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符纸燃烧的声音格外刺耳，炸响在周绵绵身后不远处。

她回眸望去，只见燃尽的符纸中升起一缕黑烟，似有如无的尖叫声回荡在她脑海。

“恶鬼！”周绵绵震惊，下意识出声道出了那缕黑烟的身份。

鬼族向来不会如此光明正大袭击一个人，可怕的是她竟丝毫没有察觉一个修为低微的恶鬼在悄然间靠近！

这对周绵绵来说，绝非好事！

李绝沉着眸子低声说着：“看来百川府不太干净。”

这句话的音量极小，也不知是说给周绵绵听的，还是讲给自己听的。

短暂的愣神后，周绵绵随手拽走一旁衣桁上的外衣，在朝李绝走去的途中，已换上一脸惶恐不安，本就发白的脸颊又惨白了几分，看上去格外柔弱惹人怜惜。

周绵绵随手穿好外衣，停在李绝身前，怯声道：“师父，我害怕。”

李绝冷冷地瞄了眼周绵绵，不明所以道：“在百川府地下面对强大妖族都不害怕，如今竟会害怕恶鬼？”

周绵绵扯着嘴角，恰到好处在害怕的神色中带上一抹讨好，道：“那不一样呀！恶鬼可是会吃人的。”

玄门谣传恶鬼食人，又不似妖族看得见摸得着，即便被打伤也只是外伤。

鬼族向来喜欢躲在人族的躯体中，躲避玄门修仙者的追杀，遇到修为极深的鬼族藏匿，站在李绝跟前也不一定被察觉。

因为修为越深，鬼气隐藏得越好。

像陆渝身上的胆小鬼，就是修为不高的鬼，也许是因为她与陆渝的魂魄粘连在一起，李绝和盛逢君等人才没发现陆渝的身体里多出了一个灵魄。

“李公子，周姑娘。”有侍女走至二人跟前，微微躬身行礼，恭敬道：“斋主在前厅设宴，请二位前去赴宴。”

李绝点点头，率先朝前厅的方向走去，道：“招魂幡一事，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周绵绵有些疑惑，连忙跟上李绝步伐，探头问道：“百川季还没解释吗？”

李绝突然停下脚步，周绵绵猝不及防地撞到他后背，只觉鼻尖一股酸痛袭来，眼泪涌现，摸着鼻子轻呼：“好痛！”

李绝转身后退两步，拉开和周绵绵的距离，道：“说起来，你跟百川季之间，应当有不少秘密。”

周绵绵闻言，笑盈盈地道：“即使有秘密，我不告诉你，你又该如何呢？”

李绝眼眸微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笑意不达眼底的少女，一直看到少女脸上的笑容有些皲裂，才收回视线，道：“来日方长。”

不论是黑雾，还是李域和情骨……他迟早能挖出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届时清算一切。

李绝恢复行动，转身继续朝前走着。

周绵绵望着李绝的背影，少年背脊挺拔，略微单薄的身形显出几分清雅俊逸，光是背影已经担得起俊朗美名。

只可惜浑身带刺，叫人难以突破呢。

周绵绵想，她果然学不会人族的人情世故，否则又怎会让李绝对她越来越防备、怀疑。

算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这样想着，提着裙摆快速跟上李绝的步伐。

…………

百川府前厅。

美食云集，笙歌燕舞，锣鼓喧天一片热闹景象。

李盈和李承挨着坐着，二人对面的位置坐着盛逢君和脸色难看的陆渝，靠近主位百川季的位置，显然是留给了李绝和周绵绵。

厅内虽有歌舞美酒助兴，端坐的五人却无一人脸上有欢喜之色。

李绝扫视一圈，自顾自地走向百川季下手位置，落座于兄妹之旁。

周绵绵视线一直跟着李绝，自然没错过李盈对李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爽，还有李承对李绝不怎么明显的不满。

百川季冲还站在门口的周绵绵招了招手，笑着道：“周姑娘，坐这里吧。”

他手指的位置，正是他的下方，与李绝遥遥相对。

周绵绵点点头，带着浅笑走了过去，途中看了眼盛逢君和陆渝，见前者垂眸沉思，后者气呼呼地嘟着嘴，眼眶微红，似乎是哭过了。

她本想问陆渝一声，却见她抬眸看了过来，眼神赫然是原本陆渝的眼神，并非胆小鬼的眼神。

如此，周绵绵也懒得掺合，径自落座。

人到齐，百川季挥了挥手，让屋内的舞女、乐师、仆人都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百川季才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冲场下各位举杯道：“招魂幡一事，有劳诸位前来助我夺回，今朝我以美酒佳肴，敬谢诸位。”

