意,换上惊讶:“阿容,女子和女子如何能成亲?爹娘,还有你穆家叔叔婶婶不过都是在玩笑话,从来没有当真过的。你若是说笑也罢了,万不可把这荒唐念头存在心里呀!”

“荒、荒唐……?”孔垂容呆呆看着母亲,“可是娘……”

孔方氏不等她再说了。

这女儿是她唯一的孩子,从小难免娇惯了些,养的也天真。要和穆南生成亲的话,从前大家都说过,但是所有人都只当小孩子玩笑,无人在意的。

可如今孔垂容长大了,这样的话自然也说不得。

“好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阿容,娘是为你好,你要晓得。”

孔垂容还是呆呆的,但应一句:“女儿知道了。”

孔方氏知道她还是没有回过神,也不欲再多说,摸一摸她的额发,温柔道:“你这几日身子不适,先生那边我已同你告假,你也不要玩乐,好好收一收性子吧。”

“……娘。”

孔垂容没能拉住离开的母亲的衣袖。她的喊话被孔方氏丢在了身后,她举起来在半空的手重新落下。

房门关上了,连同刚才还残存的那一束光一起,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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