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买我走吗？”

女童怯生生的双眸仰视着李簪雪，说出的话来，却让她有些发笑。

“不买。”

这两个字果断地从口中说出，令女童好生失望。

正当李簪雪绕过她，准备离开时，又说：“只要你能买我走，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女童才三岁，不懂什么是买卖交易，只是一个劲儿执着地问李簪雪，好像在她的认知里，只要买下来，就代表着有钱可以拿。

再加上女童年纪不大，嗓音稚嫩，看人时总是带着一丝渴求，这无疑增加了一份好让人凌虐的味道。

李簪雪观察四周的人，正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放在她和女童身上，仿佛是在打量可以预估价格的货物般，尤为赤.裸.裸的感觉袭来。

她秀眉微蹙，心里生起些许躁意，蹲下身子，试图与女童平视，淡淡的话语一出，让女童的眼底似是划过了一抹希望。

“为什么选我？”

“娘亲说，女子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如果我遇到了危险，可以去找她们。”

而今的女子上街闲逛都极为费劲，又怎么可能会冒着浸猪笼的风险，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李簪雪如是想着。

不过这女童的母亲说得也算对，能出来且安然无恙的，大多是有了叛逆心气儿的富贵小姐，自有人暗中保护。

若换作旁人，只怕刚一出来，就要被人用各种污秽的字眼儿和精神上的攻击折辱而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能引起这些人的善心，确实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我也不能白白买了你。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让我花费重金的。”

女童起初不太能理解，后来听李簪雪换了另一个话术说，才暂时知道了几分其中的意思。

她愁眉苦脸，细细回想，最后得出结论，那就是自己好像不值得李簪雪去买。

这般想着，女童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小嘴撅得很高，好似下一秒就要大声哭泣。

这时，人牙子出来要寻偷跑的女童，随处一瞥，就看到了她正在跟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说话，眼中泛着精芒之色，扯了扯嘴角，扬起来一抹淫.笑。

瞬息间，他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女子，正用一道冰冷的视线看着自己，蓦然惊觉一身冷汗，心里不禁纳闷：我刚才是看见了女罗刹了吗？怎么感觉心里毛毛的。

旋即转念一想，只当是错觉。

人牙子不紧不慢地来到李簪雪面前，黝黑的手背在她眼前一晃而逝，顺着指尖的方向后，便又将注意力放在女童身上，并且听他带着颇为唏嘘的声音说道。

“客官，可相中好了？这小娃娃是被我捡到的，又瘦又小还没有本领在身，也不值什么钱，我姑且算你三十五文，就一斤猪肉的价钱。怎么样？划算吧？”

他的自卖自夸，让李簪雪侧目。

“你这儿有没有稍微年长点的，挑些机灵能干的，价格不是问题。”

说罢，李簪雪将一兜钱袋子在人牙子面前晃了晃。

那种从钱袋子里发生的清脆声响，让他不禁虎了虎脸，想要伸手去抢那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察觉人牙子的本意后，她立即握住其手腕，狠狠用力。

钻心般的疼痛传来，人牙子想放声大叫，可还没叫出声，李簪雪就用他的另一只手，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

“贪念过重，只会适得其反。”

冷冽的话语响起，人牙子脸色微变，待李簪雪松开手后，他缓了好久才说：“您说得是，是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与人牙子多聊了几句后，开始走一些流程，待立契和备案完毕，李簪雪便让他将人送到适才的首饰铺子。

那人牙子也是个人精，被李簪雪暗中教训后，居然还能笑得毫无阴霾，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索性人牙子在心里也掂量出李簪雪的本事，抑或是身份背景，自然不敢再生出二心。就算抛去这些杂念，在他眼里，多个朋友也总比多个敌人强。

可惜人牙子的肺腑之言，无人听。

各自散去，李簪雪带着女童独自走在街上，冬日的风轻轻吹过，就足以让人打着寒颤，她在前面走着，渐渐地，就看到那女童没了力气，摔倒在地上。

冷风拂过女童干燥红通的脸颊，一个细微的口子突然破开，阵阵寒风犹如刀子般，刮在人的血肉里，浅时见皮，深时见骨，偏生她一声未吭，只低头盯着附着在地面上的冷霜。

李簪雪发觉女童没有跟过来时，转身来到她的身侧，随即将她一把抱起来，在感受到那重量还不如一桶水重后，心绪蓦然复杂万千，沉着的目光望着前方的路，似回忆往昔。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儿。”

