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张巨逮住雍妙，并且打了她几巴掌，他的怒火逐渐平息之后，他认真看了会自己的女儿。

四五年没见，张巨看着自己好久不见的女儿，他意识到，她变了。

雍妙不再是那个瘦小的黑黑的怯怯的小姑娘。

她长成一个窈窕的美丽的少女，她的美丽不需要精致的衣裳来显示，即使穿着下城区粗糙的暗淡的长袍子，她的眼眸依旧明亮，皮肤依旧白皙透亮，她依旧拥有着沉静的轻盈的美丽。这美丽能让大部分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叹，真是个美丽的少女。

经过这几年的奔波，张巨意识到，他不想再努力奔波了，既然前半辈子能依靠雍惠能过的不错，后辈子依靠自己的女儿，应该也不错吧？矿场有个人的女儿嫁给上城区倒卖垃圾的人，那人的礼金就收了五十万。雍妙比那人的女儿好看多了，一点都不像下城区的人，就像上城区，啊不，就想首都星的人。这样的人，收的礼金应该更高吧。

他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能够让他在后半辈子过上最好的日子。

“喂，她都让你走了，你怎么还赖在我家。”

张巨催促沈小京离开。从上城区到下城区，沈小京赖在雍妙身边长达五个小时，现在都快天亮了，雍妙甚至开口说自己没关系的，让沈小京回家，沈小京还是不肯走。

沈小京蹲在雍妙身前，最后拿出一个盒子放在雍妙膝上。

“雍妙，这个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相机，不受信号控制的。但是内存有限，需要经常更换储存器。我会经常来找你换储存器的，如果有人欺负你，或者相机坏了，”沈小京看向张巨，“我会让我警察局的姨妈帮忙的。”

雍妙眼神无神，缓慢地点头。

张巨早就没耐心了，他把沈小京赶出门。虽然这个小少爷看起来也很有钱，但是他不想把雍妙嫁给他。这个小少爷显然喜欢雍妙，以后要是帮雍妙对付他，可怎么办呢？要嫁就嫁一个出价最高但不喜欢雍妙的。

张巨为自己的筹划感到欢欣鼓舞，回过头，雍妙好像已经回过神，正跪坐地上用抹布擦地。

听到张巨进来，雍妙抬起头，语气平静地道歉：“爸爸，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们。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好好待在你们身边，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雍妙抬着头，她的眼神乖顺服从，她的姿态柔软顺从，乖巧地让人说不出一声责怪的话。

张巨原本还想找些借口再教训雍妙一阵，看雍妙这副心死如灰的样子，也放心了。“以后家里的家务和饭都你做了，不会做家务的女人，男人不喜欢的。尤其是，你还没成为一个omega。”

雍妙乖乖点头：“我知道了，爸爸，我会努力做好一切的。”

张巨又提了几点要求，雍妙都一一答应了。张巨找不到别的漏洞，只能离开。

等他看看雍妙会怎么做，再决定怎么对她。

没想到，雍妙做的格外好。每天按时上下学，做家务做饭，有什么要求都满足，打骂也都一一承受。张巨甚至都挑不出毛病。

现在雍妙快十六岁，可以带着见一些人了。张巨想，看看什么价格合适。

而十五岁的雍妙在想什么呢，她没在想什么。从十五岁回到张巨这里，雍妙时常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就像灵魂脱离躯体思考，躯体凭借惯性行动。每次张巨让她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或者推搡她，骂她，不给她吃饭的时候，雍妙都希望自己的灵魂消失。

这种症状持续到十六岁生日结束那几天，沈小京来找她，沈小京打开相机，发现一个月的时间里，雍妙一张照片没拍。

“没什么可拍的，都是些沙子，石头和工业垃圾。上城区的人是不会喜欢这些的。”

沈小京有些着急，雍妙看起来还是很沮丧，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他开始拼命讲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希望有任何一件能引起雍妙一点点的兴趣。

他讲起班上同学有几个分化成alpha和Omega，他们都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未来更加轻松。他讲起之前班上几个同学短暂标记，被家人发现，被狠狠罚了一顿，他讲起军校选拔，家里人让他去，他却不想去。

“去了如果被选中了，再想走就走不了了，只能听军校那边的话了。谁都不能左右军校的命令……”

“是嘛？”

沈小京得到雍妙的回复，惊喜地点头：“是啊。只要你参加了军校的选拔，并且被选上了，那你就是军校的人了。不管是你自己还是什么别的人，都不能阻拦军校带走你……”

军校……

雍妙心中燃起一个小小希望，她继续追问。

沈小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军校的事情都和雍妙说了。雍妙神色严肃地记下来，点点头。

“我要考军校，你有书吗？”

沈小京点头：“下次我带给你。”

雍妙点头，准备离开。

沈小京又叫住她：“你要记得拍照……拍你自己就行。不然我下次不给你带资料了。”

雍妙哦了声，利落转身离开。

*

沈小京很快把资料送来，雍妙不想让张巨知道，自己想要通过考上军校离开这里，因此她只在学校学习。

在家里，雍妙依旧顺从张巨，也提防雍惠。

雍惠总是用温柔的体贴的态度迷惑自己，让自己误以为雍惠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从而诱导自己说出一些秘密，可是每次转身就告诉张巨，每次都让雍妙心碎。让雍妙再难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主动真心来帮助自己的人。

