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云旋将手柄放在地毯上，站起来开了灯，睫毛扑闪扑闪，一时半会有些无法适应这强烈的光线。

穿着黑色圆领毛线家居服，下身是睡裤。

要不是月柚见过他，还真半点想不到这人会是死神。

“你刚才说你是来干嘛的？”

月柚重复一遍：“环境监测员，来报道。”

说完她后退两步，转身走上楼梯，“不过我好像走错地方了，不好意思。”

“你没走错。”云旋语气有些不快，“谁让你来的？”

月柚：“维护部的金千和铜万。”

云旋表情有些茫然，“你不是……你怎么会成环监员？”

月柚沉默，思索着回答。

“算了，先跟我来吧。”云旋将月柚领进隔壁房间。

走路的时候月柚还不小心踢倒好几个玻璃瓶。

居然是间办公室，刚进来的时候，月柚还以为这里是死神自己家。

办公室内陈设不多，两把椅子，一张全透明玻璃桌，放着城市的微缩模型，墙壁和地板都是黑色，一张巨大的电子屏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是碧空城地形，这让月柚想起自己系统里带的那张实时地图。

不同的是，这张电子屏地图上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小点，仔细看每个小点上都有数字。

“这叫运行环境监测图。”云旋说，“你现在加入的这个环监部，主要作用是监控城市运行状态，负责清理尸体、以及报错的各种异物。原本只有我一个人。”

月柚：“可你不是死神吗？”

“那是我的人设。”云旋说，“策划部设计的。”

月柚：“……”

月柚小声道：“这叫什么环境监测，还以为要上山下海，搞半天是做运维……”

云旋：“你说什么？”

月柚摇头：“没什么。”

云旋：“你是靠什么渠道拿到环境监测员这个身份的？”

月柚：“扫大街，扫了五万次。”

云旋深吸一口气，似要发作。

月柚：“我们上次聊过，你知道的，我是外来者，外来者总有些自己的办法。”

就在这时，微缩模型上某个点伴随着突然闪烁的红光“滴滴滴”响起来，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的地图跳出警示弹窗。

【地点：皇后区上川街66号】

【姓名：伊凡.西瓜霜 编号3654143】

【死因：火灾】

“怎么又是火灾，最近被烧死的也太多了。”云旋皱起眉，“有活干了，走吧。”

不一会儿，云旋换上那身死神的行头出来。

月柚有些兴奋了，和死神一起收尸，想想就很有意思。

月柚：“我的呢？”

云旋：“什么你的。”

月柚：“我的衣服呢？”

“你不穿这个。”云旋说，“到时候让策划部再给你设计一身。”

“我的镰刀呢？”

“你没有。”云旋说，“新人没权限，以后统筹部会根据你的工作表现决定要不要给你。”

云旋领着月柚到七楼支援部，找工作人员要了个手环，让她带上，与维护部那两位大哥是同款。

月柚拿到后，顿时有种脱离了NPC阶层的幸福感，当初只是为了完成主线随便找了份职业，居然误打误撞升职成公务员。

踏出市民中心前，云旋提醒道：“手环里面，找到可见权限，勾选对普通市民不可见。”

月柚照做，勾选对应标语的一瞬间，她浑身流淌过一阵细微的电流。

“这就好了？我隐身了？”月柚有些不可置信。

云旋又说：“环监员工作法则，第一，不可以使用不可见状态对普通市民做权限以外的事情；第二，不可以使用传送功能办私事，第三，报错物必须及时带回市民中心。”

月柚：“否则？”

云旋：“？”

月柚：“必须遵守吗，否则会怎么样？”

云旋怒道：“照做就是了，否则就把你拉去销毁！”

皇后区是碧空城富人区，上川街更是相当于洛杉矶的比弗利山庄，月柚来之前就隐约觉得这地址有些眼熟，到了以后傻眼了。

这是蓝珈白的家。

这栋豪宅月柚再熟悉不过，每个房间、每面墙纸、每个家具都是她设计的。

蓝珈白今天在家开party，请了一堆明星艺人，被烧死的伊凡.西瓜霜就是其中一位。

出事场地是露台，地板被熏得焦黑，浓烟滚滚，烧烤架完全毁坏，伊凡.西瓜霜扭曲地躺在地上，其他人围成一圈伤心哭泣，蓝珈白也在其中。

这场面月柚再熟悉不过。

《完美世界》原游戏里面，小人致死率最高的事件就是做饭，尤其是带有怕火属性的小人。

做饭必起火，起火必引起火灾，火灾必死人！

而在这个游戏里面，并不存在火化、下葬、举行葬礼等一系列死亡相关的事件，人死以后尸体会引发附近市民的悲伤情绪，仅此而已，尸体一消失，所有人立马恢复正常。

这回的起因是伊凡.西瓜霜男士打算用烧烤架做一份大餐，但角色身上贴着“怕火”标签，于是成功引起了火灾，造成了这次伤亡。

月柚打开手环，发现上面能够看到死亡市民的预期死亡时间和死因。

伊凡.西瓜霜的预计死亡时间以及死因，与现实真实发生的事件是完全吻合的。

月柚推测，碧空城每个市民从出生起就会根据此人身份性格又有个预测死因，而市民会在冥冥之中按照设定好的程式实现目标，如果目标和设计相差甚远，那么策划部和技术部会对市民的行为树做出相应的调整。

