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目的是什么？”道士拿着桃木剑的手还在颤抖，却仍倔强执拗地直指师泽洋，像是势必要问出个结果般。

师泽洋喘息几声，朝已经安静下来的门板招招手，一只只惨白的纸鹤压得扁扁的从门缝挤进房间中。

“敌意那么深做什么？”

师泽洋小心翼翼将纸鹤收回道具背包里，又不小心被其中一只纸鹤咬了下手指，顿时鲜血四溢，伤口处泛着不祥的黑气。

不耐烦地“啧”了声，师泽洋抬起手指送到道士跟前，“你们道士不是最会驱祟辟邪嘛？我现在被阴气侵蚀，需要你帮忙。”

语调懒洋洋的，却叫道士握着桃木剑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两人僵持着，谁都没有动，仿佛在这场较量中，谁先动了，谁就输了般。

“咚”

“咚咚”

最后还是被砸得砰砰作响的门板改变了两人间的气氛。

师泽洋收回了手，“你们神鬼莫测的人，真是冷血，我要真是个黄级玩家的话，刚刚就死了，见死不救。”

道士眯眼，“你知道我是谁？”

师泽洋懒洋洋地转过身，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十个道士有九个加入了神鬼莫测。”

言下之意就是，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通过你的身份就大概能猜测出你所属的公会。

师泽洋翘着被伤到的手指，在房间里翻翻找找，“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找线索吧。”

道士脸色依旧惨白，却依言放下了桃木剑，也似是放松警惕般在房间内转了起来。

房间不大，一应摆设也中规中矩，没什么个人色彩，仿佛对房间的主人来说，这里的作用仅仅是用来过夜。

两人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道士抿唇，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随手一甩，明黄色火焰升腾而起。

直到黄符燃尽，火焰也没有改变颜色。

道士摇头，“这里没有阴气。”

“那……”

师泽洋正要说话，却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师泽洋警惕走到门边，惨白的千纸鹤乖顺地趴在他的手指上。

“咚咚”

和先前撞门完全不同的礼貌敲门声响起，师泽洋警惕非常，千纸鹤已经振翅欲飞，跃跃欲试了。

然而，就在千纸鹤即将飞出去的前一瞬，门外响起林意温和的声音，“你好，里面有人吗？”

千纸鹤僵住，随即缓缓消散。

师泽洋看了眼道士，道士抿唇点头。

门被缓缓打开。

外面一片风平浪静，之前形容可怖，意图择人而噬的鬼怪们全部消失不见，只剩眨巴着眼睛，满脸不明所以的林意。

“咦？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呀？我刚和叶子昂走散，没想到又遇上了你们。”

林意弯着眼睛挤进门，抱着肩膀哆嗦了下，“抱歉啊，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新人入职，他们太兴奋了，所以做事有点过火了，吓到你们了吧？”

师泽洋顿了顿，反手把门带上，“你也经历过？”

林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那个时候可给我吓坏了。”

师泽洋还要问林意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融入到NPC的队伍中的时候，却见到林意兴冲冲在房间里转了圈，“啊，你们躲到这间房间来了，我们还挺有缘的。”

“有缘？”

“对啊。”林意略显无辜地点头，“我当初刚入职的时候，公司还打算给我分这间房来着，但这房间是个单人间，我带家属住不下，只能在楼下租房了。”

说到这里，林意忽然“咦”了声，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吗？”道士问道。

没听到林意回答，道士和师泽洋也忍不住探头探脑去看照片。

这张照片初看平平无奇，就是一张合照，上百号人整齐排列成三排，挤挤挨挨挤在相框内。

然而，就在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的时候道士又发现，这张照片，是活的！

照片上的人直直看向照片外面，就像蒙娜丽莎一样，无论站在什么位置，都能和照片里的人视线交接。

而对视久了，道士又发现照片上一个个不比红豆大多少的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所有人的唇角都尺子量过一般定格在了同样的位置，耳边好像也传来鸟叫声，“一二三茄子”的声音。

那是单纯的喜悦，又夹杂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相当正面的情绪。

道士被这股情绪感染，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照片中有个披着头发的姑娘，对着道士招了招手，声音清脆悦耳，“还等什么呢？只差你一个了。”

道士喉头微痒，应了声，“就来。”

