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雨？”夏知尘近乎是哽咽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重逢的惊愕也好，望见她的喜悦也罢，那泪意是无法克制的、是由胸腔溢出眼眶的。

舒雨望了他一眼，很快地移开视线。他看不见她的眼睛，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听见她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出现在这里？”夏知尘快步走了过去，“舒雨，我们等你很久了。终于……”

“只不过一周未到。”她语气阴冷。

“一周未到。你不知道这一周未到的时间里我有多担忧。尽管我百分之百信任你，但一想到那一面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我就……”哭腔吞没了他的倾诉，见舒雨没有离开的念想，他走上前想要与她相拥。

“舒雨。”他展开臂弯，“回……”

“小雨～”一声带着黏腻的亲昵呼唤响起，随后一双手臂挂在舒雨的脖颈上。在夏知尘的凝视下，舒雨莞尔着回握住那只手。

“温妍，别闹了。”她轻柔地说。

“不嘛！”名为温妍的女子又往她怀里靠了靠，察觉到夏知尘滚烫的视线后，她一脸嫌弃地望了过去。“小雨，这个男的是谁啊？”她问。

“这个男的……好好好，我在她身边陪了她七年，成功晋升为这个男的！”夏知尘不住晃着脑袋，对风无恙和萧忆连连抱怨，“小雨，滚你妈的小雨！还为她开脱说什么她是游戏设计者，哇，我简直是个蠢货！”

“……真是个蠢货。”

他想起舒雨曾说过的话，心里更难受了。

“亏我为她担忧整整一周！搞了半天别提什么离开你们，她就是在外头找了女朋友，没有借口脱身才整了这一出好戏！也难怪当时会要求我原谅她，我看就是原谅她的移情别恋！嘿，我咋就没发现她其实是想离开我呢？”

风无恙和萧忆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知道夏知尘又开启狂暴碎碎念——俗称机关□□式了。

“万一她和温妍只是朋友关系呢？”风无恙尝试安慰。

“朋友？呵，舒雨她他喵的是个双！”夏知尘无能狂怒，心里更更难受了，“她现在到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一夫一妻制了！”

“万一她其实是迫于某种原因逢场作戏呢？”萧忆尝试安慰。

“逢场作戏？她那个语气，怎么都不像演的……七年了，整整七年了，她从来没有在日常生活中如此温柔地喊过我的名字！”夏知尘无能狂怒，心里更更更难受了。

喉咙喊得嘶哑，接过风无恙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后，他继续哀嚎道：“而且为什么偏偏选了她啊！温妍，高中同学，和她都在文学社团，短短三年交了十几个男女朋友，舒雨是疯了才会想到和她在一块！”他忽地眼泪汪汪地牵起萧忆的两只手，“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女的了？总不见得是因为我厨艺差吧？”

“呃，因为她想试试和女的谈恋爱，随便找了一个就找上了她？”萧忆说出这话，自己都难以置信。

“可是她说过她更喜欢四爱来着！”夏知尘喊道。

萧忆大为震惊：“你说你们是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舒雨那个性怎么可能甘愿被操控？”风无恙凑过来低声说，“还有，你们太响了，他们都看过来了。”他指了指上方的走廊，一个个吃瓜群众正盯着他们。

“抱歉。”萧忆说，“不过游戏怎么还不开始……”

“……你说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明已经有二十二个玩家在等候了……”

“我也想说下一个更好，可在这样一个世界，我上哪去找下一个……”

“如果要满二十五人，那还差三人……”

“嘿，萧忆！”夏知尘忽然扑到萧忆身上，“要不你和我在一起吧？两个男的也不是不行……”

“想都别想！”风无恙恶狠狠地喝止了他的疯狂举动。把夏知尘从萧忆身上扒下来后，他对萧忆说：“抱歉，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夏知尘都失恋了，麻烦谅解他的神智不清。”

萧忆点了点头，拍着因再次失恋而哭到声嘶力竭的夏知尘的脊背以示安慰。

“玩家数已满，游戏即将开始。”