好一个上帝视角，月柚突然觉得这里的市民都有些可怜，他们如常生活着，却并不知道自己一生中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定好了。

不过，也许在从前她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也有着这样的机制，只不过她无从得知罢了。

“死亡信息吻合，没什么问题。”云旋说，“对应人员下面有个数据上传，你把手环接口对准尸体扫描一遍。”

“滴”一声，手环上方的电子屏上突然出现大量文字。

【伊凡.西瓜霜的一生】

【1岁：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父母健康，从小备受宠爱。】

【3岁：开始表现出音乐天赋，能够用小玩具敲打出简单的旋律，家人决定斥重金培养他的音乐才能，为此父亲约翰.西瓜霜开始打两份工。】

【5岁：在一次幼儿园举办的音乐比赛中表现出色，赢得第一名，开始在当地小有名气。】

【7岁：进入碧空城最出名的艺术学校，学习音乐、舞蹈和表演，但因性格内向，与同学相处时常感到孤独。】

【13岁：出演了一部热门电视剧，成为碧空城知名童星。】

【15岁：发布了个人首张专辑，销量火爆，成为音乐和影视两期发展的全能小艺人。】

【19岁：获得多个演绎奖项，成为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事业到达巅峰。却因感情挫折一蹶不振，决定暂时退出演艺圈，转而专注个人提升和自我调整。】

【23岁：开始尝试重新回归娱乐圈，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像从前那样轻松应对工作和压力。在天王巨星蓝珈白的帮助下，与其合作出演了一部偶像剧《白糖玛奇朵》，事业回温。】

【24岁：在镜头前对蓝珈白公开示爱被拒，数月后传出与数位女星不雅绯闻，遭到众人指责，事业再次下滑。】

【25岁：在蓝珈白家举办的杀青派对中，因试图展现厨艺错误使用烧烤架而引发火灾，最终因火灾去世。】

看完这一大段信息，月柚沉默了。

云旋：“愣着做什么，有什么异常吗？”

月柚：“什么算异常？”

云旋：“中间有没有红字信息？”

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红字信息具体指什么，但这一连串看下来符合逻辑，并没有什么突兀的。

月柚：“没有。”

云旋挥舞镰刀，地面上伊凡.西瓜霜的尸体消失了。

刚才还伤心哭泣的人们纷纷散开，回舞池继续他们的派对。

在月柚原先的时间里，论坛中常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吐槽《完美世界》关于角色死亡的设定——小人们对于亲朋好友的离世不会产生任何持续的负面情绪，只有在尸体存在的时候会表露出伤心，尸体一消失，马上各干各的，好像死者从来没存在过。

但当这种设定延续到月柚此刻所处的现实，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荒谬。

然而还有一个人愣愣站在原地。

是蓝珈白。

大明星蓝珈白今天穿着一身耀眼无比的礼服，头发和妆容都精心打理过，美不胜收，此时她一个人站在露台，表情有些茫然。

走近后听见她说：“他去哪儿了？”

月柚惊讶地看着她。

只听一遍又一遍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这不对劲，他去哪里了？”

月柚很想问问她，但蓝珈白看不见隐身的月柚。

云旋过来道：“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月柚欲言又止，最后说：“没什么。”

如果说在碧空城的世界观，所有人都不会对死亡产生质疑，那么蓝珈白的表现一定是超出运行逻辑的。

她决定之后再来搞清楚这件事，在那之前，她不想让蓝珈白引起市民中心的注意。

当天晚上回到家，月柚查看崩坏值，目前是0.1％，比起上次看的又涨了一些。

尽管有人在负责维护碧空城的秩序，报错仍然像细菌一样悄悄繁衍。

月柚打开衣柜，查看她从系统商城的“特殊”一栏中购买的那把枪，它静静躺在那里。

系统解锁的功能和道具，并不是毫无逻辑，比如上次获得的那把阳光接收器，虽然现在已经报废了，但在当时帮了天大的忙。

可月柚实在想象不出在碧空城这么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有什么需要用枪的地方。

就在这时，又有人按门铃。

开门后，是邮递员，收到一封信。

里面是张光滑细腻的象牙白邀请函，散发淡淡的香气，信纸边缘用金箔线勾勒，无比华丽。

亲爱的月柚：

汪！

非常感谢之前你对我的收留，那份信任与恩情芭芭拉将永远铭记于心。

离开你家后，我在碧空城科学研究中心人员的帮助下找寻到了新的自我，现在我已经是一只功成名就的狗了，我将在本周五晚上七点举行一场盛大的晚宴，地点是蔷薇路18号。

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参加，与我一起共度这美好的夜晚。

汪！

此致，芭芭拉。

芭芭拉要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