语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台下众人除周绵绵端着酒杯意思了一番，其余几人连神色都未动半分，显然是不承百川季一谢。

百川季冲周绵绵点点头，对其他五人的不配合并不在意。

他刚一坐下去，盛逢君便忍不住站起来，质问道：“堂堂百川斋斋主，四大世家座上宾的修仙界第一富商是妖，百川斋主不觉得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周绵绵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李绝，见他也盯着百川季，目光凛冽，亦是等待解释。

她有些好奇，当秘密在玄门新一辈的中坚力量面前揭开时，他们能承担起此重任么？

百川季还未做出回应，李盈倒是倏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瞪着盛逢君，问道：“什么？盛哥哥，你说百川斋主是妖？”

李承向李绝投去询问的眼神，见他轻轻点头承认，看向百川季的目光便不再友善了。

甚至放在桌上的手已不自觉伸向了自己的佩剑。

盛逢君又道：“三日前那些猖狂的妖族，可是亲口说出你为同族。自你百川斋成立，到如今素负盛名，斋主之名远播于外，更是成为我玄门众多家族座上宾，大家都纷纷给你一份尊重和体面。却不想你竟是害人妖族，还敢踏出北方雪域，来我人族作乱！”

三日前？周绵绵错愕地望向盛逢君，她已昏迷三日了？这么久？

为何三日时间，都没问百川季要个解释，偏偏等她醒来才要解释？

坐在周绵绵身侧的陆渝敏锐地看出她的疑惑，身子倾斜凑到她跟前，低声道：“百川府大小姐昏迷不醒，百川季这三日一直在照顾她，我们都见不着人。”

“原来如此。”周绵绵了然点点头，又凑到陆渝跟前问道：“她呢？你不会把她弄死了吧？”

“怎么可能！”陆渝一急，道：“我怎么会弄死我姐姐！”

“姐姐？”周绵绵愕然。

盛逢君和李盈二人也看向陆渝，李盈道：“陆渝，你什么时候有个姐姐，我怎么不知道？”

陆渝白眼一翻，呛声道：“我陆家之事与你何干？要你知道？”

“你——”李盈气急，就要破口大骂，却被盛逢君一个眼神扫视过，堪堪咽下了到嘴边的蛮横之语，不服气地坐了回去。

此时百川季开口，再无人在意陆渝是不是有个姐姐了。

百川季道：“我是妖，却并非来自北方雪域。况且我妖之身，四世家家主也是知晓，你们若是疑惑，自回去问家主便是。”

李承插话道：“我父亲从未向我们提及，斋主为妖。”他看向百川季的眼神，清澈而执拗，像是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誓不罢休。

百川季并不在意李承唐突的眼神，只道：“无论是招魂幡，还是五行封印，亦或是我为妖身，都是秘密。四世家家主为何会告诉你们这些小辈？”

李承无法反驳这话，父亲身为家主，确实有诸多事情未曾向他公开，对二哥更不可能说了。

因此大家不知道，都情有可原。

他看向盛逢君，眼眸里蓄满询问之意。

盛逢君是盛家这一脉备受宠爱的独子，是毫无异议的家主继承人，盛家家主应当会将事情告知于他吧？

可惜盛逢君避开了他的视线，表明了他也不知。

百川季给自己倒了杯酒，将下首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对于他们的疑惑，他并不想解答。

如今他在意的是，如何护好瑶儿！

那人渡劫失败，只怕已魂散天地间，五行封印本就是靠她之力落成，被禁锢千年的妖族如何甘心？

当妖族走出北方雪域，万鬼窟的众鬼想必也乐于横插一脚，与妖族联合向玄门复仇。

事态陷入僵持阶段，厅内无人再开口。

许久过后，李绝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周绵绵抢了先，她问道：“我们听赵掌柜说你那日宴请妖族，中途自己带他们去了宝库，才导致魂幡失窃，你不觉得需要说明一番吗？”

百川季看向周绵绵，视线落在她头上的玉簪，顿时眼瞳微微放大，震惊之色无法掩饰。

他猝然站起身来，慌慌张张走到周绵绵跟前，伸手从她头上取下玉簪细细打量，涩声开口：“情骨！”

