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仰头跟“阿姨”问好，头发花白的环卫工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夸他有礼貌。

他分不清年龄段，也分不清n和l，拽着乔荞的手说悄悄话：“悄悄，我有你（礼）物要给你。”

他还小，没必要时时刻刻纠正。乔荞配合地惊喜：“哇，我很期待吖。”

喜获蔫巴的小朵桂花，还有一颗新掉的牙。

不到五岁就掉，过早，但是没办法，现在的饮食无处不含糖，换牙长牙普遍提前，牙科爆满。

因为条件不允许，过去那套上牙扔床底，下牙扔屋顶的处理法基本淘汰，但从动画片里学来了新套路。

牙仙支线任务上线：设个闹铃，然后在吃东西的时候，假装接到牙仙子的委托电话：带小莫同学去童乐园。

姐姐贴墙坐着，边看娃边发呆，小莫过来邀请她一起坐迷你旋转木马。转盘上印着年龄体重限制，字体很大，但有宝妈无视规则，抱着娃一起坐，压得转盘倾斜。

似乎存在安全隐患。

乔荞只好拉住小莫忽悠：“姐姐的袜子臭掉了，不能过去踩。”

旁边一个大人喷笑。小莫看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对姐姐不友好。他趴到乔荞小腿上，隔很远飞快一嗅，立刻大声宣布：“只有一点臭，但是很香。”

乔荞没有脚臭，小家伙不能质疑姐姐的陈述，预支知识盲区，用上“但是”，力图扭转乾坤，用神奇的逻辑把周围几人都逗笑了。

乔荞抱着他哈哈，两人玩头挤头游戏，过后一起去捡散落的海洋球。

她的手机再次响铃，小莫懂事地说：“悄悄，我想家了。”

刚才发笑的家长成了他的迷妹，惊喜地喊：“哇，好浪漫的说法。我们家的只会说不玩了，顶多说句我要回家，从来没听哪个小朋友这样说。宝贝，你真有意思。”

小莫没听懂她这一大段，一边换鞋，一边警惕地盯着她，时时刻刻保护姐姐。

电话是保姆打来的，小声埋怨，嘀咕着要求她下次不要这样了。

提前打过电话给对方，仍然把她当绑架犯。乔荞不想惯着，不客气地回敬：“宋姨，我是他姐姐，有权利带他出来玩。你做好分内事就可以了。”

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姐姐，监护权有限，必须在晚上八点以前把人送回去。她把小莫带去卫生间上厕所换衣服，出来就撞见男朋友在益禾堂外面翻手机。

她想当没看见，对方应该也不愿意被她看见，毕竟昨天的说法是今天去市中心找工作。但有时候潜意识会捉弄人，在他们即将经过他去往客梯的时候，高新梁很不巧地抬头了。

高新梁比她慌，第二眼看的是她身后，随即转身跟上他们。他在一系列小动作之后，突然找到了致胜点：这两人长得太像了，于是立刻发问：“他是你……”

小莫喊了哥哥，他没有任何回应。乔荞知道他往哪方向想去了，没好气地怼：“收起你那些荒谬的想法！”

他是你爹！

要保护小莫的隐私，也不想让他过早接触成人世界的矛盾，乔荞拒绝了高新梁要同行的提议。

高新梁暗自松了口气，客套两句注意安全，别太辛苦，转身小跑回了商场。

他不是傻子，担心她起疑，应付完这边，马上赶去学院公寓陪女朋友。

“司马懿，不能留给我吗？五杀啊啊啊！”

“我就不该交这个闪……”

“我可以的！小哥哥，你让开，让开！”

音量大，全程都是这个声音霸屏，炸耳。

乔荞不想忍了，拿眼镜盒戳捧着手机傻笑的高新梁，提醒他：“声音减半，影响到我了。”

声音小了，魔性减半。高新梁不情不愿地调低一点音量，调换方向，转到远离她的沙发另一边继续躺着看直播。

新账号，没什么粉丝，没什么打赏，主播下课早。他点开旧视频回味一番，抬头瞧见乔荞的侧颜，心动的感觉再次涌现，于是收起手机过来找她。

他揽住她的肩膀想亲一个，乔荞用力推开。

她就这脾气。再招惹下去，会立刻被扫地出门——她有这个规则，也有这个实力。

高新梁不敢生气，再凑过来一点问：“你在看什么？”

“与或非。”

女朋友每天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高新梁预感会听不明白，把她的手机挪过来，用眼睛看。

a⊕b=(? a∧ b)∨ (a∧ ?b)

这种让人看花眼的式子会要特长生的命，秒杀他刚起的兴致。

又是占不到便宜的一天。

他起身告辞。

乔荞暂停视频，跟到门口，小声问他：“工作的事，你怎么想的？”

家里照常寄生活费，勉强够用。高新梁不想当牛马，也不想谈这事，敷衍两句，走了。

责任心测试结束。

Sin:分手吧。

高乐高：你什么意思？

Sin:问你自己，你迷上了那个女孩，我不想当备胎。拜！

高乐高：不是吧？你说什么呢，哪来的这个那个？

Sin:你的行为，你的语言，你的思想，处处有问题。如果需要，过几天我给你出个分析报告。假设我心情还不错的话！

高新梁听出了威胁，直接拨电话。

“乔荞，你别误会，就游戏里……”

