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要你找同学一起搬，长大之后翅膀真是硬了，连你班主任的话都不肯听。”江老师刻意板起一张严肃的面孔，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帮张涛拧开了第三瓶矿泉水，“今天是星期日，学生和老师都放假了，教学楼里根本没几个人。你如果真的晕倒在卫生间里，不一定要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遇见薛珅算你命好。”

张涛的嘴被薛珅塞进来的一大颗巧克力填满，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能小鸡啄米般点头。他们正身处办公楼的会议室中，长桌前围坐着即将签约的学生、他们的家长、北大招生组的成员和高中的新任校长。如果张涛早知道薛珅所说的“给他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待着”是指这种场合，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继续跟在薛珅身旁。

林羽也在其中，他朝这边探头探脑，用口型询问张涛“还好吗”。张涛微笑着对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不必挂心。

“睡眠严重不足，一上午没吃过东西，水也没喝几口，还在高温环境□□力劳动，你不中暑谁中暑。”江老师又拆开了一块饼干，等到张涛把巧克力咽下去才放进他手里，平日里在自习课上没收的零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你高中的时候生物不是首考就放掉了吗？学得那么好，还这么忽视身体健康？”

沈以暄往他们这边偷瞄了一眼，不免有些心痛，表情都逐渐凝重起来——张涛吃掉的好像是表姐从北海道给她背回来的白色恋人，江老师刚才投喂得太频，这一整盒只剩下不到一半了。李校长见她的眉毛皱成一团，只当她是等急了，委婉地催促道：“小江，这里人多，环境比较吵，带张涛同学去教师办公室好好休息一下。”

张涛明白他这是要赶人了，识趣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不麻烦江老师了，我自己……”

薛珅也随他起身，却抬手把他按回了座位上：“小涛不是外人，不需要回避，就让他在这里休息。”

既然北大招生组都不介意有其他人在场，李校长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薛珅拿着几份协议重新坐回了会议桌前，示意招生组的同学给四名学生分发下去。

而张涛此时才意识到，招生组在座的几人中并没有老师，薛珅就是那个权力最大的话事人。还没等他开始思索难道北大真的缺人缺到如此地步，薛珅的一番发言就解答了他的困惑：“实在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方老师在其他高中和学生签约时遭遇了突发状况……或许不需要我详细解释，大家也早已有所猜测，毕竟我们和清华的招生组每年都要起几场冲突，所以他暂时无法到场了。方老师委托我向各位表达诚挚的歉意，今天的签约事宜也将由我代为主持。”

该谈的条件昨天在酒店时就已经谈过，当下要做的则是重新确认一遍早先敲定的内容，并由学生、招生办、高中校长共同签署三方协议，彻底落实学生的专业志愿。这是清北招生制度中独有的一环，招生组在争夺高分考生的过程中，时常会向其许诺热门或心仪的专业，以此为筹码吸引考生报考本校，削弱隔壁院校的竞争力。但没有白纸黑字为证，任何示好都是空口无凭的画饼行为。毕竟在录取阶段，高校永远是持有最终解释权的一方，被动等待录取的考生处于绝对劣势地位。为了增强考生和家长对招生办的信任程度，降低其在隔壁院校煽动下临时反悔变卦的概率，清北各地的招生组在多年的工作过程中摸索出了一套三方协议签约制度。

于招生办而言，签约通常意味着高校要按照所承诺的专业录取该名学生；对高中校长来说，如果该名学生在填报志愿时毁约，转而投奔另一所院校，那这所高中就会在未来面临着高校对其削减优惠政策的惩罚。

张涛安静地坐在一旁，看薛珅落落大方、滴水不漏地回应着学生和家长们的期许和诉求——他似乎总能给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标准答案，而这一切都是在泰然自若、举重若轻的状态中完成的。张涛忽然就理解了李想昨晚所说的话：“幸亏不用跟他当竞争对手。”

他拿出手机，给李想和金老师各发去一段消息，对他们简述了自己的情况，并且向金老师请了个短暂的假。

按照从高到低的位次，薛珅依次向考生们确认着最终意向：“沈以暄，你对报考元培学院还有什么疑问吗？”

在北大现有的三十多个院系中，元培学院无疑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元培学院的学生可以在教学资源允许的情况下，不受限制地选择全校所有专业的任意课程，并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再根据个人兴趣和能力决定未来的专业方向。在这个竞赛国奖选手随处可见，各省市高考状元比比皆是的群英荟萃之地，每一天、每一年都有不寻常的故事发生：有人三年读完本科；有人同时修读工科和艺术；有人用五年达到了三个专业的毕业要求……所以在薛珅宣布他将被保送到元培学院时，张涛认为这完全是个情理之中的决定——因为他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元培更适合薛珅。

薛珅是毋庸置疑的天才，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进入元培之后，他充分利用了身为数学和信息双科国集选手的优势，在选择数学作为主要专业方向的同时，还修读着计算机科学双学位。他偶尔也会出现在政治学、经济学、哲学甚至宗教学的课堂上，还是35楼地下室琴房的常客。张涛常调侃他：一边弹钢琴，一边敲代码，手指尖的茧都厚了一层。

沈以暄毫不犹豫地提起笔，利落地在协议上签下名字：“我没有任何疑问。”

“非常明智的选择。”薛珅主动起身去与她握手，脊背倾斜的角度、手掌相握的力度、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完美得恰到好处，“欢迎你加入元培学院。”

—TBC—

今天的小涛被薛老板带在身边上班去了。

解释一下35楼：元培学生们的宿舍楼，应该是北大除了留学生楼宇之外住宿条件最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