军校招生分笔试和体试。笔试要考基础知识，逻辑思维，和写作。体试包括基础体力，耐力和精准度。笔试对雍妙并不难，主要是体试。

雍妙非常瘦，一米六三的个子，薄薄一片人，回家之后，又因为严重营养不良，比之前更加骨感。有几次沈小京都差点拉她报警去医院。

按照这个体重，雍妙的体试几乎没分。她不会让这个情况发生，于是她制定了严格的增肥计划。吃掉眼前的所有东西，以及坚持运动。

做到这两点并不容易。

首先，她要顶着张巨鄙视的眼神和嘲讽的话语，吃东西。张巨不希望雍妙变得更加强壮，之前雍妙吃得少还好，现在雍妙吃多了，张巨动辄把桌子掀翻。掀了几次桌子后，雍妙学明白了，自己做饭的时候先吃饱，再把剩下的饭菜端上桌。

其次，坚持健身。这一点更难。下城区的特点是风沙，几乎每一口空气里都含着风沙。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几乎没有人能避免肺病的侵袭。十岁的经历已经让雍妙的呼吸道和肺部十分敏感，她几乎不能闻任何刺激性的气味，在下城区外出也要里三层外三层裹紧。但是白天的室内几乎没有雍妙独立的空间。雍妙只能深夜，趁张巨睡着之后，在自己狭小的房间伸展，跳跃。

初次之外，为了训练耐力，雍妙会在上下学的路上，披着厚重的袍子，疯狂奔跑。b9星的天气是闷热的，没跑多久，身上蒸发的汗会让雍妙看上去像个行走的蒸笼，雍妙会脱掉最外面的袍子，接着跑，又跑一段路，又脱一件……等离家不远的地方，雍妙已经满鼻子满嘴都是沙子，她吐掉沙子，再把所有袍子都穿上，回家，做饭洗衣。

每次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长出肉，雍妙都很惊喜。等雍妙长到九十五斤，张巨已经开始皱眉不让雍妙吃饭了，说是觉得雍妙太胖了。

“哪有人这么胖的，”张巨打了个饱嗝。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张巨长出一个大肚子。

雍妙立马停止了自己的增肥计划，不过并没有停止健身计划。

张巨满意雍妙的顺从。雍妙满意张巨的粗心。

两人维持这样一个诡异的平衡。这一年，雍妙回到张巨家才满一年，十六岁。

年节是一年最后的节日，难得的庆典，张巨带雍妙去了上城区。

万年一次的好心就是没好心。张巨手舞足蹈说起上城区最大的医院，问雍妙想不想治病。雍妙十分迟疑地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医院是沈小京的叔叔开的。她还见过他，叫过他沈叔叔。

张巨嘲笑雍妙的没见识。他说等下要去见医院院长，让雍妙小心点。

“人家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知道吗？”

“我知道了。”雍妙歪头靠在窗上。

商人卖出自己的货物前，总要给货物换上最好的包装，来提高价格。书上是这么说的。

*

上一次见沈叔叔的时候，沈叔叔还是个大肚子的慈爱的叔叔，会招呼雍妙吃点心。这次见沈叔叔，依旧是大肚子，只不过不慈爱了，反倒是眯着眼睛，上下扫着雍妙的身体。雍妙也不能叫沈叔叔了，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沈先生。

“沈先生，小妙，你们好好吃。小妙，别忘了，要好好听沈先生的话啊。”

张巨窃喜地得意地出去了。

黑漆漆的房间，只有几盏壁灯幽幽亮着。雍妙和沈先生隔着长桌，坐着。

今天是年节，不知道沈小京在哪里，雍妙低头吃了块牛肉，口感真好。优质蛋白，不吃白不吃。

沈先生：“你没有和沈小京谈恋爱吗？”

雍妙盯着沈先生沉沉的脸，摇头：“我没有和任何人谈恋爱。”

“那就好。我不和不是处女的beta约会的。啊，沈小京成了个alpha，你知道吗？”

雍妙摇头。她的鼻子很敏感，几乎闻不了任何刺激性气味，特别是才成为alpha的少年们，控制不住那活泼的信息素，会成为雍妙晕到的原因。她曾经和沈小京说过，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更想要和beta长时间接触。

沈小京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告诉自己的吗？难怪每次沈小京都在吃药，现在想想应该是控制信息素的药。

“恭喜他。”雍妙的声音没有起伏，“不过我和他很久没有见面了。”

沈先生笑了起来，嘴里没咽下去的牛肉飞了出来：“那傻子还一直当你舔狗，求我爸希望把你弄到上城区来，让我爸养你……我阻止了……因为我那时候觉得你好看，你要是被我们家收养了，我还怎么光明正大把你弄到这里来？”

雍妙竟然笑了出来：“那太好了。他要是帮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

沈先生满意地大笑起来。

雍妙应声，小小地笑起来，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让人不至于误会她在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