“你父亲在哪儿？”

“他病重，起不来床。”

“你是怎么被那人牙子捡到的？”

“我是故意走丢的，只要有人买我，我就能给父亲治病。”

两人边聊边走着，在第三次迷路的时候，冬儿的小脸上写满了困惑：“我记得家就是在这里的……”

李簪雪看她的脸垮了下来，没有出声安慰，而是问了旁边的人。

起初，他们是不愿意搭理像李簪雪这种抛头露面的浪.荡.女子的，可当她展示出部分实力后，这些人就像是被夺舍了般，纷纷变了一副嘴脸。

找到冬儿的家后，甫一进去，便是厚重的汤药味和尘土味，两者味道混合在一起，李簪雪竟嗅到了几分腐朽的气息。

这里位于西门的一处小巷子里，每家的地方并不大，甚至人口多的人家常年都躺在一张床榻上，家中只有简易的厨房，以及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穷困潦倒之辈，与周围邻居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已然是常态，没出了人命都是好的。

凡是踏入此处的外来人，他们便像是即将饿昏过去的猛禽看到可移动的食物般，自动将整齐的牙齿变成又尖又长的獠牙，尤为可怖。

“爹爹呢？”

随意一瞥，床上并没有冬儿父亲的身影，只有一床凌乱不堪的被褥，上面还染上了棕黄.色汤汁。

此时，怀中的冬儿看不到父亲，开始挣.扎，李簪雪先将她放下来，而后来到床边，用手去试探被褥内的余温。

一片冰凉。

想来那人已经走了很久。

从冬儿口中得知，她的父亲名唤盛道桉，酷爱读书，再加上前不久远眺于街中所发生的一切，大抵能看出来他是个体弱多病，又重名声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那女子身陷囹圄的时候，避之。

许是父女之间的某种感应，在李簪雪刚到这里的短时间内，盛道桉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来。

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闺女冬儿，他欣喜若狂，快步而至，俯下身将冬儿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脑袋，半是责怪半是心疼道：“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冬儿瓮里瓮气道：“卖我，给爹爹买药。”

盛道桉一怔，眼眶里含.着湿润的泪水，自责地叹息着：“是爹爹没用，让冬儿受委屈了。”

如此父女情深，实在是感天动地。

李簪雪轻咳了一声，终止了他们这场情感互递的场面。

他惊讶地抬头，这才猛然发现，家里居然有陌生人，警惕地将冬儿拉到身后，目光凌厉地看向李簪雪：“你是谁？”

“前街的一家首饰铺子里的东家。”

盛道桉眉头皱得很深，眼中流露着一丝不信：“我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我怎么不知道前街的铺子有个女东家？”

李簪雪微微一笑：“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他不打算与李簪雪争论这个话题，直白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前几日……”

盛道桉眼皮一跳，似是感觉到接下来的话，冬儿不适合再听下去，便弯着腰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后，人就开心地跑了出去。

见此，李簪雪更是没有避讳地言明心中所想：“前几日的事情，我略有些耳闻，对令夫人的遭遇，深感同情。今儿偶遇冬儿，才知道你们过得并不好，所以想施之援手，为自己积一份德。”

盛道桉上下打量着李簪雪，言语里若有若无地透出一抹无奈：“你要帮我解困？你就不怕外面那些人说我是你的姘头吗？而且依你的打扮来看，你已成亲嫁人，你让你夫君怎么想？你又该如何自处？”

李簪雪暗自点头，这人的本性不坏，倒是可以继续交谈。

其实她此行的目的，绝非是对冬儿的心软，而是忽然记起盛道桉这么一个人来，想着与他做笔买卖，顺便接着打探百年间的消息，以确认那东家说的是否是真话，然后让两人一起踏上前往异地的征途。

可当她从冬儿那里知晓，盛道桉喜爱读书后，心中的杀意骤减，也叹自己做事不想留把柄的果断性子能不能改一改，故而有了如今的局面。

不过盛道桉说得虽是实情，但李簪雪却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庞，平静地说出令人扎心的话语。

“你觉得你长得很俊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