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后，花折换上和隐音一样款式的衣服。
“还记得你以前也特别喜欢穿这一身。”
“师父再说什么？”花折的眼神清澈如水，脸上则是纯真无邪的样子。
“是师父糊涂了。”虽说是失忆但花折为对他更为信任，但对她姐姐却是格外疏离。
本想试探一番，而花折下意识的反应也不像是假的。
“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说你是我师父吗？难道你不是，你在骗我？”
花折一连串的问题，让隐音觉得自己真像是在诱拐孩童。
“我看你长得好看才相信你的，你不是说我是被拐卖的，难道那个凶神恶煞的人真是我家人？”花折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没骗你，我真的是你师父，刚才是逗你玩的。”隐音有些欲哭无泪，小时候的花折也是这般爱哭，怎么来人间历劫也爱哭。
花折在心里默默地得意起来，论忽悠她也十分擅长。
隐音的疑虑虽未消除，但又想到花折在天界可谓是极其厌恶他，若真有天界的记忆，断不可能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
“上神真要收下那孩子？”暮烟早就听说花折下凡历劫，待在隐音身边也合情合理，可另外一个孩子未必。
“赋税太重，那孩子也是可怜，我探过她的灵根适合修仙。”
暮烟对人间赋税也是有所耳闻，她总是会见到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赋税太重是什么意思？”花折尽量装得像一个孩童，只是她对这个问题实在好奇。
“方才我们路过的田里，有许多人都在耕种，但这些地未必是他们的。朝廷一直有征收田赋和人头税，还有繁重的徭役。”
“再加上田主的地租、无偿的劳役，生活极其贫困，卖孩子和乞讨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从前只听说六界里凡人最苦，没想到一个赋税足以造成民不聊生、食不果腹。
看着花折沉思的模样，隐音以为是花折没有听懂，想着日后有机会再和她说说。
“师父不是神仙吗？怎么会知道这些？”若不是来人间一趟，她压根不会知道。
“每天都要干活，便对人间多了解些。”他自从拿了雪神那个职位，每日都要管人间的雪，下雪时太无聊，就看着人间百姓的生活。
“干活？师父是什么神仙？”为了合情合理些，花折明知故问道。
“你可以猜猜？”隐音十分期待，根据他的气质花折可以猜出什么来。
“师父是财神吗？”花折一下子就想起隐音当年落选财神的时，那愁眉苦脸的样子。
“不是。”隐音苦笑，他其实也想当财神。想当年财神的生辰极其奢侈，就生辰宴上的那个金樽，都抵得上他一个月的俸禄。
“月老？”花折又想起隐音当年也参与过。
“不是。”这个职务也有许多香火供奉，香火钱也多，他也挺中意的，只是那一团红线他根本就解不开。
“雨神？”
“不是。”雨神也不错，皇家祭拜一次就够他用几十年了，当年他也参加过这个选职的，最后也没有选上，天界给了他一个安慰让他当雪神。
“师父那你是什么神仙？”花折也想不起来隐音还落选过哪些，也没有兴致继续演。
“雪神。”隐音心里嘀咕着，这徒弟怎么一说一个准，都是他当年落选的。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管雪的。”花折的表情就像发现了惊奇的事物一样。
这句“童言无忌”的话语，对隐音而言可谓是万箭穿心，他徒弟下凡嘴都这么毒。
“我们去用午膳吧。”隐音不想再和她聊这些，他只想吃点东西疗愈疗愈自己。
眨眼间他们从苏州到了金陵。
在金陵东市的中央浩浩荡荡写着几个大字：“秦淮第一楼。”
走进店门，内修多样。有的地方风雅古朴，有的地方宽敞华丽，都被屏风和楼层分成许多部分。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上前道。
“熏鱼银丝面、鹅油酥、桂花糖山芋、凤尾虾，松鼠桂鱼，外加迎风倒、乌梅茶。”
这些东西花折在天界时也吃，隐音总喜欢下凡买些人间的吃食。
菜一道道上来，隐音喝一口酒就觉得甘之如饴。
“今日就教你第一课——吃，懂得享受美食才能更好地享受人间。”
这句话让花折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从前，那时隐音也带着游玩人间，说些奇奇怪怪的道理，丝毫不管修行的事。
