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琉璃的石头上浮现着金色的字眼，‘明鸩羽’、‘戚褚紫’两个名字格外醒目，仿佛定格般停留在石头上，这等奇观，引的不少人围观瞩目。
微风拂过，戚褚紫与虞容成落坐在二楼窗边，从这个角度正好将那块姻缘石，还有街道一览无遗。
白皙的手指端着酒杯，杯中酒香四溺，戚褚紫却无心于美酒，她的目光落在下面魔域城中，神色复杂。
客栈下方商户云集，行人穿梭，一片繁华的景象，如果不是有的人貌露兽态，衣着奇特露骨，这番场景当真能与人界的长安街比之一二。
戚褚紫心中更是复杂万分，以往有魔鸦谷当在魔域入口，魔鸦数量千万不断，难以穿过，就连戚褚紫最多也只是踏入魔域口，就被明鸩羽拦住。
算起来，这魔域是戚褚紫第一次深入，任戚褚紫怎么也没想到，这魔域城会是这幅景观，没想到魔尊明鸩羽将这城内管的倒不像魔族了。
虞容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展颜一笑：“起初这城内并不是这番模样，毫无秩序，可以用‘荒芜’两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后来明鸩羽上位后，定下很多条规矩，最有用的一条就是魔域城内子民禁犯孽障。”
长睫轻颤，戚褚紫收回目光，她垂眸问道：“若是犯了孽障会怎样？”
虞容成笑了声：“若是身上有孽障就会被扔进北寒之地，挖上上百株寒灵草。”
寒灵草？
戚褚紫手一顿，北寒地广物博，盛产寒灵草，却有不少灵兽守着，就连他们九重天的仙君去，都得带些仙果讨好，才能取些寒灵草。
寒灵草能驱死气，复灵气的功效，对修仙、修道者有些作用，但对于魔族，却没有半分作用不说，揣多了在身上，还会影响体内的魔修之力。
北寒的那些灵兽脾性狂躁，谁的面子都不给，最讨厌的就是魔修之人，但凡有沾染魔气的东西靠近，灵兽就会暴躁发狂，将东西撕得粉碎吞进肚子里才肯作罢。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东西，明鸩羽要来做什么？即便他身怀神骨，但他现在是魔修，用不上那玩意儿。
戚褚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个魔尊，这个明鸩羽她越来越搞不懂了。
“啊呸！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个姻缘石肯定坏了！！”
隔壁桌传来争吵声，响彻整个二楼，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
这话说得戚褚紫爱听，十分赞成，这石头都多少年了，肯定是坏了。
“坏什么坏，依我看，战神苦追咱们魔尊那么多年，终于捂热魔尊的心啊，若是两人无缘，咱们魔尊是断不会娶那战神！”
“分明是那戚褚紫不要脸，死缠着咱魔尊，用阴险的手段嫁进咱魔域的，不然婚礼怎么没大肆操办？？”
“咱们魔尊喜欢低调不行吗？再说这姻缘石天还没亮的时候，名字都爬满整个石头了，不过才多久，整块石头就只有两个名字，至今没有变过，这几百年来谁有这待遇？？”
“行了，别吵了！还是有缘分的，姻缘石是最好的证明，魔尊和战神能获得这六界最好的祝福。”
“缘分？要是有缘分，每次大战的时候，那战神就不会下死手！要我说，那战神根本配不上咱魔尊，就是个男人婆，一点没有魔族的女子貌美！”
……
戚褚紫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对面虞容成听见有人骂她，脸色冷了几分，似乎在发怒的边缘徘徊。
她连忙给他酒杯倒满：“这酒醇香不醉人，虞公子可多饮几杯，不碍事。”
虞容成明白她的意思，他压下心中的恼火，又恢复温润儒雅的模样。
“这是鲜果酿制的佳酒，戚姑娘要是喜欢，在下管够！”