机械女声强制性终止了这场闹剧。

“哦，可算开始了。”风无恙看着三个年轻人走入教学楼。

“游戏名：「向阳中学」”

“游戏类型：策略游戏。”

“游戏形式：单人对抗。”

“游戏分级：C级。”

“游戏场地：向阳中学。”

“单人对抗？”萧忆惊得把怀中的夏知尘扔到了地上。

“没事，别慌。”风无恙说，“先听听平均winner数。”

“接下来将为您播报游戏规则。”

“玩家数：25人。”

“平均Winner数：3人。”

“三人。”风无恙脸色骤变，“很尴尬的数字。”

“You Win！：公布总分后，总分进入存活玩家中的前三名。”

“You Lose！：公布总分后，总分未能进入存活玩家中的前三名；或被开除学籍；或游戏途中离开游戏场地。”

“游戏规则：你们是向阳中学高三最优秀的二十五名学生，全国最好的大学给予你们学校高三年级三个预录取名额。为了争夺这三个名额，你们将展开针对十门不同学科的为期两天的考试，十次考试总分排名进入前三即可拿到名额。凭借你们的智慧夺得名额吧！注意，若在考试中途被勒令退学，成绩不会作废。”

“本游戏中，学生需互相帮助，共同成长。”

风无恙和萧忆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夏知尘则还没缓过神来。

“系统提醒：由于本游戏存在时间上的要求，游戏将于明日00:00正式开始，游戏开始前禁止玩家互相残杀。此外，各位的剩余游玩天数从现在开始进入冻结状态，游戏结束后自动解除冻结。”

萧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数字“001”上出现两道红色的锁链。

“请各位玩家于教学楼门口处提前领取你们的向阳中学学生卡，一人一张，不可多拿。”

播报音又道，随后以滋滋声示意规则彻底宣读完毕。

三人离门口处不远，几步便望见那里出现了一个塑料筐，筐内摆着一堆纯白色卡片。风无恙伸手取出一张，卡片上立即显现出字与纹样来。

“学生姓名：风无恙。”

“学生号：30113。”

两行字的上方是“向阳中学”四个艺术字与其校徽——一朵绽放的向日葵。向阳……向日葵，的确契合。

“学生号：30122。”萧忆轻声念出自己学生卡上的号码，随后给夏知尘拿了一张，“30121。看来学生号是以姓氏首字母排列的。”

“没错。”耳边传来一声肯定，萧忆扭头看到舒雨伫立在一旁，刚想回话，却见温妍笑眯眯地跑来了。“呀，小雨～我和你的学生号紧挨在一块诶。”她说着，一把将舒雨圈在怀里。

见证人风无恙火速将萧忆和夏知尘拉到一个角落，以躲避那腻歪的两人。

大多数玩家拿取学生卡后皆面露难色，显然他们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整个教学楼笼罩于一种紧张的氛围中。

一位青年慵懒地倚在第二层走廊的大理石栏杆上，手指漫不经心挑弄垂落的黑发。他淡淡地瞥了簇拥的人群一眼，随即和一双黑色眼眸对上视线。

“你在看什么？”风无恙问萧忆。

“没事。”萧忆回过头，再次转眸时便望不到那个身影了。

即便气氛焦灼，风无恙仍能维持理性，他分析道：“开除学籍，也会导致落败……这个学校存在校规吗？”

萧忆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夏知尘，他如梦方醒般嘀咕：“有的有的，我带你去看。”在他的带领下，他们步入远离其他玩家的一间教室里。

“我找找……这儿。”夏知尘指向黑板旁一张破烂的纸，风无恙凑上前察看。

“各位学生：为了加强校园纪律管理，培养学生成为向善向上的向阳人，本校制定校规如下，请各位学生熟练背诵并积极遵守：一，学生三次记过后依情况勒令退学或开除学籍，被勒令退学后，需在一小时内离开学校，否则开除学籍……就是它了。”他轻声说，快速地阅览了其他十二条校规。

“二，学生需将向阳中学学生卡携带在身上，违者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若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后，违者在十分钟后仍不携带学生卡，再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学生间不可随意转借学生卡。违者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萧忆咕哝着，“记过一次、记过一次、记过一次……天啊，就连损坏公物都要记过。”