百川季眼神在周绵绵脸上和情骨身上流连，意识到一个可能性，就要问出却被周绵绵打断。

她一把抢过情骨，冷声开口：“想抢我东西？”说话间，疯狂用眼神示意百川季不要问，不要当着玄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她的身份啊！

周绵绵借着将情骨插回发髻的间隙，用手肘挡住李绝的视线，冲百川季无声说了三个字：“飞花令！”

多年的默契显然不是白得的，百川季立刻懂了周绵绵的暗示，回到座位上。

可他刚才那番低语，却让李盈和李承接连瞪向周绵绵，李盈更是大声呵斥道：“大胆凡女，竟敢偷盗我李家镇宅之宝情骨！”

说着，李盈抽出软剑，就要刺向周绵绵，同时说道：“今日我就要将你这无耻小贼就地格杀，取回我李家情骨。”

李盈出招之快，让坐在周绵绵身侧的陆渝都没反应过来，周绵绵却已经利索转身，躲过这一击，直接躲到盛逢君身后。

果不其然，锋利的软剑在挥向盛逢君的那一刻，强势收回，李盈怒目圆睁，呵斥着周绵绵：“你……无耻！竟敢躲在盛哥哥身后。”

说着，她又用娇软目光看向盛逢君，央求道：“盛哥哥，此凡女偷盗我李家宝物，你可别护着她，抓住她助我拿回情骨。”

盛逢君还未说话，周绵绵快速问道：“李姑娘且慢，你可曾听闻你李家宝物遗失了？”

李盈看了眼盛逢君，见他没有阻止也想要一个答案，便道：“从未听过情骨遗失。”

“那你如何断定我手持的玉簪就是你李家情骨？”周绵绵从盛逢君身后探头，还特意看了眼李绝，见他稳如泰山，好似不欲插手，便大着胆子继续问道：“你可曾见过情骨？”

李盈咬着唇回答道：“不曾。”

“可是……”李盈愤恨地看着躲在盛逢君身后的周绵绵，她这个角度看去，好似盛逢君也在护着周绵绵一般，不满说道：“斋主说你那玉簪是情骨，难道百川斋斋主也能认错不成？”

周绵绵轻蔑地笑出声，问道：“你身为李家大小姐都未曾见过情骨，他百川斋之主就能见过了？”

“再说了。”周绵绵抬眸望向百川季，问道：“斋主真没认错？觉得我这玉簪是李家情骨？”

百川季冲李盈抱拳一笑，找补道：“李姑娘，虽然我百川斋掌管诸多法器，但我也不是炼制法器的炼器师，岂会不出错？”

“我刚才只是见那玉簪与我百川斋曾卖出去的玉簪相似，恰好那玉簪名为情骨，这才脱口而出。”

“我竟不知你们李家的仙器也名情骨，也是玉簪么？”

百川季摆出真诚的眼神看着李盈，后者浑然不知自己已无意识说出了自家宝物模样。

倒是李承反应迅速，站起来冲李盈低声说道：“阿姐，别胡说了！本家仙器向来由父亲大人亲自收藏，你我都不曾见过，你如何断定周姑娘手中玉簪就是我本家仙器？”

“还有，本家仙器并非名为情骨，仙器之名只有历任家主知晓，你休要妄言。”说话间，李承甚至起身拉着李盈坐了回去。

李盈明显不服，却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好将不满的目光投给周绵绵，眼神若能成刀，定将周绵绵射成刺猬。

周绵绵灵动地转着眸子，见李承虽如此说话，探究的目光却还是紧盯着头上的玉簪，分明也怀疑玉簪乃李家宝物。

她想了个办法，缓缓走向李绝，道：“我听闻师父自小跟在李家长老身边修炼，李家长老乃德高望重的前辈，历经两任家主，想必师父你是见过本家仙器的模样吧？”

很快，周绵绵停在李绝身前，伸手拔下玉簪递给李绝，道：“那就请师父仔细瞧瞧，看看这玉簪是不是你李家宝物？”

在场若能有人让李盈和李承相信情骨非李家宝物，必是李绝开口才行。

可……自李绝发现情骨后收走，又为了验证她知晓情骨为何物而交还，到如今情骨一直带在她身上。

也不知李绝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此时此刻，李绝会站在她身边？还是会站在家族那一侧，顺势将情骨收回去呢？

周绵绵心里也没底，望着李绝笑盈盈的眼眸中，多了一丝紧张和期盼，她也不知在期盼着什么？

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明白，将这个选择抛给李绝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