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不太舒服吗？”

放学后教室里除了值日打扫卫生的两个同学就只剩下姜嫄和陆温译了，今天是周五，他们照常留下来写作业，陆温译看到姜嫄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低声关切地询问。

“没有，我没事儿，继续写作业吧。”

姜嫄勉强把心神从蒋禹的蓝色信纸上写的话上挪开，努力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作业上，可是连题目都读不下完整的一遍，她烦躁地用了些力气捏了几下自己的脸，白净精致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几个红痕。

陆温译看似在认真写作业，实则余光一直关注着姜嫄，姜嫄的举动全被他看在眼里，看到姜嫄已经在烦躁地蹂躏自己的脸了，赶紧放下手中的笔，按住她的手。

“就算不高兴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陆温译不赞同地微皱眉头，似乎轻叹了口气，“实在写不下去的话，我们带回去写吧，正好我也写累了。”

姜嫄低着头垂着眼睛，心情烦闷地连话都不想说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好，脑子里那句话一直在徘徊，什么开玩笑！蒋禹真是什么玩笑都敢开！

脑海里乱腾腾的一片，不知怎么又想到之前陆温译在医院她说过的“朋友之间互相表白”的玩笑，他说和周意敏也只是朋友，却被周意敏开玩笑地自认女朋友。陆温译呢，他当时也是和自己一样难受吗？仿佛是自作多情然后被狠狠地羞辱了一样地糟糕！

姜嫄抬头盯着陆温译的眼睛，嫣红的嘴唇颤动几下，询问的话语涌到了喉口，还是没有问出口。

陆温译自然看到了姜嫄红着的眼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情绪，却又更多地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缓缓放开按住姜嫄手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被她在自己脸上捏出来的红痕，慢慢低下头，姜嫄呆呆地眨了眨眼，很快就有一阵温热柔软的风细细轻轻地扑到了她脸上。

姜嫄刚想转头去看，就被陆温译用另一只手牢牢捏住了下巴，姜嫄只能用眼角余光看见陆温译靠得距离她非常近，他在温柔地吹拂她的伤口，无论是脸上的还是心里的。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太开心，但是你的脸都被自己捏红了，别担心，吹一吹就没事了。”

姜嫄愣愣地任由他动作，这是小时候奶奶安慰她的话，上次陆温译受伤她也这样用来安慰，一直都很有用，就像现在，姜嫄不仅感觉自己脸上不疼了，而且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胸中闷着的一股气随着轻柔的风散去了不少。

几瞬息后，陆温译温柔的吹拂停了下来，他修长的双手捧着姜嫄的脸颊，眼神不像平时那么温润清明。

姜嫄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还带着一种粗砾的摩挲感，她很快反应过来了——是陆温译手上的茧子，生活给了眼前少年贫穷的苦难，极力要压折他的肩膀，他却早已学会扛起重压挺直脊梁了。

姜嫄的心里涌上了一股难受，这次是为眼前温柔地安慰着她的陆温译，也许还有为自己吧，他们曾是多么相像啊！

“我有点为你难受，陆温译。”姜嫄柔柔地看着眼前的陆温译，声音里含着真切的酸楚。

陆温译愣了一下，饶是再敏锐的心思现下也摸不准姜嫄的想法，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只能谨慎地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姜嫄把陆温译捧着她脸的双手抓下来，把他修长的双手掌心朝上摊开，把自己葱白的手摊开一只，令一只手的指尖抚摸着他指尖粗糙的纹理，“你看，你的手心应该长过好多茧子吧，是不是很辛苦？”

陆温译的指尖被姜嫄抚得痒痒麻麻的，听到姜嫄轻轻柔柔的问话，手指上的麻蔓延到了心尖。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漂亮话，最后还是改了主意，那些话就脱口而出：“苦着苦着就习惯了，这没什么的。”

姜嫄有心想说点什么话来安慰陆温译，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而且陆温译此时似乎跟平时有点不一样，气质好像更加冷酷，眼底神色不明，一时之间她觉得陆温译有些陌生，不像他平时表现出的那么开朗了。

