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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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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已褪,初秋的凉意渐显。这日巫成洗漱完了便来到镜前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了鬼眼的原因,这段时间他的眼睛总是灼烧刺痛得厉害,于是他在左眼前蒙了一小块纱布,唯有像这样遮起来才能好受一些。

扎好辫子,他正准备出门去买些早饭,可大门忽然被一个人猛地推开:“巫傩师,我爹早上去田里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整个人都开始抽气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听他这么一说,巫成当即便觉得大事不好。人就怕倒抽气,吸不进去又吐不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憋死。

巫成从神台上拿了灵童面具,也顾不得和灵翊再打声招呼便跟着他往家里跑去,一进家门,巫成便被眼前的破败景象给吓了一跳。

这是间破得不能再破的茅草房,四面漏风,头顶漏雨,简直比灵郭家最难过的时候还要破上七八分。

巫成跟着那汉子进了屋,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正躺在一床破草席上倒抽着气,他喉间似乎塞进了什么东西,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喀拉拉”的声响,听得巫成浑身难受。

老人身下压着一床冬日才用得上的厚被子,这被子也不知道铺在这里多少年了,被面上已经有了不少破洞,黑灰的棉花都翻了出来,上面还有无数小虫在爬。

“老人家多大了?”巫成问,他伸手探了探老人的脉搏,已经是非常微弱。

汉子挠挠头,模糊不清地说道:“五十来岁了吧,或者六十多了,我也不太清楚。”

“你连你爹的岁数都不知道?”巫成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满,“大夫请了吗?什么时候到?”

“……我觉着不用请大夫,下地干活么,摔摔打打都正常,你就替我看看他这抽气是怎么回事吧。”男人挠挠脑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

“兄弟,我不是郎中,不会瞧病。”巫成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他大抵也能猜到这人叫他来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收尸。

可这老头虽然已经开始抽气,却还没有到濒死的地步,倘若叫郎中来给看看说不定还能救回一命,可看这男人的态度显然是不愿意费这个事。

或者说,他巴不得他老爹快点死掉。

巫成抬起头,又看了看这个可怜的老人。他的双目已经浑浊的如一潭污水,不管旁人说什么都没有一丝波澜,其中一只眼球呈现出青白色,大概已经半瞎。

老人的手指缝里全是黑硬的泥垢,有的甚至已经将他的指甲顶裂了,露出深深的一道黑渠。他的小腹与常人不同,是深凹下去的,显得肋骨尤为突兀,也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可反观那个汉子,肥头大耳、红光满面,显然并不是家境贫寒。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老人遭受到了儿子的虐待,可具体原因巫成便不得而知了。

巫成猜测,这汉子是既不想花钱给老汉续命,却也不想让老汉记恨,以至走得不安,所以他才想让巫成来替他爹引路,这样既省了请郎中的钱,还能买回一个心安,他何乐不为?

看着老人的样子,巫成迟疑起来。

他分明还没有死,硬强剥夺掉别人生的权利和杀人没什么两样。可这老人活得艰难,即便这次巫成不允,他也再撑不过两日。

虽然人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他活着这样受罪还不如死去。

“巫傩师,帮他一把吧。”汉子催道。

恰在这个时候,老人的手指动了动,他喉咙间的“喀拉”声忽然变得急促,巫成看向他,却发现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帮……我……”老人哀求道,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巫成的心脏猛缩了一下,他垂下头,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他最见不得人受苦,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老人凄婉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巫成缓缓吐出口气,点了点头:“好,你且再等等,我这就送你离开。”

“行,那你就送他走吧,我还有点事儿,晚一点我会回来处理后事的。”汉子说着,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巫成叫住他,朝他伸出手,“给钱。”

汉子颇为烦躁地咂了咂嘴,从兜里摸出银子扔给巫成:“够了吧?”

巫成并没急着去捡银子,而是冷冷地问道:“你不送完你爹最后一程?”