戚褚紫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举起酒杯与虞容成轻碰，听着隔壁那桌争论声愈演愈烈，都争论的脸红耳赤，还不打一架，这不太是魔族人的性子。
她忽然想到明鸩羽定下的规矩，也是，魔族的人出招就下狠手，恐怕是把人打死了，也算沾上孽障。
那桌客人，从二人有没有缘，争论到她戚褚紫配不配的上明鸩羽，一方说除了战神，六界无人能配得上魔尊，另一方又说她像男人婆，比不上魔族女子半分。
“战神不配，那你说咱们魔域哪个女子，配做魔尊夫人？？”
“咱们魔族女子也不差，依我看，她就不错！”
齐刷刷的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戚褚紫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扭头就看见争论的那桌，一人洋洋得意的指着自己。
戚褚紫：“……”
“我看她就不错，样貌好，哪哪都好，比那战神男人婆，不知道好多少倍！”
戚褚紫沉默，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根本没见过战神。
对面虞容成忍俊不禁：“这位兄弟，你可有见过战神模样，怎知她像男人婆？”
说着，他瞥了眼戚褚紫，嘴角的笑意更甚，“依我看，这战神天人之姿，定是生的沉鱼落雁，风姿绰约。”
这话听得戚褚紫脸颊发烫，忍不住佯咳几声，压低声音道：“虞公子，倒也不必如此。”
难为他这般夸奖，其实在九重天，戚褚紫还真的是常常和那些仙君混在一起，整日的商讨如何让仙兵尽挥其效。
至于姑娘家的那些……她身在兵营，心在兵营，还真没注意到那些。
虞容成扬起嘴角：“我说的也是事实，不必谦虚。”
戚褚紫耳根子都有些发热，她只好饮着酒，变扭的望向窗外。
可偏偏旁边那桌不服气：“你见过战神？我一兄弟有幸在战场上见过那战神，长得身材魁梧不说，那绝对跟个爷们似的，不过……她身上怎么没有魔息？莫非不是魔族中人？”
“她是新来的，刚入魔修，魔修之力尚浅。”
略微解释了下，打消众人的疑惑，虞容成看见戚褚紫望着外面，他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姻缘石前立着一人，身着华贵厚重的玄色长袍，周围的人皆是下跪叩拜。
那人没出声，就静静的站在姻缘石前，跪下的众人没得命令也不敢起身，生怕惹怒这位喜怒无常的魔尊。
虞容成再收回目光，对面已空无一人，他握着酒杯的手紧紧，当真是有缘分吗？连姻缘石都这般赞同。
他要解开戚褚紫身上的疑惑，就顺其自然发展好了，但若有一人敢伤她性命，哪怕是明鸩羽……虞容成松手，酒杯碎成片，酒水顺着他指间滑落。
他冷淡的用帕子擦着手，这次无论如何，他定要护她此生周全。
*
属下通报，说天亮没多久，姻缘石有异样，上面出现他和战神的名字。
哪怕是符开给他看过镜像，明鸩羽还是有几分不信，直到现在，他亲自站在了姻缘石前，那石头上金色字体，一笔一划写着‘明鸩羽、戚褚紫’几个字，让他想骗自己都难。
明鸩羽抬手触着冰凉的姻缘石，源源不断的魔修之力涌入石中，他想抹去上面的字迹，抹不去就摧毁。
然而，不愧是神石，在魔修之力攻击之下，依旧不动分毫，甚至上面的字迹，都泛起淡淡的光晕，变的更好看了几分。
“……”
眉头皱起，明鸩羽心中郁闷，他爱的人是谁，他比谁都清楚，就算上面要出现字，也应该是归晚的名字，绝对不可能‘戚褚紫’三个字。
脚步声从身后接近，明鸩羽余光瞥见来人，神情有些变扭，仅一瞬，又恢复往常的泰然自若，周身带着许些冷意。
“怎么，魔尊还舍不得抹去这几个字？”戚褚紫声音有些轻，落入耳中，掺杂着许些讽意。
明鸩羽扯了扯嘴角，声线更沉：“两人相爱，姻缘石才会出现双方的名字。”
“……”戚褚紫沉默，如果没有吞下封灵丹——拔刀吧，谁下手轻，谁就爱谁。
咱就说，还能再离谱点吗？
“名字停留的时间越久，就代表两个人越有姻缘，缘分不浅，获得苍生的祝福就越多。”
“那你还在等什么？”
戚褚紫有许些不耐，她是灵力被封了，可按道理明鸩羽应该不会这么平静才对，她看向他，正好碰巧明鸩羽望了过来。
