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路灯很亮，季少虞清楚地看见了那些人的眼神。
他朝前迈了一步，更加坚定地将依依护在身后，质问道：“黄维，你做什么？”
黄维“啊”了声：“我就是看他长得……”
“长得什么？”季少虞语调拔高，“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不礼貌吗？”
黄维：“不是，我是想说，他长得就是……”
“你还讲？！”
季少虞扭头，看了眼委屈得低下头的依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实在不想她听见这么过分的话。
“依依，你先回去。”季少虞摸了摸她的指尖。
依依点点头，捂住脸嘤嘤嘤地跑开，消失在拐角。
季少虞心疼死了。
从小就在偏见的目光中长大，现在还因为自己——
江大足球队的人会过来，可不就是因为自己跟他们队长不对付，碰上面了非得来嘴两句吗？！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啊？现在把人女孩子欺负哭了就满意了是吧？！”
路灯下，季少虞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黄维首当其冲，他想解释……可硬生生被季少虞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我……来！”黄维朝着身后两个人使眼色，“你们说，刚刚那女孩是不是像男人，还特像……”
队友：“我不知道！”
队友：“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少虞多厉害啊！
头天就把想给他下马威的常教练，治得服服帖帖；赛后碰见背后嚼舌根的，也一点不惯着；说他两句是「皇族」，还被凌一抓着训了许久。
他们可不敢插嘴！
“你们刚刚不也说了吗？”黄维将篮球掷去，“说这身材看着像是……”
那人抱住篮球，连连摆手：“我们可没说！”
“就，就是！黄维，你可不要瞎说啊！”另一人附和道。
黄维：……？？？
季少虞冷哼一声：“我鄙视你们，只会用外表去评价一个人！”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
路灯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黄维：“你们怎么那么怂！”
队友：“你也不怂吗？怎么就不敢说了？”
队友：“他，虽然骂人词汇挺贫瘠的，但可能说了！”
黄维挠了挠脖子，想到了一招：“我们找凌队问问不就知道了？走！”
三人冲向了凌一宿舍，在敲了两声门后，立马挤了进来。
“凌队！”
“凌队！”
“凌队！”
凌一穿着灰裤黑T，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笔，淡然回头：“怎么了？”
三人愣了瞬，将黄维推了出去。
黄维在凌一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真的，季少虞牵着那女孩，身材可像你了！我们老远就看见了！可像！贼拉像！”
凌一放下笔，转身取下黑色半框眼镜，问：“所以，你们是觉得我像女孩，还是说那个女孩身材男性化。”
黄维没敢说话。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礼貌。”凌一继续道。
黄维身后的两人嘀咕道：“凌队说话怎么「鱼里鱼气」的？”
凌一重新转向书桌，不露声色地将倒在脚边的一只小皮鞋，轻轻踢了进去：“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凌一，你家……”
姚望眉开眼笑地冲进来，看见在场四人后，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你高中同学找你，在大门口。”
“谁啊？”
“季少虞，就他跟凌队是校友。”
“啊？刚刚季少虞就跟长得像凌队的……现在又……”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凌一。
凌一在自爆卡车和敷衍了事之间，选择了自寻死路——
季少虞在收到依依发来的消息，说会把药膏让凌一转交后，主动来找凌一。
他也想跟凌一道个歉，依依这几天给他解释了，凌一并没有那种意思；自己也发现了，凌一人的确不错，很多事情也是自己误会了他。
“嗯，今天先道歉，有空请他吃个饭，再买个礼物送给他，应该就可以了。”
季少虞想着先给凌一发了个微信，跟他说了请吃饭的事，道歉准备当面再讲。
他来到凌一宿舍楼前，恰好被人认了出来。
“诶，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凌一高中同学是吧？！”
季少虞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那么激动，也忘了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我是凌一的室友叫姚望。你是来找凌一的吗？”
“对，麻烦你帮……”
“好！好！我这就去！”
季少虞也不免被姚望的热情带动，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看来，凌一没跟他室友没说过自己坏话。
季少虞拍了拍脸，调整好表情，准备以一个全新的面貌，给凌一摘下「死对头」这个标签，然后——
“嗨，凌一！”
季少虞甜甜笑起来，露出俩浅浅的梨涡。
这一时间，不光看傻了凌一，还有跟在他身后的三人。
季少虞：“你有收到我的消息吗？”
见凌一双眼闪过疑惑，应该是没来得及看手机，季少虞继续道：“没事，你晚点看也可以。我今天来除了来取药膏就是……”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凌一打断他，“有什么事，明天训练再讲吧。”
季少虞怔愣原地，傻傻地看着凌一与他擦肩而过。
凌一的表情和语气，其实没有过分的地方，就是往日里对任何人的那般。
可是，他说不上来，似乎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凌一这么对待。
但这个荒谬的想法很快就消失，毕竟自己跟凌一就算不是死对头，也只是普通朋友。
