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太快太大了。
赵沅这边也真的猝不及防，虽然都知道要下雨，带了蓑衣，但还没来得及穿上去，身上已经湿了一半。
等穿好了，集市上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完了，咱还剩下大半桶，这可怎么办？”王枝第一时间焦心自家的田螺，没卖完，这么多砸手里，得亏多少钱啊！
宋山苦巴巴的脸皱成了菊花，撑着蓑衣护着那一桶田螺，也愁得不行。
赵沅淡定道：“没事，自己吃，一人一大碗，再吃不完就送人，还能得一句谢谢呢。”
“我舍不得！”王枝难受道，她还想今天卖完了给闺女多买点肉补身体，算了，待会儿就去肉铺买两个筒子骨煲汤。
雨还在下，集市上摊子少了，宋瘸子赶着牛车可以直接过来，便将他们的东西都装上：“走吧走吧，还是你们要走街串巷卖一卖？”
宋山有些意动，王枝有些心疼宋山，犹犹豫豫。
赵沅直接拍板：“不卖了，回去。”
宋瘸子乐了，跟宋山嘟囔：“大山，你这儿媳妇真挺好的。”
宋山挠挠头，笑得憨厚，三人上了车，牛车从集市出去，刚走到中间位置，镇上一家美味饭馆门口像是在避雨的一人喊了声：“大山！你们卖完了吗？”
“村长？”宋山透过厚厚的雨幕看清对方蓑衣下的脸，摇头说：“没呢，先回去，这雨太大了。”
宋家村村长宋德明忙招招手：“过来过来，我就想着这雨太早了，你们怕是没卖完，进来这里说。”
宋山犹豫了一下，这好像是别人的地盘，他们虽没店铺，但也是卖吃食的，同行是冤家，真不会被打出来吗？
他看向赵沅。
赵沅听说过这个村长，村子里的人都很信服他，人也挺不错，前两天还来他们家买了一碗田螺，非要给钱，王枝不要，跟他媳妇在那推嚷半天，还是赵沅过去收了钱，多给了一碗。
因此她点头：“去吧。”
宋山便下去，两手用力抱起那一桶沉甸甸的田螺。
赵沅和王枝跟在身后。
宋德明见他们过来便道：“来，我看看有多少？就这么一桶？”他勾着脖子瞄了一眼，忍不住夸赞：“可以啊，都卖这么多了！”
宋山被夸了，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村长，咱来这不好吧？”
王枝赶紧捅捅他肚子，让他别瞎说，转头笑得些许谄媚：“村长，你说的可是真的？那这就托给你了啊。”
“当然是真的！”宋德明一瞪眼，然后带着他们进去，一边解释：“我跟这家店老板认识，有点薄面，你家东西好吃，他前儿还在嘀咕想要直接从你手里进货，不过我看你们家人不多，进货给他得降价，就没跟你说，现在正好卖给他去。”
宋山大喜，没想到还能这样，王枝已经感激的道谢：“多谢村长！多谢了，我还愁这东西要砸手里得多心疼！咱这起早贪黑忙一整天，这要是砸手里，可不止一天白忙了……”
赵沅跟在后面也听见了，同样很高兴，虽然吃也能吃，但这么多天，几乎天天能吃到田螺，她真不稀罕了。
村长真是大好人啊！
宋德明不在意道：“没事，也是你家东西好，好好干，把景哥儿供出来，咱整个村都能好呢！”
*
这家店里人挺多的，平日里早午晚三餐都卖，只是种类不一样。
宋山之前说过的五文钱一碟子田螺的，就是这家，价格相对于其他店铺贵一点，但味道大多都挺不错，所以口碑也好，能在这个并不算富裕的镇子开下去。
宋德明应该是来过很多次，熟门熟路带着他们，直接来到后门的位置，对着里面喊：“老齐，来生意了！”
后院立马也回应了一声：“什么生意啊？”
紧接着一个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出来，看见宋德明，再看看他身后的几人，笑得亲热：“哟，这是给我带什么生意来了？”
宋德明指了指宋山，跟他介绍：“这就是这几天卖田螺的人家，今天下雨，早市就开了一会儿，卖出去两桶，还剩这大半桶，想送过来给你看看，没淋着雨的，怎么样？”
“当然可以啊。”齐老板直接应下，都没多问两句，略显精明的眼眸扫过三人，带着他们往里走，招呼道：“这边坐，我来看看，再去拿个秤。”
宋山呶呶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宋德明身后，带着老婆子和儿媳妇找了个位置坐。
王枝第一次见到这样店的老板，也紧张得不复平常的热络，一言不发。
赵沅也有些紧张，紧张的是待会儿要该怎么讲价？作为老板，对方肯定不会给高价，她贱卖了心疼，又不能不卖，只能讲价。
可作为网购多年的后世长大的年轻人，她早已失去了讲价这个技能。
正发愁着，齐老板又回来了，还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便直接打开那一桶田螺的盖子，确认了一下后，开始秤：“四十三斤，可以。”
宋山动了动身子，等着他继续。
齐老板又盖回盖子，笑道：“你们是老宋带来的，我就不搞虚的，一斤十文怎么样？”
赵沅暗道：来了！
这价格压得可真狠，嘴上还说给老宋面子。
赵沅正要反驳，宋德明已经皱眉道：“你这价格压得太狠了，别以为田螺便宜就能随便压，人家食材可不便宜，你看看这油水，厚厚的一层，不成不成！”
齐老板苦笑：“我这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
“别给我整那个虚的。”宋德明没好气道：“肯定卖得出去！二十文一斤，不能少了。”
