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见到真正的熔岩兽，桑·米歇尔会想起他饱受折磨的那个下午。
时间线跳回现在，一无所知的桑跟在塞利尼身后东拐西转绕到宿舍后，那片据说寄宿有幽灵的废弃石塔。
打破沉默，桑不解道：“为什么要来这？”
“这里是除了树以外能最快抵达的自然魔力量最高的地方。”顿了顿，塞利尼继续解释道，“其他地方的自然魔力量要么不高，要么被吸干，没法吸收。”
好歹也上了几节课，桑知道什么是自然魔力。
自然魔力指自然存在于大气，风，水，土等区域的魔力，有人管它叫第五元素以太，也有人称其为灵力，总之不管名字怎么变，它们无处不在。
历史书和魔力课上都有提及，千年前的魔力还没匮乏到现在费力感知才能捕捉到的程度，据说多到只要愿意谁都可以使用魔法的程度。
但如今魔法师都难以跟自然魔力共鸣，能用多少魔法全看个人体内魔力量天生多少，提升的手段匮乏无比，魔术师们大多只能等待时光流逝自然增长魔力。
低头避过无处不在的杂草，桑抬起头观察无人的破败石塔的四周。
说是石塔，其实在外层还有一层半塌不塌的围墙，一想到这些石块顽强地扒在上面几千年，桑默默远离，生怕下一秒壮烈牺牲。
石塔塔顶已然垮塌，门廊残败不堪，黑洞洞的窗户敞开，得以窥见空空如也的内部。这座塔整个一高危建筑，令人胆寒。
“这里真的不会塌————我去！”
专心分析石塔的物理结构使桑没注意坎坷的地面，一个踉跄差点脸盘着地。
“这路有够破的，咦？”扭头望向妄图暗杀他的破路，桑有了意外发现。
试图绊倒他的沟被郁郁葱葱的杂草掩盖，但桑这一脚下去把草铲了个干净，露出沟的原貌——一道极深的剑痕。
以此剑痕为圆心，四周的砖块大范围碎裂，形成一处低洼。杂草在碎砖缝隙肆意生长，留下满地碎石。
哈人，混乱程度简直像吊球机从几十米高空坠地造成的一样。
快步跟上快没影的塞利尼，桑暂时将此事抛掷脑后。
小心翼翼走在高危建筑内，二人穿过长廊来到一处荒废的小花园。
闭眼细细感受四周，桑的确感知到周围存在着众多自然魔力，但尝试像调动体内魔力的方式点火却失败了。
搞不懂特地来这的理由。难不成是假借训练的名义找帮手抓幽灵？
不，虽说也没相处多久，但他不像是会兜圈子讲话做事的类型。
既然自己干想想不通，不如直接问来的快。
瞥向塞利尼，桑问道：“所以这里除了魔力特别多以外还有别的特殊之处吗？”
“人特别少。”
确实，如果在这杀人抛尸没个十天半个月还真找不到。
嗯……我的直觉在报警。
说罢，塞利尼贴近桑，上手要握住他的手腕，“我要看清你的灵魂，后面需要一块不会被抽走魔力的区域。”
避开他的手连忙后退，桑摆手道：“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别一上来就动手好吗！”
俩人维持相同的步长一进一退，尽显莫名其妙的默契。桑也不管这危墙能不能靠，整个人扒墙上，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没时间可以浪费了，不要乱动让我看看。”
“没事！不急这一时半会！您说，想到的都说！”
“好吧。”眼见桑如此抗拒也不是个事儿，塞利尼尊重他的选择矗在原地不再上前，歪头寻思道，“从灵魂开始讲起吧。”
“绝大多数生灵都有灵魂，有些可能没有，考虑到以下内容的严谨性，下面单指有灵魂的生灵。”
“因种族不同，容器的形状也不尽相同，容器内的物质便是魔力。”塞利尼凝结魔力，做出一只冰制矿泉水瓶，“举个例子，普通人的灵魂就像这支矿泉水瓶，能装的水超出某个阈值就再也加不进去，会溢出，水过热还会坏。”
“魔法师的灵魂像皮质水袋，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注入更多的内容物，也能承受更大的温差变化。”
