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跟张北青的关系短暂进入过一段热恋期。那时候按普通情侣之间的情感进度，已经慢慢进入平淡期，但那会儿，张北青表现得真像刚恋爱的毛头小子。

那种变化也是微妙不易察觉的。

国庆假期一收，苏西从张北青的公寓回到宿舍，她站在门口许久，看着门牌号，那一瞬间，很多感触从她心底里生出来，她深深叹一口气。

那里是幻境一场梦，而这里，是现实世界。

推门进去，付稚子已经在宿舍，她对着镜子比划衣服，地上两个大箱子大敞开着，满满当当全是衣服，付稚子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手里举着两条裙子跑过来。

问苏西哪条更适合她？

苏西指了指左边的裙子，miumiu的新款，甜美风，很适合付稚子。付稚子换好衣服后，又开始补妆，边补边说：“苏西，你上楼的时候有看到我们宿舍楼下站了一个男生吗？”

不止一个男生，很多个男生，等女朋友或是送女朋友。

苏西想了想她问的是哪个？付稚子哎呀一声，就说，是穿格子衬衫的一个男生。苏西有点印象了，那楼下就他落单，手里拿着几本书，很书呆子站在那。

可付稚子不是才说家里要她收心，而且有选择好了的未婚夫嘛......苏西不太理解的看着付稚子，其实也没看几秒，但付稚子扭头跟她目光撞上了，一下就猜明白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付稚子：“我家里人是要我收心啊，可他人真的很好啊，我不想拒绝他。”

苏西没讲什么，她没什么立场去说一些话，默默收回了目光，只是问：“那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付稚子似乎是没想那么长远，她只是想此刻，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她也对他有好感的。她嗯了一会儿，乐观地说：“应该也没什么事，就是分开吧。”

苏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低头嗯了一声。

分开，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场本应该是两个人的约会演变成三个人，苏西走在后头，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就答应付稚子跟她一起出来了？

付稚子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忽然在苏西身边停住脚步，问她：“苏西，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吗？”

苏西疑惑脸看她。

付稚子笑容纯真：“帮我看看他这个人怎么样啊！”

苏西不觉得自己看人眼光很好，也不知道付稚子怎么此刻要叫她一起，但那个笑容苏西没忍心拒绝。

手机上罕见收到张北青的报备信息，他此刻正在候机室，或许是等的无聊，竟然给她拍了一张包装袋撕开了的零食，他说这个零食不好吃，让苏西以后逛超市避着买。

苏西走在大街上，平直的嘴角渐渐扬起一个弧度，跟突然中了彩票似的，她回复说好啊。

回复这句想了想又回复：【有多难吃啊？】

他发着从她这里偷拿过去的表情包，然后回：【特别特别难吃，带回来给你尝尝？】

用了两个特别，那应该是真的很难吃了，慢慢了解一点以后，苏西觉得他其实很好养活的，没那么挑食，味蕾也不是那么发达，他都说难吃的东西，苏西想不到那个味道，看着那句话，竟真的生出了尝一尝的想法。

苏西的情绪变化很简单，因为他简短的几句话，整个人像是从蜜罐浸泡出来，浑身散发甜腻腻的感觉，那一整天苏西心情都出奇的好。

晚饭吃的苏西最不喜欢的法餐，其实也不算最不喜欢，只是那个餐厅，相同的食物，会让苏西想到那个晚上，刻意遗忘的清晰。

这一晚是苏西心情好，没想太多，但一些想法已经潜移默化，她还未察觉。

男生不是那种挥霍的公子哥，面对高档餐厅面显几分窘迫，苏西跟他对视上，冲他淡淡一笑。那种窘迫，她也曾有过，跨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阶级。

晚餐是付稚子付的钱，男生涨红脸，站在一旁想说点什么，可结账单上数字，是他一学期的生活费。

后来三个人又去了一家清吧，名字叫the black moth，位置很隐蔽，门口挂了个蝴蝶标本，苏西觉得这家店怪有意思的。

走到里头，真的挺有意思，吧台处挂了牌匾，上面写着飞蛾扑火。

那时候她看着那四个字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一杯玛格丽特入喉，她也没醉，甚至觉得这杯酒偏甜口，但那时候，昏昧光影，她撩眼再看，心想，她与张北青可不就是飞蛾扑火。

真是愚蠢可怕的执念。

清吧附赠一张拍立得，付稚子拉她入境，苏西摆手说不不不，让他们两个拍。她坐在一旁，给张北青发消息。

装着微醺醉意，控诉几句不满，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她不能以一个真正伴侣的身份去苛责他。

他问她在哪？

苏西拍了一张照片，是吧台的牌匾。

这儿的人其实不算很多，比较其他清吧，这儿特安静，安静使然，聊天都不自觉降低音量。收到张北青打开的视频通话，她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四周。

苏西在洗手间接的视频，刚接听，那头就揶揄道:“和追求者在一起啊？”

这话事出有因，有一回苏西追求者的电话打来，刚刚好张北青在。那会儿两个人刚完事，苏西趴在床上一动不想动，电话响了，张北青递电话给她，她只是看着他，“你帮我接一下吧。”

他笑一下，“真的要我帮你接？”

苏西:“嗯。你开免提，别乱出声，万一是我妈妈，我妈妈最喜欢大晚上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放心。”他摁下接听，手机横在两个人中间。

不得不说，那是一段很浪漫很感人的告白，换成其他女生也许就答应了，苏西瞧了一眼靠着床背，正假模假样看杂志的男人。

他也看过来，眉梢微挑，等苏西拒绝以后，他才开口，嗤道:“现在的告白流行电话里说？”