“行吧，这个理由你看能不能接受：你们见过面，一起去打卡麻辣烫之王。你输了，喘得像条狗。”

“你怎么知道……我是说那是普通朋友，就一起吃个饭，尽一下地主之谊。”

……

“真的。你相信我，她说她超能吃辣，我不服气，所以带她去挑战。那个……我打完球急着洗澡，冲冷水……所以当时状态不是很好，下次……”

高新梁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早已挂断，不甘心就这样出局，接连发来几条道歉和解释的语音消息，还用追求那套，撒娇喊姐姐。

乔荞有点膈应，随便取个标题：看看你，把之前记录疑点的文档导入软件，用AI一键生成，做了个粗糙的PPT。

懒得检查修改，没必要恶心自己。

发完它，突然没了继续看视频的兴致。

她喜欢数学，不代表擅长，难得碰上有人把数学的东西趣味化，虽然知识点仍然深奥，但因为很有故事性，不知不觉就听进去了一点。

好可惜，现在情绪上头，有点看不进去。

点赞关注，怕不好找，还点了收藏。

她盯着日期，有点后悔刚才太冲动，再忍几天就好了——莫莉下周三回来给乔歌过生日，一旦发现她没了男朋友，又会要求她搬回去住。

还有一愁：没准备好礼物。

即将79岁的乔歌拒绝面对老年生活，不允许孙辈叫奶或婆，她本人更愿意被叫Flora,可惜身边人不习惯。

莫莉是乔歌的女儿，沿袭了这个传统，也不许晚辈称姨喊妈。

乔荞是莫莉的女儿，她不喜欢这样，但愿意尊重。

莫莉和乔歌都不缺钱，送礼物的难度翻倍。

她在软件里输入基础信息，AI推荐了DIY礼物。

高新梁越想越后悔，越想越不甘心，半路返回，坐在门口地上，先待一会再发消息：我舍不得离开，一直在这等你。乔荞，我对你一见钟情。这颗心永远不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我知道男人和女人思维方式不一样，我觉得不重要的事，你可能觉得很重要，我愿意为我的隐瞒道歉，但我真的没有那想法。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请推开门。我就在这里，永远。

乔荞正在赶工生日礼物，第一时间借屏幕提醒看到了小半条消息。

干湿度对颜色的层次影响很大，刚喷湿的画纸比刚甩掉的男人重要，她趁这会感觉正好，抓紧处理面部光感。

高新梁付费请教情感博主，切回到微信，现学现用高段位聊天法?，隔一会发两条消息，坚持不懈地守候，等一个破冰机会。

Sin:想要女朋友白富美，还要对你死心塌地，这是与。你想得美！

Sin:她要找的男人，要么很有钱，要么很强，这是或。你想得美！

Sin:你想说我叫你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分手，这是非。你想得美！

Sin:你用过我电脑，大数据会根据历史自动推送内容，最好别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对了，那位Mr.Right拿你当案例给别人讲课，挂全网了，建议你找他退费。

这一堆字没白打，接下来一周都清静。

“乔荞，快过来！”

乔荞看见她妈脚边那堆纸袋，被迫当芭比的记忆闪回，瞬间头痛。

“我要工作，穿这些不方便。”

“正要说你的工作呢，下个月跟我……”

“不去。”

区菱带着孩子进门，立刻帮腔：“乔荞，莫莉眼光好，最会买衣服。你快试试吧，你们年轻女孩，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去约会就好了，不用这么辛苦。”

莫莉不缺钱，但生大女儿的时候没有达到婚育龄，就把她给了同母异父的哥哥区也领养。小琳达?粉雕玉琢，区家人长得……很有个性，而且基因稳定遗传，从上往下都是天生的颜控。她去了以后很受宠，成了区家的小公主，没吃过一点苦。十八岁恋爱，毕业就结婚，前夫家有钱，不需要她奋斗。离婚后分了很大一笔财产，亲妈和养父母经常塞钱，她这辈子都不需要工作。孩子不归她养，只要偶尔过去看看，除了有钱之外，她还有闲，每天的生活内容主要是从头到脚的保养、逛买、旅游，顺心又快乐。

乔荞不能理解姐姐这种机械重复的幸福，就像姐姐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一样。

在这个女儿国，她几乎不想说话。

外婆希望她多谈恋爱，不要怕受伤，感情这东西，谈得多，自然而然就脱敏了。多结几次婚也没关系，她花钱大方，但毫无压力，财富随着离婚次数的上涨越攒越多，光是那些首饰就够别人活几辈子。

妈妈希望她施展“薛定谔的”才华，加入舞团多参加演出，最好能出国表演，重现乔女的往日辉煌。

姐姐希望她早点躺平，享受生活，反正家里不差钱。

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

乔荞不想被点名，佝偻着腰，半垂着头，让脸与圆桌中央的插花持平，尽量减少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