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虞愣神三秒，迅速推开了凌一。

“你干嘛？”

凌一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缓缓道：“肋骨受伤了。”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碰瓷！

季少虞一个字不信，狠狠压了压头上白色鸭舌帽的帽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江大为他们准备的校车就停在机场路边。

季少虞为了避开凌一，跑得跟兔子似的，钻到了大巴车倒数第二排。

他系好安全带，抬头一看，凌一正隔着车玻璃看着他。

不是，他有病吧？看什么看！

季少虞昂起下巴，用鼻孔冲着他，伸手关窗……嗯？卡住了？

窗玻璃纹丝不动，季少虞换上两只手也依旧推不动。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缝隙里伸了进来，它拨开车窗上的按钮后，又慢慢收了回去。

手的主人对他歪了歪头，示意他再试一次。

季少虞的手指碰到车窗，又猝不及防地收了回去，转而双手用力一拉，合上了窗帘。

哼！

他戴上降噪头戴式耳机，低头选起歌单，根本没发现身旁的通道站了个人。

季少虞的头发不算长，但被白色鸭舌帽一压，脸侧的碎发虚虚挡住了眉眼，从侧面只能看见又长又直的睫毛。

睫毛是很浓的黑色，每当他眨眼时，都会随之轻轻晃动，像特别的小蝴蝶。

凌一看得入神。

坐在前排的程浪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季少虞的肩膀。

“小鱼，人凌一等你老半天了。”

“啊？”季少虞摘下耳机，“你说啥？”

他眼眸稍稍一转，就见到直愣愣站在他身旁的凌一。

“你要干嘛？！”季少虞防备地看着他。

凌一收回看向程浪的视线，将手中的签到表递给了季少虞：“需要签到。”

程浪：？哥们，我帮你叫人，你瞪干啥？

“哦。”季少虞伸手去拿，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凌一的手背——

啪！

文件夹落到了地上。

季少虞：“你玩我？！”

“抱歉。”凌一蹲下身重新递了过去。

季少虞一把夺过，看向邓东，用眼神说道：看到了吧？他就是这么没有礼貌！

他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呐。”

凌一：“正楷。”

季少虞：。

季少虞乖乖拿了回来，重签了一次，再次递了回去。

凌一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季少虞忍无可忍：“这么喜欢看，来坐我旁边看！”

“好。”凌一点点头，“等我。”

季少虞：……？

凌一通知司机开车，拿上黑色双肩包，如约坐到了季少虞旁边。

季少虞：吃饱了撑的我！

他重新戴好耳机，双手抱胸，拼命往车窗靠，一点都不想碰到凌一！

本来想把人赶走，但思来想去，他要是真进了江大队，凌一那么记仇，肯定会新仇旧恨一起算。

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丈夫能屈能屈！

我忍！

四月天，哪怕是正午阳光也还算柔和，季少虞很快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一小时后，车停了下来。

一般而言，季少虞睡醒后都会双眼放空至少三分钟，但当余光瞟到凌一的瞬间，清醒了。——

“醒了？”凌一起身背包，“下车吧。”

季少虞看着凌一的背影，嘟囔道：“说得好像你在等我似的。”

站起身随机，发现从他后脖掉了什么东西下来。

季少虞疑惑地偏了偏头，伸手拿起座椅上春卷模样的白色衣物，打开一看，江大文化衫。

他也没多想，攥在手里下了车。

这时，他发现几个队友手里也有文化衫，问道哪儿来的。

“哦，刚上车的时候凌一发的。”

嗯？我上车的时候明明没发啊？

“难道……”季少虞低下头，看着早先从他脖后滚下的文化衫：“他想勒死我？”

沉默三秒。

季少虞：不至于不至于。

-

正是饭点，通往食堂的路上人多，但他们一行人依旧打眼。

季少虞踩着被树叶割破的阳光，大步走在最前边，坦荡地接受向他看来的目光。

“你傻笑个啥，学学人小鱼！”

“小鱼收情书收到手软，被人看肯定不慌啊。”

季少虞双手插兜。

有点装，但不多。

这时，后方传来了两个姑娘的小声交谈。

“快去啊，想打招呼就去！”

“我不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好不容易碰到，下次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好吧！”

季少虞放缓了脚步，准备好了笑容迎接——

“凌一，你好呀！”姑娘打完招呼后，羞涩地跑了回去。

凌一点点头，抬眼对上了季少虞的视线。

季少虞扭过头，继续朝前走，双手在兜里紧紧握拳。

讨厌凌一的理由有很多，这就是其中之一！

高中的时候，季少虞同样很受欢迎，运动场旁总是有很多女孩等着给他送饮料。

他虽然喝不了，但心里也高兴，打球都卖力可带劲了！

可每当这个时候，凌一那只闷骚的雄孔雀就开始开屏。

在篮球场就是一个三分，足球场就是开大脚，排球场就是起跳扣球。

——成功吸引走了女生的目光。

昨日重现，气得季少虞越走越快。

食堂里，他百无聊赖地戳着碗里的白米饭，没一点胃口。

凌一坐在对面，正在跟他们讲着接下来的宿舍分配和球队训练时间。

季少虞一句没听，终于等到了凌一离开，才肯抬起脑袋。

“小鱼，我觉得人凌一还不错。”邓东大口吃着饭菜，“过去一年了都，你也别太挂心上。”