目光触到他暗沉的眸色，幽黑清冷的长眸仿若深潭，透着冰冷，戚褚紫立马明白过来，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毁不了。
“那，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鸩羽垂下视线，转身消失在原地。
戚褚紫看着姻缘石，毁也毁不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反正这一百多年里她的声誉已经毁了，第一天嫁给魔尊，全魔域的人知道了，第二天六界皆知，如今第三天，就连这饱含苍生祝福的姻缘石，也来凑热闹了。
戚褚紫已经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苦苦挣扎是毫无用处的。
魔尊一走，周围跪着的人缓缓起身，有些人在那日活捉仙兵时，悄悄的在门缝里见过戚褚紫，此时更是直接认了出来。
“魔尊夫人！这是小的酿的佳酿，小小心意！”
戚褚紫猝不及防被塞入两坛酒，她还没反应过来，怀中又被塞了一堆东西，身边也围了一群人。
“夫人，这是我跟别人换的珍珠翡翠发钗，希望夫人喜欢!”
“今天是夫人回门的日子，我们魔域寸草不生，这是在下辛苦养育的肥鸡，炖了美容养颜，夫人收下！”
“夫人生的富贵，这是小的做的，倒也是稀罕玩意儿，希望夫人喜欢！”
……
一时间，戚褚紫手中抱了一堆东西，指间还牵着一根绳，绳尾端系着一只鸡。
身边人东一句西一句，戚褚紫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魔族的人不讲究什么，但是魔尊后宫就她一位夫人，又得姻缘石的祝福。
姻缘石认可，大家也都认可了，众人觉得此事不能马虎，按照人界的规矩来，第三天就是回门的日子。
戚褚紫汗颜，她倒是没想到魔族之人还在乎这些。
银梭：“主人，抛开魔尊不讲，魔域的人还挺重视你这位魔尊夫人的！”
戚褚紫咬牙：银梭你也讨打是不是？！
盛情难却，各种恭喜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戚褚紫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众人见她拿不了，还贴心的放她身边地上。
戚褚紫不经意抬眸，无意间看见那客栈二楼，原本她所坐的窗前，坐着一玄衣男子，正是明鸩羽。
视线相撞的刹那，明鸩羽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本尊让你寻的东西，可有寻到？”
“你魔尊吩咐办的事儿，虞某哪敢不办，都寻齐了，都是什么鬼玩意儿，让我废了好大气力找到！”
虞容成闷了一口酒，他神情严肃了几分：“我看见了你这次要布的阵，你可想清楚了？”
“事到如今……这是最后一次了。”明鸩羽眼中悲凉，拎着酒壶倒了杯酒，“这次若是没有寻到她的魂，本尊就随她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邪阵有多凶险你知道吗？”
“知道，可那又如何，只要能寻回她，见到她，本尊做什么都可以。”
“这聚魂邪阵要是成了，所涉及的生灵无数，牵连的性命不少，会生灵涂炭，死伤惨重不说，要是归晚知道寻回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会怎么想？”
“怎么想都好，只要她能回来。”明鸩羽盯着手中见了底的酒杯，他忽然抬眸：“虞容成，在这件事情上你比伏天纵差远了，不该优柔寡断。”
“是你们从没真正为归晚想过。”虞容成沉声道。
“帮本尊办件事。”
“什么？”
“若是这次，还是没能寻回归晚的魂灵，把我的尸骨和归晚的衣冠冢，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