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圣陆羽在《茶经》中记载“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青石镇在雪峰山的尾巴上，所占之地不过一席，然而这样的地方已经足够茶树的生长，山间树木丛生，茶树一簇簇分布在阶梯上，既便于采摘也好排水防涝。汲山间云海薄雾滋润，吸天地日月精华滋养。

涓水村东南那一大片规整的梯茶就是王家的茶园，最新最嫩的初芽由经验丰富的采茶女踏着清晨的露水摘下，老练熟手的炒茶师傅会把才下树的鲜叶铺开于通风处摊痨顺便挑拣出老叶枯枝——摊青。

大灶烧火预热炒锅退柴保留中小火即可，已经蔫了的茶需要更加勤快的来回翻动抖散，当叶片可以粘在手上的时候快速将茶盛出倒在簸箕中摊开降温——杀青。

喝盏茶的功夫，温度要降但不能完全冷却，颠簸几下散开团在一处的茶，进行揉捻，在簸箕里均匀打圈圈，看似只是简单打圈，但在这个过程也是茶成型的关键时候，茶叶揉的条数变细，最后呈卷曲状——揉捻。

倒入炒锅——定型，在温烫的炒锅里手磨再次翻炒成狗牯脑的形状。

风干——风篮里准备好无烟木炭，铺一层油纸将炒好的茶叶均匀铺散覆盖。

间隔一段时间检查茶叶干燥、茶香程度——提香。

王家大院的东北角有一方荷塘，此时荷叶翠绿、荷花正盛。

瑞莲居正房为王锦铨起居，正房出来左厢房为平日王老爷平日品茗居所——静室。

左厢房正厅摆放着简单的湘妃竹榻，中间用形如满月的博古架隔开，回旋构件连接处卷草型花牙，架上摆放各色茗杯：鸡缸杯、炉式杯、鸡心杯、直筒杯、竹节杯、高足杯、折腰杯、卧足杯、铃铛杯、马蹄杯、玲珑杯、压手杯、斗笠杯等。

王锦铨坐北面红木软屉素圈椅，对面藤编软屉暗花春凳坐渟泓，身着晓灰古香缎暗纹长衫。

静室推开窗，荷景映入眼帘，窗边茶几红泥小火炉莲花花瓣银壶水沸，温杯净盖碗、公道杯、品茗杯。一掌宽茶荷投黑茶入盖碗，左手轻摇凑近鼻端半揭上盖闻香，盖碗温高易激发干茶香气，掩盖双手递至王锦铨前，王锦铨闻香递回。

低冲延边定点注水，盖盖闷泡出汤，刮沫、搓茶、摇香一气喝成，出海浇左上角茶盘弥勒佛、含金蟾蜍等茶宠。

高冲旋转二次注水，抓握盖碗入海，公道杯分茶倒入闻香杯，云山蓝莲瓣杯、石青葵口杯倒扣于闻香杯上，王渟泓双手大拇指按杯底，翻转。

将云山蓝莲瓣杯双手捧至父亲面前，王锦铨双手掌心夹住闻香杯，来回搓动，杯口靠近鼻尖，细品茶香。“大权在握”端起主人杯轻啜一口，“不错，陈香醇厚。”

王渟泓方才端起石青葵口杯，细细品味。

父子俩坐于静室品茗赏荷，“爸爸，咱们家的茶每年第一炉出来的都是您先尝，能不好吗？说到茶，我跟您讲个笑话，外国人一开始以为绿茶长在绿茶树上，红茶长在红茶树上。”

王锦铨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放下杯，抽出袖中丝巾擦拭嘴角，“...哈哈哈，这外国人...”

“不仅如此，他们的茶我真是吃不惯，不仅茶叶劣质，他们居然还在茶里面加糖加奶。”

“能听见这有意思的笑话，果是去得值。不然还真不知道这洋人如此不开化。你这回匆忙回家想必没去拜见你叔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能出国得多亏他。”嘴上说着训诫的话，儿子倒来的茶水不忘扣指还礼。

“是是是，儿子心急了。”俯身扶袖添茶。

“唉。”王锦铨叹口气双臂舒展放于圈椅扶手，目眺远方，“洋人再不开化，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你送的那个黄铜留声机很是不错，我现在腿脚不便，用那个在家听戏蛮好的。”说着端起茶水，“中国的茶是没得说的，就是外国的工厂了不得，一个机器做出来的赶得上人工做的一个月。”

“不过，咱们家幸好有你，你出去见过世面，以后的这些商号就全交由你了，你爹我好好享清福。扩不大不要紧，大不了咱家的兴隆茶馆全包了。没有了茶叶还有百多亩水田反正饿不到我们父子俩，鸿儿，尽力而为便可！”

“爸爸，我这还没起步呢，您到好，已经灭了我威风，就趁您这句话，我一定让咱家茶叶发扬光大。”

“好好好！有志气，比你爹强，祝我儿飞黄腾达，一帆风顺。以茶代酒，敬你。”

“不敢不敢”王渟泓连忙站起身回礼低杯一寸。

几泡茶水无味无香接着下托、盖碗反转取走碗身展示叶底状态——展茗。

最终盖碗与下托依次翻转归位——落蝶、皈依。

王渟泓与父亲吃过午饭，又对弈几局，“黑茶是咱家的主茶，黄茶也不错，就是名声没别的地方显。你要多上心了。”

“爸爸放心。”

“你的同行叔伯们为了这事操了不少心，成立了几家茶叶总工会、同业工会、茶叶改进会，你有空多与他们接触交流。”

“呵，这些工会爸爸费了不少心吧，不知都他们想出什么好法子没有。”

“唉，鸿儿，这天下没有免费的茶，有钱大家一起赚，这亏大家也一起亏，这个叫...西方经济学里叫什么来着？”

“分散风险。”

“对对对...就是这个，要我们老话讲就是：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呵呵，鸿儿，这国外好的咱们学，这几千年的俗语也不要忘了。”

“我知道了，爸爸，您放心。”王锦铨欣慰地望着儿子点头称赞。

几局过后，王锦铨面露疲色，“爸爸，我扶您去歇息吧。”王锦铨点点头，“老了，真的老了。”

王渟泓散步至莲花池的连廊，神情慵懒的的靠着廊椅，手中散着饵料，池中锦鲤争相夺食。

“你叫什么？”

“回少爷，小的叫张苗。”叫张苗的人面皮紧实，只是一双眼睛透着精明浑浊。

“你知道上个伺候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不等张苗开口回答王渟泓已经说了，“他啊，做了教书匠。好好伺候我，亏待不了你。”

“是是是，镇上谁还不知道咱们王家，最是善良有德之家，少爷您又是留洋有成，就是二老爷在城里也是尊敬有体面。不仅我依仗着您，我家小妹还是在少爷的茶园采茶做工呢！”

“嗯。”

*

这一天，王家父子俩好不温馨宁静，“爸爸，您尝尝莲藕排骨汤，我让人下塘亲自挖的，炖了一个时辰之久，这会正好软烂清香。”

“嗯，我尝尝，嗯，好吃。你姆妈就喜欢莲花，说莲全身上下都是宝，可食用药用的莲子、莲叶、莲梗、莲须、莲子芯、莲蓬，这莲藕就更不必说了。”

“是啊，下回我亲自炒制荷叶茶孝敬您。”

“好！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