快速思考上述信息，桑做出推断：“所以要提升魔力含量和质量需要先强化灵魂，也就是将容器从劣质塑料瓶换成不锈钢保温杯。那么要怎么做呢？”
“嗯。”塞利尼认可桑的说法点点头，“理论上来说，一个人只要能增强灵魂他在魔法方面的成长便永无止境。但实际情况是，现在魔力过于稀薄，普通人哪怕知道方法也没法吸收魔力。”
“至于强化很简单，压缩容器。虽然容器被压瘪了，但里面的内容物却不会流出来，会跟着被提炼。”
“在容器外还有一层包装，相当于□□。包装既是上限也是下限，如果过多会撑裂，接着人会爆炸。过少撑不住包装，那么包装会为了让自己套在一个合适的容器上不断吸收周围的魔力修补外形，直到撑回原来的形状。”
“压的够久，野生的魔力会渐渐附着在原先的容器上，加厚加固，而灵魂本身就会压缩提纯魔力，这样循环下去就能装更多高质量魔力了。”
“我完全弄明白了。”礼貌鼓掌，接着桑发问，“但这和你要看我灵魂有什么关系？”
犹豫片刻，塞利尼给出答案，“曾经我跟人学过一些修好灵魂的方法。我观察过你的灵魂，上面有不少裂痕，但更具体的我需要直观看一次才能确认情况。”
好似生怕被回绝，他缓缓靠近桑补充道：“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很有天赋，相信我。”
眼见桑仍保持沉默，塞利尼的眉头不自觉微皱，抬手伸向他，语气也带上几分焦急。
“你很好，我不希望你死掉。”
“谢谢你，所以我该怎么做？”
桑反手握住塞利尼，拉近二人间的距离露出微笑。
“闭眼就好。”
桑听话闭上双眼，虽然心底还有些忐忑但不至于跟刚才那样没底。一只手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十指相扣，随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的额头。
下一瞬，桑心头一紧，只觉无数视线从四面八方射向他，里里外外都被看透，简直像被人扒光了丢马路上裸奔。
强忍住推开塞利尼的冲动，桑在脑内复习上课知识分散注意力。
就在快到桑爆发的阈值时，灵魂视奸终于结束了。
撒开塞利尼的手，桑眼神呆滞。
呼，终于结束了。
回过神桑看向塞利尼，只见对方眼里充斥着大大的疑惑，他问：“你怎么还没死？”
“……”
这是人话吗?
桑脸上写满俩字——无语，他什么都不想说，盯着对方准备听听自己的尸检结果如何。
“你的头和内脏都去哪了？这种状况你居然还有气。”塞利尼直勾勾盯着桑头颅的位置，小小感叹一句，“医学奇迹。”
等一下。
原来我没头吗？
那我头呢？
“哈哈哈，这个玩笑太烂了……是玩笑对吧！”
期待从塞利尼那得到“哈哈，你被耍了”的反应简直是白日做梦，眼见对方轻轻摇头叹气，好像下一秒就会说出“吃点好的”，桑快要碎了。
他脸色惨白，扯起嘴角强颜欢笑。
冷静，冷静！
如果这是假的，他骗我图什么？
不如去找校医，让校医姐姐确认一下。
塞利尼认真解释道：“是真的，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确认。你对魔力敏感是因为魔力流向你体内刺激了缺口；昨天你被反噬是因为灵魂脆弱；丢几个基础法术就头昏脑涨是因为你的灵魂就像个被扎好多洞的矿泉水瓶，存不住水，满打满算就那么点水怎么够用。”
桑嘴唇哆嗦，还在挣扎，“先，先让我自己看看我头还在不在。”
“你将魔力尽可能压缩，调动全部感知捕捉周围魔力，它们会从缺口涌向内部，知道流向哪就知道哪裂开甚至空缺了。”
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闭眼凝神，桑尽其所能压缩体内的魔力后细细感知附近的魔力。半小时后，他崩溃的发现塞利尼真没骗他，该有头和内脏的位置空空如也，全靠一块皮撑着。
我头呢？我头呢！！！
怎会如此……吾命休矣！
一通狗爬移到塞利尼身边，桑死死扣住他的胳膊问道：“大夫，我还有救吗？”
