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妮下定决心要找瑟琳娜谈谈，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她无法偿还的温柔。

她知道瑟琳娜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瑟琳娜对于自己的心意从来坦荡，可她不能。

“瑟琳娜。”

睡前，艾丽妮喊住了瑟琳娜，后者正在在沙发上拍打扶手，企图将其拍软一点。

黑暗中，艾丽妮看不见瑟琳娜的模样，只有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轮廓依稀可见。

“嗯？”

沉默。

瑟琳娜的鼻音低回婉转，令艾丽妮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她应该含蓄一些，以天气或美食当作开场白，还是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地提出诉求？

“不知道说什么的话，想好再说就是了。我又不会立刻睡着。”瑟琳娜善解人意地替这片沉默解围。

可艾丽妮不想再拖，她找回了她的雷厉风行——在她过去的军旅生涯里，她一直以不喜暧昧不清、不喜含糊其辞著称。

“你别再这样对我了，我受之有愧。”她的语速很急促。

“嗯？”瑟琳娜又是一个鼻音。

她那边拍打扶手的声音停了。

艾丽妮想，此时瑟琳娜那张英气勃勃又不失万种风情的脸上，该会是何等表情？

“你想要的，我没法给。所以你的好意，我无法接受。”艾丽妮有些断断续续地说，恼火着自己的心乱如麻，词不达意。

“嗯。”

瑟琳娜应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她了，还是其他意思。

“就这事啊？”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艾丽妮忽然想起奥菲莉娅跟她描述过的，她来到幽灵猎人号之前的瑟琳娜。

“凶巴巴的，不笑，也不生气，就是没表情。早六晚十一的作息，禁烟禁酒禁欲，每天除了训练和练枪就是出任务，不像个人。”顿了顿，小姑娘补充道，“也不像个海盗。”

“她哪有，我经常看见她带着笑的。”

奥菲莉娅那时候像是吞下了一个柠檬一样长大了嘴，她看了看正在和雷夫他们玩牌的瑟琳娜，又看了看艾丽妮，半天才合拢嘴巴。

“可她以前不笑的。”奥菲莉娅说完顿了顿，一脸认真，“芙蕾雅告诉我，‘如果你一看到一个人就会笑，那么你一定很喜欢她’。”

瑟琳娜很喜欢自己吗？喜欢到溢于言表，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都知道。

可瑟琳娜与她的相处，又比起爱慕者来说，更像是朋友。

她记得两个人在射击场上一决雌雄，瑟琳娜的枪斗术让她啧啧称奇，而她的军用擒拿也让瑟琳娜心服口服。

两个人共处一室，瑟琳娜也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任何冒犯的举动。

这几乎让艾丽妮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们并非敌对，反而应该是很亲密的朋友。

“倒是你，连我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自己在瞎想些什么？”瑟琳娜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

她不知何时步至艾丽妮面前，艾丽妮固执地不去看她，只假装对她腰间挂着的黄铜望远镜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瑟琳娜想要什么？

艾丽妮根据自己过去被追求的经历判断着。

从家族背景来说，搭上军官世家，混迹□□还是白道，都能因此受益匪浅。

从金钱地位来说，能够俘获佩林公爵家小姐的芳心，无疑是跻身上流社会的一张通行证。

再从其他的心理方面来说，艾丽妮一向知晓，自己的容貌是何等明艳，自己的坚持和独立在另一方看来会提供何等超绝的征服欲和成就感。

艾丽妮垂眸不语。

“是啊，佩林小姐一定不乏被追求的经历。想要关系的，无法回馈，便稍作提携。想要金钱的，佩林家族并不缺这点打发的金币。”瑟琳娜施施然地，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叙述着，“可是艾丽妮，喜欢并不是一定要垂涎你的回报。”

瑟琳娜按着艾丽妮的肩，她不知道这个女军人的内心是不是和她瘦削但坚定的肩膀一样不动如山。

“你的态度好像，你一旦被剥夺去佩林家族的继承人，和上尉军衔这些东西之外，就不会有人喜欢你了一样。”

艾丽妮挑了挑眉。

她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她只相信一切都必须有付出才会有收获。

比如艾丽妮的父亲领地里的地主和富商们，每年都会花一大笔钱交上税贡，用以交换爵位延续，以及家族兴旺。

比如她尽管在军事策论，体能测试里成绩优异，却仍然不得不缴纳一笔足够的军费，才得以在军队里谋个一官半职。

又比如，她和哈伦在两个家族权衡财力，地位，门户等种种挑剔后，终于在财产的交割上达成一致。

比起其他法兰西上流社会的所谓青年俊彦，哈伦·埃尔德里奇无疑是极其优秀的婚姻对象。

他高大英俊，相貌堂堂，年轻有为，见识不凡——在艾丽妮过去的人生里，唯一让她不至于反感去共度余生的人，大约就是哈伦·埃尔德里奇了。

“当然不是。”

而另一个，让艾丽妮相处起来，一点也不反感的人在她面前，在暧昧的黑暗里，一字一顿地向她述说心意。

“艾丽妮，你看，我们都不是不清醒的人。我知道我们的交集很可能究其一生，都只有这两个月而已。”

艾丽妮微微点了点头，莫名觉得有些惋惜。

“艾丽妮，你反感与我相处吗？”瑟琳娜问道。

艾丽妮下意识摇头。

开什么玩笑，天知道她看到瑟琳娜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术时，内心是多么的见猎心喜。

她太渴望能有人与自己在枪术上一较高下。

“我也觉得和你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享受。”瑟琳娜轻声说道，“所以你也别想什么无以为报之类的东西了，就当是一场放松。艾丽妮，两个月而已。”

“两个月以后，天各一方。艾丽妮，我没有奢望过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也没有妄想过在这两个月里能勉强你接受我。”

“朋友也好，知交也罢，以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好了。我只想要为期六十天的，可以每天见到你的时光而已。你以为我想要什么呢？”

艾丽妮：“可是……”

“可是什么？”瑟琳娜低头，忽然迎上艾丽妮骤然抬起的眸子，深海的颜色深邃又迷人，让她想起海面上的漩涡，危险又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航海人去一探究竟。

“如果我食髓知味呢？”

艾丽妮慢慢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