汉子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老人的眼睛一直黏在儿子的身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老人才终于认命般叹了口气:“烦你,送我一程吧。”

巫成点点头,捧面具上脸。

而后他将手指抵到老人的额间,低声诵道:

-引路灵童请上身,送此老儿过阴门。

-下世福禄寿三全,儿孙满堂绕膝间。

老人合上眼,也不知道是见到了什么光景,原本浑浊的双眼竟然逐渐晴明起来,嘴角也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巫成起身朝门外走去,不多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巫成知道是老人起身了。

离开茅草房,屋外的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原本破败的院子变成了一间收拾得非常利落的小院,院里种着杏树和一棵巨大的核桃树,阴凉的叶下摆着两只小椅子。

老人背着手,目光祥和地看着小院里的一切。

“陪我坐坐再送我走好吗?”他问。

灵童点点头,和老人一起坐到椅子上。

秋风和煦,吹到脸上热乎乎的。老人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那棵核桃树。

“我儿子爱吃核桃,这是我特意为他种的,既能吃又能遮阳,我儿子别提有多喜欢了,每年夏天都要拉着我从这树底下坐一会,好几次还被叶上掉下来的虫子给蛰了,直疼得他呲牙咧嘴,可爱极了。”老人絮絮说着,巫成听来却觉得他在讲的是自己上辈子的故事。

“后来呢?”灵童借巫成的嘴问。

老人努努嘴,记忆有些模糊:“后来他长大了,性子也越来越急,总是跟我说不了两句就发火,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我只知道我好像成为了他的负担。”

“再后来,他不再种地,而是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经商。可我担心他万一做毁了,连条回头路都没有,所以我就搬到了老房开始替他管着那片地,可我太老了,起初的一段时间我下地回来还能自己做口饭吃,可后来我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我便央求他来给我送饭,我儿子嘴上虽然应了,却是许久才来一次,有时候我实在饿得不行就去外面乞讨,可我这草房子离别人家太远了,几次都没有力气走过去,要不是被好心人看见,只怕会饿死路上……”

“你儿子这么对你,你为何还要处处替他打算呢?”

老人的眼光闪了闪:“我也不知道,兴许就是为人父母的心吧,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儿子,我总得为他打算出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巫成心想。

灵童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对老人说道:“不早了,我们走吧。”

老人应了一声,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最后眺望了一下儿子离开的方向,摇摇头,跟着灵童离开了。

“‘往西南,走明光,三条大路走中间。’记住了吗?”行至岔路,灵童停下脚步说道。

老人点点头缓慢往前走着,可刚走两步他忽然又停下来,转头对灵童说道:

“仙官,最近村子里来了个阴阳先生你知道吗?”

巫成一愣,灵童也示意老人继续往下说。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他三番五次来找我,话里话外似乎是想要把我炼成鬼去寻什么人,还说这样我就能跟我儿子天天在一块了,我不信他的话,所以并没理他。可我总觉得他的样貌非常熟悉,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他,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顿了顿,他又道:“他说的那些话我越听越害怕,仙官,你说这人会不会对镇上的人不利啊,不然他炼鬼做什么呢?”

灵童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叫他离去:“你说的事我记下了,阳间的事你莫要再管,安心投胎去吧。”

老者点点头,垂首向灵童致谢,而后转身离去。

只是他走得很慢,一步一顿,似乎很不舍得离开。

巫成知道他这是在牵挂儿子,可他不忍嫌他一厢情愿,只觉得这舐犊之情当真叫人叹息。

摘下面具,老人的身体已经冰凉。巫成从他床边又坐了好一会才起身,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碎银子,走出门买了厚厚的一沓纸钱。

他儿子是绝对不会为他烧纸的,说不定就连尸身也是草草埋了。巫成无法顾及老者的尸身,只能以此慰藉老人的在天之灵。

纷飞的纸钱乘风往天空飘去,预示着一个灵魂的永归。巫成低下头,又想起老人临走时留下的话。

他说的那个阴阳先生应该是褚惊没错了,可关于炼鬼的事巫成却是闻所未闻。

为什么要炼鬼?如何炼?炼来做什么?巫成一概不知,也完全理不出头绪。

细想着那日和褚惊交手的一点一滴,不管是他对灵翊的态度,还是郭袅对他的恐惧都让巫成觉得奇怪。蓦地,一个念头忽然撞进他的脑海:

“……他不会是想把灵翊也炼成厉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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