“缺的地方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做到替你缝上裂缝，那样至少不会漏太多出来。”大夫无奈摇头，接着说道，“之后你自己慢慢强化灵魂，乐观的说，以后也许能长出新的头？”
潜台词：小伙子你还有希望，不要放弃治疗。
也算有好消息，桑安心了一点，不多，但够用。
拍拍衣服起身，桑朝他深深鞠了一躬道：“你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接下来我去找校医姐姐，就不多麻烦你了。”
塞利尼一把拽住桑的手腕，脑袋低垂喃喃道：“可这是我的工作，不修好我们都会死的。”
“哎？”
乱发遮住他的眼睛，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感觉到塞利尼的精神一瞬间绷紧了。
“这不是怕累着你嘛……”桑尝试从铁钳里拔出手，可惜以失败告终，整个人反而被拽倒在地。
脸朝下被压草地上，桑说话声都有些颤抖，“这头也不是第一天没的了，咱不急这一时半会，啊。”
无视桑的抗议，塞利尼压在他上方钳制住他的双手后合上眼，无形的魔力从他手中渗入桑体内。
痛！
好痛！
头不痛。
但浑身痛！
魔力凝成锐利的针与线，没给桑留下一星半点缓冲期便同时刺入他灵魂的间隙中，像场奔着人命去的无麻全身缝合手术。
一开始他还能感知到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感，但无论桑求饶也好恳求也罢，压在上方的庸医摆着扑克脸继续无情“修复”。
而越到后面感官上越被无尽的痛楚淹没，人麻了反而没开头难受。
时间流逝，直到太阳低垂时这场酷刑才终于结束。
塞利尼撒开压制的手，将身下的少年翻了个面，让他能顺畅呼吸。
桑提不起一点力气，烂泥般瘫倒在地，眼神空洞，直勾勾望着眼前的杂草。
不是很想死，但也不怎么想活了。
此刻某人在他心底被永久拉黑，在分类中荣幸加入有害垃圾的行列，现在的桑完全不想跟他接触。
但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毫无顾忌，瞅见桑被按青的手腕又打算凑过去上手治疗。
悲愤交加，桑不知从哪攒出力气一把拍开他的手怒吼：“你还想干嘛！走开！”
这次塞利尼忽然通了人性，识相的跑到不远处抱膝出神。沉浸在情绪中桑没注意到对方的些许异常，缓了好半天才平复心情。
唉，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出于好心，还是去好好道歉吧。
拍掉身上的杂草擦干脸上的泪痕，桑起身走向他，发现他还保持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虽然说了好多次谢谢之类的话，但还是很感谢你啦。对不起刚刚拍开你，下次我会克制的。”眼瞅塞利尼还在自闭（存疑），桑没忍住伸手摸摸他蓬蓬的头，“快起来吧，再磨蹭要没饭了。”
塞利尼一声不吭起身，默默跟在桑身边，看表情分辨不出到底是难过还是平静，但他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勾上桑的食指。
“我会想办法修好你的。”他的声音有些闷，垂眼看路。
虽说遣词造句还是那么抽象，不过他这是……不安？
回头瞄他一眼，桑无可奈何的叹气。
服了，一个傻子，还是个好心的傻子，又能怎么苛责他？
单就为了我自己，我也得教他怎么和人正常相处才行，不然这么好用的笨蛋打灯笼也捡不到了。
直接握住塞利尼，桑牵着他的手返回。
原计划是这样的。
“不是，原路返回不行吗？别钻狗洞啊白痴。”
连拖带拽让塞利尼终于放弃他的捷径，在桑必做的事件簿上新加一项——人类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