短信就在这句话下一秒来的，男生不死心约苏西出去。

苏西冷着脸，对他这句话莫名不爽，别人至少都有一个告白流程，那他呢？他有什么，连一句像样的好话都没说，可自己呢，还不是跟他在一起纠缠上了。

于是她别过脸，抬手摁灭手机屏幕。

张北青放了手里的杂志，这姑娘情绪外露，生怕你不知道。他侧身躺下，手臂缓缓环住她的细腰，轻声哄着人:“生气啦？那我给我们西西认个错。”

“我没生气，你又没说什么，我生什么气？”苏西看着窗外，夜景已经隐入黑暗，再怎么看也没霓虹灯光，无尽的暗。

她这会儿才是真有点气，还心酸。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这句话会给她带来难过，但还是会说，你看，他下一句就是：“等会这次回来，也给我们西西表个白。”

眼前彻底暗下去，床头的台灯被关掉，黑夜里，苏西眼角划过一滴无人知晓的眼泪。

追求者的约见，张北青是知晓的，就在她返校的前一天，他还打趣般问道，要不要去见见？万一人家比我好呢？

谁都会比他好！苏西当时心中腹诽，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砰一声用力关上冰箱门，转身瞪他：“比你好然后呢？我去跟人家好啊。”

“也不是不可以。”他这样说。

苏西冲过去愤恨踢了他一脚，他笑了声，捏住她的肩膀，将人带进自己怀里，似有若无的吻落在苏西的发丝上，他低沉的声音落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会放你走呢。”

这家清吧有意思之处还在于一点，他的洗手间背景乐是飞蛾的科普。苏西抬了抬头，好一会儿才说话，她其实很讨厌他这样，但她那会儿对他真挺能忍的。

她笑了笑，声音淡淡的：“是啊，我听你的话，来见面了。结果你知道怎么样，他真是个乖男孩，不像你，坏东西。”

苏西那双眼睛笑起来时是很好看的，难得的清澈，以至于，张北青无法从她眼神里判断出这句话的真伪。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磕出一根叼在嘴里，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沉默不语片刻，那头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苏西皱着眉立马开口：“少抽点烟。”

他喜欢抽烈烟，听咳嗽声，这一下被呛得不轻。苏西心疼又觉得他活该，看到那张俊脸再次出现在屏幕前，她没忍住笑起来，“还好吧？”

张北青把烟摁灭在车载烟灰缸，懒懒散散往后仰靠，嘴角勾起一个笑：“不太好。”

“我的小姑娘背着我跟别人约会，我怎么会好呢。”

苏西顿了一下，那边似乎是到了地方，这通电话提前中断，他挂断之前看着她说：“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苏西似乎真听出了一点害怕她跑掉的意思，几秒后，又轻嗤，怎么可能呢。她在洗手间待的时间有点久，付稚子在吧台怕她喝醉了，跑过来找人，她找来的时候，苏西正在洗手。

付稚子松口气，拍了拍胸口：“还以为你醉了。”

那一杯酒不至于的，苏西笑一笑，又听见她问：“你觉得他怎么样？好像还不错吧，跟我之前遇到的人不太一样。”

苏西斟酌着开口，她说挺好的，蛮老实，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她。

是不图什么的喜欢。

只是两个人的身份会注定这段感情无疾而终，男生应该也明白，她抬眼看向镜子里的付稚子，小姑娘似乎不明白，但苏西有时候也会羡慕她这种技能，享受当下，管那么多以后做什么？

她就做不到及时享乐。

张北青回来的突然，在苏西意料之外，那天阳光明媚，是个极好的天气，苏西上完课，抱着书本走出教学楼，她走的比较晚，所以此时没多少人，走到楼下看见熟悉的背影，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了好几秒。

真是他！苏西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他沉沉一笑，搂住她的腰。

那天苏西穿了一条白裙子，身上淡尘感更出众，他一身黑西装，他们两个一黑一白，在校园里是夺目的存在，是远远一眼都会觉得好配的两个人。

他的吻落在苏西脸颊上，如同秋日落叶。

张北青的车在侧门，两个人就这么走过去，一路上回头的人好多。那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苏西谈了个男朋友，但什么身份就不清楚了，各种猜测都有，苏西有时候还会把他们发出来的话念给张北青听，张北青笑说，你们学校的人都这么无聊，还好你跟他们不一样。

司机都熟悉了，老赵叫她一声苏小姐，有几次接她下班，是老赵，两个人偶尔会聊那么几句，苏西也大致对张北青这个司机有了点了解。

但张北青对他的态度，是耐人寻味的，有几分尊敬在，更多时候是不耐烦。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一直没换司机。

在车上，张北青像找到了兴师问罪的机会，问她：“真的见面了？”

苏西想问，你很在乎这个吗？最终只是摇一摇头，说没有，骗你的。

张北青点了一根烟，抽一口，吐出烟雾散在窗边，他这支烟抽的很急很快，但好在，没有发生上次呛到的情况。时间短暂走了一分钟，车窗关上，那股子烟味还没散去，苏西掩了掩唇，偏过头。

他的声音轻浮又好诚恳。

“西西，我好像有点离不开你了。”

那时候苏西还在看窗外，听到这句话是不可置信的，扭过头跟他对视，车内很安静。

对视的几秒，小姑娘眼眸情绪多变，最后垂眸玩弄自己的手指。张北青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两天时间就回来了。

他就这样看着她，勾起了一些初识的记忆。

她像一粒珍珠，得慢慢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