本来过来整卖就已经是亏了，居然还被杀价。
齐老板：“十五文怎么样？卖得出去，那下次呢？要是你们愿意长期供应，还可以再加。”
宋德明看了眼宋山，见他看向赵沅，也跟着看过去，得了暗示后，他咬定：“二十文！不行再就走，镇上又不是只你一家店？”
齐老板脸色沉了沉，咬咬牙，道：“行，看在老哥你的面子上。”
宋德明想呸一声，但这生意都成了，他就没做声：“那就结账吧。”
齐老板唉声叹气，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将大木桶的一斤去掉，给了七百多文。
这钱给到宋山，宋山下意识交给赵沅，看得齐老板一笑，彻底明白：“敢情当家的是你们儿媳妇啊，小夫人，要不你给我们长期供货，做多少直接送过来，还是这个价格收，怎么样？”
一直没做声的赵沅这才抿唇笑笑：“多谢齐老板看得起，不过我们家就三个人，忙不过来。”
齐老板估计是真心动，一个劲儿劝说：“没事，咱们不强制数量，收多少是多少，这田螺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季了，再说你们还可以雇人帮忙啊，趁此机会最后大赚一笔不好吗？还轻松是吧？”
赵沅听到这话，心头微动。
是的，田螺生意长久不了，本来她就是在中途开始做的，再过一阵子田螺不是少了就是小了，达不到标准了，这个生意也结束了。
可如今宋家小摊子吃不下这么多，每天赚钱上限其实已经定好了。
但跟齐老板合作，走薄利多销，也不是不行。
见她隐约动摇，齐老板笑得跟弥勒佛似的，陈胜追击说：“而且你给多少我都收，镇上卖不完我送县里去，那边我没店，但有门路，不用担心！只要保证这个品质。”
赵沅微微一笑：“那我回去考虑考虑。”
“行，下次要卖也能直接送过来，不过如果不考虑长期合作，你这样一次有一次没有，很损坏我在客人心中的信任，那若有下次，十五文便是顶天的价格，当然要是长期供货，数量少还是二十文，多的话，十九文，就是几百斤我也给你送出去，只需要给老哥一点赚头，怎么样？”齐老板说。
他给一个甜枣，又给一个棒槌，增加一点希望，语气还十分坦诚，仿佛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了。
赵沅听着，都能理解，而且十分心动，虽然赚得少了很多，可若是量大，那又是另一个光景了。
*
交易结束，齐老板又大方的请他们吃早餐，带上同样等着的宋瘸子一起。
店里早餐种类不少，包子油条面窝面条都有，比起午餐晚餐，早餐要平价很多，跟外面一个价，有的贵一文而已。
宋家父母和宋德明都选择吃面条，面条是面粉做的，外面卖的都不加其他粗面，吃起来口感更润滑，是他们很喜欢吃的一种食物。
赵沅早上才吃了面皮，因此没要面条，选择了香醇的肉粥。
不知道怎么做的，肉粥里的肉沫一点都不老，夹着一些碎白菜和煮得软烂的白粥，淡淡的咸味过后便是独属于白粥的香甜，再吃一口炸得酥脆的油条，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让她吃得桌下的双腿都忍不住偷偷晃悠两下。
油条直接吃，多吃两口，赵沅觉得油腻了，便浸泡在粥里两秒，再拿出来时，酥脆的口感软化，油味减淡，咸香咸香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饱喝足，齐老板又热情的陪他们坐了一会儿才去处理事。
赵沅等人等着雨小了才走。
*
美味饭馆
临近中午，便已经有人过来吃午饭。
美味饭馆能做下去，自然有自己吸引食客的能力，哪怕天空还飘着细雨，也挡不住一部分食客的脚步。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一进饭馆，一股辛香麻辣的香味扑鼻而来，能舍得来饭馆的人，几乎都吃过宋家摊子的田螺，闻到这股香味，顿时回想起田螺的美味，口水都止不住：“这味道怎么这么像宋家摊子的田螺啊？”
“我也闻到了，一模一样！”
“老板！”有人激动的道：“你这是知道我们没买到田螺，特意给弄来了？”
“不会是自己做出来的吧？”
齐老板早已料到是这个情景，笑容满面的走出来：“今早不是下雨了吗？宋家摊子田螺没卖完，我就给都买回来了，重新加热，刚出锅呢，十文一碟，要的话赶紧说，东西不多。”
“还真有！”食客们顿时激动了，也不多废话，嚷嚷道：“我来一碟！”
“我也要！”
“这边桌子也要！”
一时间齐老板耳朵里只有‘要’这个字了。
他眼睛都笑没了，不住的点头：“行行……”
东西都是刚加热的，因此立马出锅，一盘盘堆成小山的田螺出现在大厅，本就饥肠辘辘的食客们口水滋遛滋遛的，盘子一放下，筷子就伸过去了。
麻辣辛香的田螺一入嘴，众人就不住的点头：“是这个味！”
“哎，分量不少，还少了五文钱，我也尝尝鲜去。”有人道。
齐老板毫不心虚的笑笑，别看堆成小山，但那是碟子不是汤碗，分量更只有汤碗的三分之二不到。
看着便宜了，实际价格可能还会稍微贵那么一两文。
食客们大部分不会在意这个，在意了也不会介意，有好吃的，不就是稍微贵一点？
齐老板看得明白，也更加希望那夫人能同意供货，至少趁着田螺剩下的这半个月，再多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