纯粹的喜悦和希望充斥着他的心田，在无望又紧张的无限游戏里，这样的情绪很陌生，但却足够让人疯狂追求。

难得的宁静。

然而就当道士即将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中时，却忽然察觉到肩头覆上了一只手，那只手很凉，却并不让人觉得冰冷。

“你近视眼吗？要离这么近看照片？”

林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但却伴随着那只冰冷的手，让道士回过神来。

回过神的道士猛地后退半步，因为他的鼻尖竟然几乎贴到了照片上。

照片上原本该模糊不清的一张张脸此刻清晰无比，只是和刚刚的幻象不同，此时这一张张脸上充满了恶意和不甘。

离他最近的一张人脸甚至张开漆黑的嘴，无数触手从那张嘴中激射而出。

不好！

道士面色一沉，正要动用道具却忽然被一阵向后的力道拽了过去。

“别看了，一会儿你都要撞墙上了。”林意收回往回拉道士的手，喃喃道：“这照片真奇怪。”

师泽洋沉默片刻问道：“哪里奇怪？”

林意左右看看，刚刚还大显神威，差点搞死道士的照片此刻竟然安静如鸡，单薄的纸片看上去莫名有种乖巧的感觉。

想了想，林意道：“光影看上去有点奇怪，而且……”

指着照片后面，诡事大厦中的一小处阴影道：“你们看，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影啊？”

“人影？”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林意手指的方向看去，然而就在两人看过去的一瞬间，竟同时起了身鸡皮疙瘩，那是恐惧。

极度的恐惧。

两人本能般别开脸，但仅仅是这一眼也足够两人看清，那里确实站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身形模糊不清，似乎戴着一顶中世纪的礼帽，目光呆滞地看向照片外面，嘴巴微张，似乎在说什么。

指出这个人影后，林意又抱肩看了会儿，然后又缓缓摇头，“不对，应该确实是光影的问题，不然这个人影怎么能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呢？这世上又没有鬼。”

然而林意说完这话后，却发现根本就没人接他的话茬，不由得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师泽洋忽然开口反驳林意的话，语调僵硬，声音刻板，却又同他本人的音色不太相符，“这里确实有个女人。”

道士也开口道：“而且这个女人确实没有下半身。”

他的声调音色，说话的停顿习惯在这一刻竟然与师泽洋全然相同。

两人说完话，齐齐转头看向林意，此时两人的眼珠里不再有眼白，已经是一片纯粹的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能将所有的光都吸进去一样。

“林意，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林意倒吸一口冷气，缓缓后退一步，现在眼前这两个人状态明显不对劲。

蓦地，林意想到昨天晚上看的恐怖小说里鬼上身的桥段，竟然和眼前的场面完全重合起来。

怎么会这样？

整个房间内一片死寂。

林意咽了咽口水，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到一阵晃动，紧接着师泽洋二人浑身颤抖，眼中的漆黑渐渐褪去，两人身上那种诡异又矛盾的感觉渐渐消失。

一切看上去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林意的心却提了起来。

就好像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我们刚刚怎么了？”师泽洋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问了出来。

道士也跟着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些，“不知道，不过刚刚我好像听到照片里的女人说了一句话。”

林意咳了声，勉强压下心底的恐惧，“什么话？”

两人再度齐齐转头，动作整齐，幅度速度也都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再度和刚刚一般，“救救我。”

话音落下，房间剧烈晃动了下，林意只觉得有一瞬间的失重感，失去意识前，林意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他的手。

带着冰寒到刺骨的冷意。

——

“嘶。”

林意揉着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刚刚是做了什么梦吗？”林意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然怎么会感觉有点怕怕的？”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苦思无果，林意决定把这个问题先放一放，这个时候他得去吃早餐了，不然一会儿上班会迟到的。

就是有点奇怪。

“今早顾绥怎么没叫我啊？”

想到过去几年里，每天早晨都会在顾绥的亲吻中被唤醒，林意不自觉脸蛋微微红了红。

轻咳了声，把这些带有眸中颜色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林意趿拉着拖鞋往餐厅去，然而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发现了点不对劲的事。

猛地回头看向他刚刚起身的床铺，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一个枕头，看上去不像是有第二个人睡的样子。

嘶，顾绥的铺盖卷呢？

林意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和顾绥吵架，把人赶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