哦不，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只是队友。
季少虞转身看向凌一，却只见到了他下楼梯的背影，以及早先很不礼貌对待依依的三个人。
那三人拍着篮球，玩味儿地盯着他，随后，扭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起来。
一瞬间，季少虞的怒气噌地冒起来，转身离开。
另一边，凌一停下脚步，沉着脸看着三人。
“有什么好笑的？”
黄维止住笑意，解释道：“我们不是在笑他女朋友，是说他刚刚……”
“不好笑。”
凌一闭了闭眼，哑声道：“你们自己去打球吧。”
“不是，凌队不都说好了……”黄维发现凌一望向了「皇族」的宿舍方向，“你，不会要去找季少虞吧？”
凌一：“是。”
说完，他折返上楼梯，消失在了宿舍楼宇间。
-
季少虞看着书桌最高处的白色小鲸鱼，胸膛起伏得愈发剧烈。
“丑死了！”
1秒
2秒
3秒
“对不起。”季少虞慢腾腾地把小鲸鱼拿在手中，“丑的是凌一，不是你，不该骂你的。”
季少虞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三人早前对依依的所作所为，对自己意图不明地哄笑，还有凌一……最气人的还是凌一。
季少虞两指拉开抽屉，将小鲸鱼丢了进去，过了几秒后，又伸手将它摆正，狠狠关上。
叮咚！
【凌一：在宿舍吗？】
【凌一：我把药膏拿给你。】
季少虞没回，甚至没有点开，只是垂眼看着小黑猫头像旁蹦出这两条消息。
叮咚！
【依依：小鱼，药膏拿到了吗？】
【依依：你的脚踝如果不用药，我会很担心的。】
季少虞还是没动。
最后，他干脆起身又去洗了个澡。
很烦。
季少虞把手机丢到一边，拿出老掉牙的iPod，戴上降噪头戴式耳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太丢脸了！
他抓起枕头，紧紧按住脸，闷闷地叫了几声。
没错，他将自己被凌一「拒绝和好」后的烦闷，理解为丢脸和尴尬。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最凌一并没有做过分的事情，用过分的语气，相反是得体礼貌的，却令他最生气！
季少虞恨不得把自己都塞进地缝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他听见了门口有什么动静。
季少虞摘掉耳机——
“季少虞！”
砰砰砰！
“季少虞！”
黑色大门被砸得来回晃动。
季少虞打开门，见到了满眼焦急，手悬停在半空的凌一。
“敲那么大声干嘛？你……”
凌一突然抱住了他。
“吓死我了。”凌一抱得很紧，呼出的气息炙热又不稳定，“以为你在房间里出事了。”
季少虞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呆呆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几秒后才推开他。
“你发什么神经！”
季少虞不想见他，反手关上门。
关门声响起后，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桌上的手机屏幕不断有新消息亮起，床头的iPod一首首切着歌，季少虞还坐在书桌前。
情绪终于平复，季少虞拿起了手机。
依依和凌一都发了很多条消息，正当他左滑准备删掉凌一的消息时，又弹出来一条。
【凌一：药膏在门口。】
季少虞看了眼时间。
半小时了，也该走了。
他起身没精打采地打开门，扶着门框弯下腰，刚拿起黄色纸袋——
一道影子罩在了他的头顶。
他知道是谁，不想抬头。
“对不起。”
季少虞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回应这个「对不起」。
说实话，他不知道凌一为什么要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次关上了房门。
凌一站在门外，看着慢慢合上的房门一点点带走光线。
嗡嗡！
【小鱼：没关系。】
凌一的眉心没有丝毫松动，甚至蹙得更紧。
有句号，季少虞从来不用句号。
-
“我先说一下啊，下场比赛你跟凌一都不会上场。”
足球场，常理甩着口哨玩，对季少虞说道。
可季少虞好像心不在焉，斜支着右脚，懒洋洋地叉腰站着，听完也没什么反应。
常理直到最近队里气氛有点奇怪，例如：
当两队合练分组时，没人会想不开跟凌一和季少虞一组，他们就被自动分到一块儿，但季少虞宁愿自己练也不搭理凌一。
当凌一带训练时，见到季少虞领队过来，他也会带队做下个项目，就是不愿跟季少虞用同一个场地。
凌一路过，季少虞低头系鞋带；季少虞路过，凌一战术喝水。
过去一周，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常理挥挥手，把凌一也叫了过来。
凌一站在季少虞右侧，后者连忙把脚收了回来，换成左脚支了出去，反正就不愿跟人一块儿。
常理把刚跟季少虞说的话，也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凌一。
“好。”
凌一倒是有反应，但是不多。
常理受不了了，开门见山道：“你们不是才好了一周吗？怎么又闹矛盾了？”
“谁跟他好了？！”
“没有。”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移开眼。
突然，常理的怒声在他们耳边炸开！
“你们两个！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就是这么给你们队友树立榜样的吗？啊？！”
季少虞立马站好，凌一也将腰背挺得更直。
“你们俩，向后转！”
二人利落转身，跟绿茵场上二十多号吃瓜乐子人对上眼。
不是吧？怎么二十岁了，还要被罚站啊！
季少虞在心里埋怨。
一点创意都没有，多大人了还……
“手拉手！”
季少抖了抖，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到他们身前的常理。
“快点啊！”常理拿出了「打狗棍」，“不牵就给我抱一块儿，看你们还敢带头闹什么不合！”
季少虞无奈，朝着凌一伸出了左手。
没动静。
季少虞扭头一看，凌一朝他张开了双臂。
季少虞：……不是，他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