“侮辱校规与校领导还会被勒令退学呢。”夏知尘对着那张纸翻了个白眼，“这玩意我再熟悉不过了，高中时我那个顽固的班主任天天要求我们背校规。”

“有什么意义？”风无恙问。

“天知道，估摸只有从校长那里才能得到答案。而且这个规则还约束不了教导主任的孩子这类人群，学习成绩好的人违规也会被无条件宽恕。”

风无恙忽地仰起头打量教室天花板的犄角旮旯，嘴里念叨：“你们看第三条校规。”

夏知尘很快背诵出来：“学生不得遮掩监控摄像头。违者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那又如何？”

“我在想……”视线闯荡一番后终于锁定闪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会不会是由它自动判断我们是否违规？”

“虽然当初我上学时不是这样，但在这游戏里还是有可能的。反正这所高中的摄像头是全覆盖，除了厕所和澡堂。”

“你知道监控室在哪里吗？”

夏知尘点了点头：“我带你们去……萧忆？”

萧忆面朝着教室角落的一个花盆，花盆里是一株金灿灿的向日葵。眸光涣散，撕裂的画面中，他望见有什么东西顺着花瓣纹理蔓延着、蔓延着、蔓延着……直至最后盛了满目的璀璨。

“萧忆！”

他惊醒，眼前的金色蓦地散开。侧过头，风无恙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冲向日葵伸出手，战栗的五指不像是去亲近，更像是去索取。萧忆立即收回左臂：“这里怎么会有向日葵？”

“啊，这所学校到处都是向日葵……总得称得上向阳二字！”夏知尘见萧忆恢复正常，随口答道，“别墨迹了，走吧。”

萧忆跟在两人身后走出教室，回想起那朵向日葵，他又觉蹊跷，忍不住回首望去。向日葵沐浴在晚霞里，绽放得很平凡。

“有些在意吗？”风无恙询问。

“不，没什么。”

“可你刚刚的举止和眼神……”风无恙欲言又止，“安啦，你没事就好。”

他们走入了监控室。

两百多张低像素画面整齐地占据了四面墙，一片片彩色在萧忆瞪大了的瞳孔里游走，风无恙从斜挎包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开始涂画。唰唰的声音淡漠后，他轻声说：“近乎无死角。”

“那当然，这里可是洗浴中心。”夏知尘傲气地叉着腰。

“监控有夜视模式吗？”风无恙问。

“应该有的吧。”夏知尘在电脑上一番寻找，可算找到控制夜视模式的按钮。手动开启后，全部画面黑了大致五秒才呈现出黑白场景，“正如你所见，它是环境暗下来后自动开启夜视模式，开启后要卡顿一会儿……不过你研究这个干嘛？”

“你们难道指望凭借你们那聪明的脑袋瓜挤进前三？”风无恙不经意间模仿了舒雨的口吻。

“没指望。所以我已经看开了。”夏知尘深深叹气道，“早死早超生。”

“那倘若还有别的方式取胜呢？”风无恙咔哒一声按动手上的水笔，“而且老问题，这场游戏为什么存在平均Winner数？还有，为什么You Win！条件特意提及是总分进入存活玩家中的前三名？”一瞬间，即使他没有明说，充满智慧的两人也心知肚明。

“让除我们以外的二十二人去死。”

“太疯狂了吧？”

“可这是唯一的手段了，凭你们两个的智商怎么可能赢得了？除非作弊。”

舒雨听着图书馆内三个陌生少年的议论，轻蔑地扯了一下嘴角，她将连接着mp3的耳机重新塞回耳朵里，继续听那部推理小说。一章落下尾音，见三人商量完作弊计划就要散伙，她由书架后走了出来。

三人顿时傻眼了。

“她听见了？怎么办？杀人灭口吗？”

“没听见吧？你瞧，她带着耳机呢！”

“可她带着讥讽意味笑了一下啊！绝对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无意义，但是很有趣……一群愚蠢且天真至极的雏鸟，这下有好戏看了。她收起耳机，紧握着mp3离开图书馆，看见温妍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在门口等她。

