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莉娅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艾丽妮下意识环顾四周。

出于礼仪，大部分人陪着塞莲娜去甲板上了。

于是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房间，一下子就只剩下奥菲莉娅和艾丽妮两个人。

小家伙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忽然冷清下来的四周，昂着头看艾丽妮，褐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如果是瑟琳娜的话，会怎么回答呢？

艾丽妮想象了一下，她大概会恶劣地笑，故意逗得奥菲莉娅火冒三丈，然后在打打闹闹中把问题糊弄过去吧。

“艾丽妮？”奥菲莉娅晃荡着小腿，催促道，“理想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是两情相悦。”艾丽妮斟酌片刻，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大脑有些混乱，模糊不清的人影交错，但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没有哈伦·埃尔德里奇。

“就像芙蕾雅和艾伊尔那样吗？”奥菲莉娅问道。

对于生活在幽灵猎人号上的她，对于爱情的一切理解或许只有芙蕾雅她们那里是唯一来源。

“包括但不限于。”艾丽妮思考着措辞。

“像你和瑟琳娜那样吗？”小家伙不屈不挠地问。

艾丽妮眼皮一跳，下意识否认，“我和瑟琳娜只是朋友。”

“朋友会睡在同一个房间？”奥菲莉娅皱了皱鼻子，双手抱胸，一副你别想糊弄我的神气模样，“艾丽妮，我不是小孩子了。”

会说出这种话本身就是小孩子的一种体现。

艾丽妮想笑，却发现自己连扯开唇角都办不到。

“为什么你和瑟琳娜不是？”

第一次觉得被追问是一件如此窘迫的事情。

艾丽妮一贯的认真态度让她无法对奥菲莉娅的问题含糊其辞，可是要让她去回答那些她一直藏于心底避之不及的问题，她做不到。

艾丽妮只能庆幸。至少，她要面对的只有奥菲莉娅的追问而已。

小小的奥菲莉娅到底有几分稚气，若是追问这一切的是瑟琳娜——艾丽妮想，或许她连平静地回答问题都办不到。

“你有非拒绝瑟琳娜不可的理由吗？”

“我没有。”艾丽妮闭上眼睛呢，“但我同样没有答应她的理由。”

“那你有必须答应哈伦·埃尔德里奇的理由吗？”

“我没有。”扪心自问，艾丽妮确实从来没有把哈伦算进她人生的必须里。

她的人生一定要拥有自由，梦想，家族，坚守，荣誉。

而不一定要有哈伦·埃尔德里奇。

“但我同样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艾丽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大家都称赞的哈伦的优秀品德。

他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年少多金，慷慨大方。他拥有一切成功男士应有的品质，他是不知多少贵族少女的梦中白马王子。

他会是埃尔德里奇家族的继承人，佩林家族的好女婿，他或许也将会是艾丽妮的好丈夫。

所有人都这么跟她说，好像艾丽妮如果错过了这么一个万里挑一的青年，将会是她余生最大的损失。

“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小家伙抓了抓头发。

奥菲莉娅金色的短发每天都会被艾伊尔梳理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地拢在针织帽下，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天内，被瑟琳娜或者芙蕾雅，或者两个人轮流，揉成乱糟糟炸毛的一团。

“一个是我不想答应却无法拒绝，一个是我不想拒绝却无法答应。”这其中的细微挣扎，她竟然希望这孩子能懂。

“奥菲莉娅，爱情从来就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在享受了佩林这个姓氏给我带来的优越的身份和阔绰的生活后，我不得不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贡献出一部分原本属于我的权利。”

“这是一桩不公平的买卖，自我诞生开始，命运就强迫我，还有每一位姓佩林的人签下了这份条约。”

“契约已经生效，我必须对我的姓氏负责，我必须清醒。”

艾丽妮如此熟悉这一番话——在伯爵太太为她介绍哈伦，而她兴致缺缺时，她的母亲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责任，义务，权衡。

艾丽妮忽然觉得很可笑，她从没想过她可以一字不漏地背下这段话。

奥菲莉娅不再晃动小腿，她规规矩矩地坐好，神色正经，“你和瑟琳娜会很难，是吗？”

“是。”艾丽妮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伯爵红茶。

醇香的口感随着温度的逝去，挥发了不少，但艾丽妮此时也无心品茗。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在清晰的“叩叩”声里，强迫自己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可是……”奥菲莉娅的眸子有些轮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在很努力地压抑某些要喷发的情感，“可你们是大人啊不是吗？大人难道不是可以强大到克服困难，去努力达成一切很难的目标吗？”

她面前的马克杯里装了满满一杯加了冰的碳酸饮料。平时艾伊尔从来不允许她喝，今天破例让她放纵一次。

可现在饮料里的冰块都快融化了，奥菲莉娅还一口都没碰过。

“如果我是大人了的话……”她的眼眶有些红，好像这个年纪的小家伙，激动起来就会忍不住流泪是一种常态，“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找黛安娜的。”

“你说的那叫超人，不叫大人。”瑟琳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她逆着光，深邃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奥菲莉娅，大人只不过是比起小孩子而言，更能接受既定的事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