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莉娅是被瞭头雷夫·罗克尔捡回来的。

“他？”艾丽妮有点诧异。

“对，雷夫。也许你一开始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但他其实某些时候还是很善良的一个人，而且很喜欢小孩。”

“那天雷夫被派去打探关于齿轮协会的年度账目的消息，回来的时候没带着账本，却牵着一个瘦小又狼狈的，目光几乎凝固的小女孩。”

“那孩子就是五岁的奥菲莉娅。”

“雷夫没有跟我们说过关于她的一切，大家也就默契地没有问。芙蕾雅那时候十一岁，很高兴自己多了一个妹妹。而十九岁的艾伊尔帮着忙前忙后地照料小奥菲莉娅。我那时候十七，正是最心高气傲，不喜欢小孩子的叛逆期。”

“奥菲莉娜那时候不哭也不笑，任由艾伊尔拉着她，洗澡，擦身，换衣服，喂一点点糊状食物。我像没看到她一样，她也不黏我。”

“事实上，她不黏任何人。”

“那时候艾伊尔把她喂饱了，往角落一放，她能一动不动地蜷缩着，直到艾伊尔想起她为止。”

“和现在的窝里横一点也不一样啊。”艾丽妮说道。

“是啊……”瑟琳娜的声音也颇具怀念。

“一直到她上船后，大家商量着要给她取名字的时候，小奥菲莉娅才动了动。”

“那是她六个月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艰涩，发音古怪，好像声带已经忘记了发声的震颤。”

「奥菲莉娅。」

「我叫奥菲莉娅·克拉克。」

“克拉克机械配件店失事，有人往里扔了一把火，老克拉克死于火灾，而他的独生女失踪。”

“齿轮协会的那些人整理了一堆莫须有的债务，不管不顾地堆到了失踪的幼女，奥菲莉娅·克拉克身上，然后借此为由头，抢占了店铺，还有老克拉克留下的一切财产。”

“火灾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不知道，但那一瞬间，我知道了那个瘦弱的女孩眼里凝固的是什么。”

“那时候，我看见小小的奥菲莉娅坐在雷夫的大腿上，她的头发被我之前为了省事而剪得很短，发尾乱七八糟刺刺的，像个男孩子一样。她探过身子，很努力地用瘦得皮包骨头似的手指沾着水，在桌子上拼写她的姓氏。”

「Clark.」

“然后我对上了雷夫，安德鲁，还有亚伦的目光。”

瑟琳娜没有再继续讲下去，艾丽妮差点脱口而出，追问后来。

瑟琳娜的目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艾丽妮蓦地想起了关于港口齿轮协会的故事。

九年前，港口城市的齿轮协会发生了一场火灾，整个楼层都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骸，三位会长和九位执事无一人生还。

那时候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下士的艾丽妮，曾借着家族便利，去查看过尸体。

专案组一致认定，这些面目全非的尸体们生前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奄奄一息后被丢在房里，活活烧死。

可是没有证据，没有目击者，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就是拿那犯罪的混账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他们发布通缉令，罪魁祸首们早已逃之夭夭。

“是你们干的？”

艾丽妮没有想到，追问这样一个孩子的身世，居然可以牵扯出一桩持续九年悬而未决的陈年旧案。

瑟琳娜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用她温和的嗓音叙述。

“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回了海盗船，奥菲莉娅那天拿着餐具吃食的时候忽然泪流满面，她丢下刀叉冲过来拥抱我们所有在前些日子下船的人。那是她第一次主动与我们接触。”

“自那之后，她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心事，开始像个正常五六岁的孩子那样，疼了会哭，开心会笑，会害怕黑暗和鬼故事，会喜欢亲吻和拥抱。”

“那时候她最黏的是芙蕾雅和艾伊尔，尤其是芙蕾雅。两个人一大一小，但是搞破坏的能力却不相上下。”

“芙蕾雅带着奥菲莉娅敲敲打打，甚至有一天午夜时她们偷偷摸摸在船尾凿了个洞，说想要看喷泉，结果被船长抓着了，吊在桅杆上足足两个小时。”

“奥菲莉娅吗？”艾丽妮问道。

“不，吊芙蕾雅。”瑟琳娜笑道，“怎么可能欺负小奥菲莉娅呢，把我吊起来出出气还可能些。”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艾丽妮再次问道。

“就是说，即使找不相干的人发火，也不可能动奥菲莉娅一根手指头。”

“如果说幽灵猎人号上有什么大家不约而同的共识，那一定就是宠着这个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了。尽他们所能，从十年前开始，或许直到奥菲莉娅离开。”

“她没被你们宠坏真是个奇迹。”艾丽妮感叹道。

“大家都是第一次带孩子，也不太有什么教育方面的经验。奥菲莉娅进入青春期之后，我们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她叛逆期，可是好像到现在还是没能见到她叛逆。”

“艾伊尔关心她比较多，可即使是她，也没能把她的身体调养好。芙蕾雅说艾伊尔没调养好，艾伊尔却说是我没督促好小家伙好好锻炼。”

“后来她胆子特别小，有时候听见浪涛声都觉得是幽灵在挠床——当时我们还问她，我们的船叫幽灵，她怎么不怕？小家伙就说都叫幽灵猎人了，那肯定是猎捕幽灵啊，为什么要害怕。”

“但艾伊尔一直担心是不是我们对她关心不够，惹得她没安全感。”

艾丽妮：“不过我看她黏你比较多。”

“是最近才这样的。芙蕾雅和艾伊尔在一起后，明令禁止奥菲莉娅半夜找艾伊尔一起睡，没事黏着艾伊尔，要艾伊尔亲亲抱抱之类的。雷夫也跟她说什么男女有别，她以前最怕我了，结果现在没办法，就慢慢黏我了。”

瑟琳娜想起以前，艾伊尔让她去带奥菲莉娅，结果两个人面无表情大眼瞪小眼两个小时，弄得艾伊尔实在看不下去，只能把瑟琳娜赶去训练了。

“其实我们一直没想让她和我们搅合到一起。”

艾丽妮：“是啊，我注意到了，你们都是船上的人，船医，船匠，瞭头，枪手。只有她，随时可以离开。”

“都想着别让她也成了海盗，可小家伙却不是这么想的。前些日子她帮着芙蕾雅捣鼓船只，莫名其妙也上了你们军部的通缉令。”

“奥菲莉娅还生气，说为什么她的赏金只有三位数，而我们大都四位数。还嫌弃自己的图像下方的木匠二字不够微风，闹着要雷夫带她趁着夜黑风高，去把你们的通缉令上的名字改成什么天下地上什么什么制造者来着。”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艾丽妮也笑。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困倦袭来。

进入梦乡之前，艾丽妮好像听见了一句若有若无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