季少虞：“东哥，今天在机场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就是在碰瓷！”

邓东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是江城大学的微博账号：

【@江城大学：恶意犯规！[愤怒]在刚结束的大学生足球联赛江城地区选拔赛中，凌队遭遇恶意犯规！钉鞋踩踏胸口！[愤怒]】

季少虞傻眼了。

“他，真受伤了啊？”

凌一端着餐盘回来，面前的位置空了出来，他垂下眼，翻动着青菜。

砰！

一杯咖啡出现在他面前。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肋骨真的受伤了。”季少虞站在他身旁。

凌一昂头看他，嘴角轻轻勾起：“没关系。”

季少虞心里好受了些，回到位置坐下，身旁的邓东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吃完饭，一行人刚准备离开，一个男生忽然挡在了季少虞身前。

“同学你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说着，男生将手机递了过来。

季少虞愣了愣，“啊”了一声：“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男生指了指几人手里拎着的京港球队挎包：“我知道，你们是京港的，我也很喜欢踢足球。”

“哦哦，好。”季少虞接过手机。

男生的目光落在那双被白色长袜包裹着的白皙修长小腿上，拿回手机后，开心地跟季少虞挥手道别。

季少虞礼貌地笑了笑，刚准备走，却发现凌一又用那种、就是那种眼神盯着他。

“你看着我干嘛？”季少虞问。

凌一：“我也喜欢踢足球。”

是！还喜欢把我按在球场上摩擦！

季少虞没理他，大步走向宿舍楼。

“诶，小鱼，你好像对江大很熟啊？”

“嗯，高中的时候来这边踢过球。”季少虞爬着一节节台阶，“原本也打算读江大来着，结果搬回京港了嘛。”

凌一跟在他们身后，听到这句话时，脚步停了一瞬。

这次京港队来了17人，其中16人都分在了相邻的四人间宿舍，只有季少虞在另一栋楼。

他住的是个双人间。

推开门正对着两扇磨砂落地窗，右侧的书桌和床铺空着；左侧都已经被提前整理好，摆满了他的私人物品。

季少虞把黑色斜挎包往空着的书桌一扔。

他走到衣柜前，手指轻轻勾开，衣物已经被挂好；拉开书桌抽屉，各类过敏药和针剂也被整理好；桌面上，甚至还摆了他和爸爸、姐姐的合照相框。

“这跟我在家有什么区别。”

季少虞瘪瘪嘴，跑去了邓东宿舍，无聊地坐在椅子上摆弄手机。

他给季斌淙打完报平安的视频后，顶端跳出了新加男生的微信。

【17：[hello]】

【小鱼：[hi]】

【17：晚上有空吗？】

【17：可以约吗？】

季少虞愣住，怎么不说自己叫啥，一上来就约人踢球啊？

刚准备回，一屋子的队友忽然慌张起来。

“快换训练服！江大队教练让集合了！”

-

塑胶跑道上，一黑一白两路人马正隔着绿茵场，遥遥相望。

一声哨响，两路人马齐齐慢跑热身。

刚开始还正常，但不知道是哪一队先开始，速度越来越快，你追我赶。

任何学校的本部和分部都不合。

江大是综合型大学，但理工科尤为突出，外号「江城加州理工」；而京港分校则是更注重人文社科，跟国外高校有大量合作。

季少虞倒觉得无所谓，也没跟大部队一块儿猛冲。

一黑一白的队伍中间，落单的白色训练服特显眼。

“那是谁？怎么落下那么多！跑起来！”

教练吹了几哨子。

教练叫常理，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常理，是江大的教练，说了要单独带两天他们，看看资质。

按理说，他这才是热身该有的配速，所以，季少虞不大情愿地稍微提了点速。

可这时，常教练已经抽出了「打狗棍」，气势汹汹地朝他将会跑过的弯道走去。

“噗，疯狗要训人了！”

“这京港的，是不知道疯狗的厉害，居然还敢跑这么慢。”

“看好咯，疯狗追人咯……诶！凌队”

凌一骤然提速，如离弦的箭射了出去，没几秒就到了那不知死活的独苗身后。

凌一并没有出声提醒，但身前的人，却在向后瞥了眼后，就跟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撒开了脚丫子往前跑。

靠靠靠！凌一这小子怎么这么记仇！

只有季少虞知道，这一幕有多可怕。

高二运动会，俩人都参加了长跑。

最后冲刺阶段，不知怎么的，凌一减了速，季少虞顺利冲线，拿了第一。

季少虞跷着二郎腿被兄弟们架在空中，特欠揍地对呼吸平稳、沿道慢走的凌一，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弱！”

凌一没说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季少虞刚开始还不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

直到，自那之后的所有长短跑，凌一都不带大喘气地把他虐成了菜鸡！一世英名荡然无存！所以现在——

“凌一！你混蛋！不要追我啊！！！”

最终，季少虞在凌一的穷追不舍下，跑出了最好热身成绩。

列队时，他恶狠狠地瞪着凌一。

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打断了他的眼神攻势。

“季少虞，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