付钱时，隐音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银两所剩无几，吃完这顿饭更是穷了。
隐音又想起住处还没有着落立刻动了动手指在空中写了几个字，并随风散去。
“师父是在做什么？”
“传仙讯让仙门帮忙找合适的住处。”他现在可没有钱住客栈，他在天界的那些家当都被拿去抵押五百两了，可以用的银两只剩下身上这些。
“趁天色尚早，为师带你去逛逛街市。”
繁华的闹市里不仅有络绎不绝的人群、轻舟游玩的小船，还有一个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的师父努力地强撑着笑容带着徒弟闲逛。
“卖糖葫芦了，糖葫芦，一串三文钱，两串五文钱。”一个老者在集市上吆喝着，山楂外裹着一层红彤彤的糖浆，看起来酸甜可口，吸引着花折的注意力。
“糖葫芦来两串。”隐音看着花折目不转睛的样子，立刻掏钱买了下来。
花折回神时，一串诱人的糖葫芦出现在她面前。她拿过糖葫芦咬了一口，莫名觉得酸涩，她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吃过他买的糖葫芦了。
忽然，一道圆球似的微弱白光从远处飘到隐音手上。
没想到暮烟找得这么快，“宅子找好了。”
跟着球走着走着二人就到了野外，隐音和花折都是满脸疑惑。
“师父这个也是叫宅子吗？”花折看着眼前的两间茅草屋和一排高低不平的围栏，忽然一阵风吹过还吹落了屋顶上的几片草。
“应该是搞错了，为师问一下。”隐音尴尬地赶紧写了一道仙讯问暮烟是怎么回事。
暮烟回得很快，“上神您已经欠了五百两，这些钱完全可以在金陵买好几套宅子。”
“按理来说这几间茅草屋也是没有的，还望上神莫怪。”
“不能通融通融？”隐音哀求道。
“天帝近日闭关，若要换还需要等天帝出关。况且，上神不就是因为欠钱才被天帝安排自愿下凡的。”暮烟把自愿二字加重了墨水。
花折想看看他们在聊些什么，个头不过。
隐音另辟蹊径道：“暮烟你肯定也不希望花折上神住在这里吧。”
“那便是上神的劫数，在下更是无权干涉。”随后暮烟直接切断二人的仙讯，隐音后来的挣扎也没有再回复。
“为师知晓了，这是近日兴起的新的宅子样式。”隐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原来是这样。”为了那串糖葫芦，花折也给面子的没有戳穿。
唯一让隐音感到安慰的是，屋内的陈设还是不错的一应俱全。
暮烟最终还是不忍花折上神和他一同受苦，又传了一道仙讯，“上神，若缺钱可以去完成这份委托，会有酬金。”
隐音看了下天色尚早来回绰绰有余，“咱们现在去历练一番。”
不一会儿二人走进一个村子里，随处可见的尸体躺在他们面前。摧拉枯朽的草木顺着风发出嘈杂声，花香和腐朽的味道悄无声息地弥漫着，没有一点生气。
花折为了表现得害怕些，抓紧了隐音的衣裳。
“别怕，这些事见多了就不怕了。”隐音突然后悔不应该这么早就带她来。
“师父他在动。”花折惊慌失色地伸出手指指向那团黑雾。
“无事，此为怨灵。这个村庄前些天被屠村，一夜之间太多怨气使那些亡灵变成怨灵。”
“不过，你跟着我就要学会如何消除他们，怨灵的产生会扰得人间不得安宁。”隐音看向村子的远处，眼里多了些苍凉在很久以前他的师父也是这样说的。
“是谁屠的？”
“是起义，这里的百姓受不了苛捐杂税。为了防止闹大，当地官府把他们杀了。”
隐音再度召唤出那把七弦琴，“对付怨灵以抚为主而非攻守，此琴名为长清，可用于超度。”
方才还是嚣张跋扈的怨灵，在弹指间瘫倒在地。而后化作缕缕黑烟消失在眼前，但仍有一个怨灵向他们靠近。
花折耳边的琴声急促起来，带着丝丝刺耳的声音。怨灵的动作变得十分缓慢，渐渐地化作一团黑雾弥漫在空中。
长清又化作一把佩剑，剑身通体白玉，镶上了丝丝金边。剑光未落，空中的黑雾便消失殆尽。
“你最后见到的是魔而非怨灵，遇到这种修为极高的魔也不用弹琴奏曲，还是用剑比较好。”
花折转头看去，尸骨累累的小路上在顷刻间变得一尘不染。
“别看了，会做噩梦的。”隐音用手挡住她的视线。
花折想起神魔大战时那些凡人的懦弱与背叛，只觉得可笑。面对魔修，他们懦弱，面对自己的同类却有杀人屠村的勇气。
果然，人性本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