“我还以为你把这些化妆品和服饰锁在竹筐里了。”她很自然地牵住对方的手。

“怎么可能～”温妍抽离出手，“它们可是我的全部家产……你在看哪里？”她顺着舒雨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没什么。”舒雨笑了，用手臂轻搂住她，“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先去宿舍？”

温妍嘟起嘴来：“哼，真讨厌～”

“哇，那绿茶真他妈恶心！你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有多做作！”夏知尘走着楼梯，嘴上还在碎碎念。

“我知道我知道，但也请你歇歇。”风无恙安抚道，“你一闲下来就提舒雨，一提就难过，一难过我们就必须安慰你……果真还是得让你忙起来。”

“忙起来？有什么可忙的？”

“分析宿舍规则就是很好的选择……男生宿舍在第四楼吧？”

“嗯。”夏知尘率先走进楼层，观察每间房间前的编号，“游戏零点开始，所以睡觉的地方不能错。你们看，房间门上有标注！”

萧忆看去，每一扇门上皆有四个学生号。三人往走廊深处走了一些，找到自己的学生号对应的房间，风无恙和另外三人一间，夏知尘、萧忆和另外两人一间。

风无恙打开房门，在电灯开关的旁边，他看见一则标题为《向阳中学学生宿舍管理制度》的告示。“一，按分配的房间住宿，不得擅自调换，不得留宿外来人员，不得私自锁门。违者的全房间学生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都是些人人皆知的规定。看来得注意的只有那张作息时间安排表。”

“是的。”夏知尘说，“总之安排表要求明天五点半就得起……今天早点睡吧。”

三人互道晚安，同宿舍的其他玩家也陆续到来。和夏知尘与萧忆同宿舍的两人，一个是一对小情侣中的一人，至于另一个……

猛烈的一拳正中面门，血很快从萧忆的鼻孔里流出，一滴滴落在木质地板上。他被打得有些发蒙，直到夏知尘捧着一叠纸巾帮他止血时，他才逐渐缓过劲来。按压着鼻翼抬头，萧忆看到那个曾在二楼走廊见过的人影。

那人捕食者一样的栗色瞳孔凝视着自己。

“我去你有病啊！谁招你惹你了！上来就是一拳！”即使被吓到手抖得纸巾落了一地，夏知尘还是挡在萧忆身前对那人怒斥道，那人也不恼，甚至咧开嘴笑了起来：“反正只说禁止互相残杀，一拳他又死不了。”

对于夏知尘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挑衅，他当即决定挽起袖子就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好在萧忆一把拉住了他：“没事，别和这种人计较。”

“你呀，就是太懦弱了……和以前的我一样。”夏知尘也深知自己远不敌对方，再加上萧忆哀求的神情，他选择忿忿地瞪那人一眼。

“真差劲。”那人说着爬上床铺，躲在门外的另一人也终于蹑手蹑脚地奔回了寝室。

用提供的日用品简单洗漱完毕，萧忆躺在硬邦邦的纸板床上，花了几分钟平息夏知尘因对方口中的三个字再度燃起的怒火后，他已精疲力尽，脑中循环播放风无恙瞒着夏知尘偷偷跟他说的话：“无论如何，我个人都认为舒雨对我们有所隐瞒……这场游戏中，她会尽自己所能保夏知尘平安。不要小瞧舒雨，她狠起来无人能敌。”

真是如此？他不怀疑风无恙的第六感，但是，有什么手段能让夏知尘活下去？而他和风无恙又该如何存活？赢家数量小于等于三人，他们四人中必须有人离开……舒雨还有机会死而复生吗？她又究竟向我们隐瞒了多少，为何要隐瞒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攥着学生卡的手心沁出汗来，他深呼吸一次，决心将一切抛给明天。于是，半梦半醒地熬过几个钟头后，他被播报音彻底唤醒了。

“凌晨零点零分零秒已到，游戏「向阳中学」正式开始。”

向阳中学×

洗浴中心√

（注意首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