所以，苦难还是会有痕迹的吧，姜嫄安静地不再开口说话了。

就在气氛渐渐凝滞的时候，陆温译凑近了她一些，用低沉的气音说：“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电影里的互诉衷情的男女主角？”

“嗯？现在这样？我们俩吗？”姜嫄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值日生同学似乎早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她和陆温译两个人。

静谧的教室，画满图案的黑板报，最称得上浪漫元素的就是透过白色玻璃洒进来的金色阳光了，姜嫄忽然看到了走廊窗户外面的一抹蓝色的衣角，类似校服的蓝色，刚才一直没有注意，是有人在外面吗？

她刚想仔细看，陆温译忽然双手牢牢捧住了她的脸，低声问道：“姜嫄，你接过吻吗？”

姜嫄被陆温译的话问住了，一下就忘记了其他的事，脸上既惊讶又羞窘，脸颊上的温度迅速升高，热意清楚地传递到了陆温译的手心里，她喃喃地回答：“没……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们没有聊这个话题吧……”

“无数经典的电影告诉我们，就算烂片也是这样，男女主角互诉情肠后……应该接个吻。”

陆温译似乎也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声音虽然比较平静，姜嫄却不经意看到了他红着的耳尖，像红玛瑙一样，这让她的羞恼也消散了一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没有啊！你呢？”姜嫄自己不羞涩了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忍不住伸手也捧住陆温译的脸反客为主。

“……”

姜嫄感觉到了陆温译的脸颊温度也在升高，眼眸沉沉地盯着她，耳尖红极了，安安静静的。

空气中温度似乎在不断升高，橘色的夕阳已经到了天际边将要沉下去，最后的阳光丝丝缕缕地在教室课桌间舞动起来，紫红的霞光弥漫了整片西天，姜嫄想起什么眼睛转动了一下，窗边蓝色的衣角已经不见了，刚才是有人吗？还是她看错了？

“走吧，元宝要饿了，今天我们还要把它送去救助中心。”陆温译放开捧住姜嫄脸的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很快就恢复正常，除了耳尖还是有些红之外。

姜嫄冲陆温译俏皮地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陆温译。

姜嫄不知道的是其实她这时候的表情神态很像李酉邢，李酉邢有时候逗完她后，就是这样戏谑地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姿态慵懒，极其蛊惑人。而由姜嫄做出来的则显出俏皮活泼，陆温译偏过头，似乎怕她的活力灼伤他阴暗的心底，却又忍不住被吸引地用眼角余光去追逐她。

看到陆温译偏过头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姜嫄认定他还是害羞的，心里暗笑一声就决定放过他了。

他们耽误的这段时间里，太阳都下山了，11月的南城已经有凉意了，天色也黑得早，还要去送走元宝的话确实不能再耽误了。

刚才提到的元宝，是姜嫄和陆温译一个星期前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捡的一条小狗，一只黄棕色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土狗”，他们去学校旁边书店买资料的时候发现的。

脏兮兮的小狗狗就躲在巷子的小角落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肚子都饿瘪了，姜嫄一下子就心软了，好在小狗虽然落魄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

姜嫄对这条“小土狗”是又喜爱又心疼，以前奶奶邻居家的叔叔就养了一条这样的小狗，狗狗小小的，姜嫄当时也是小小的一个女孩，它总是兴奋地摇晃着尾巴缠着姜嫄。

当时的小姜嫄没有什么玩伴，那条小狗狗就是她最好的朋友，陪伴了她好几年，后来一次邻居叔叔下地里干活的时候遇到了蛇，小土狗就为了保护邻居叔叔被蛇咬死了，姜嫄当时还难过地哭了好久。

巷子角落的小土狗多像那条啊，姜嫄当即决定救助它，和陆温译一起把它清洗干净后才发现这小土狗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像是被富养的很好，不像普通的流浪狗，但是身上却没有能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

姜嫄和陆温译给小狗喂过食物后，就决定先把小狗在这附近养上几天，要是没有人来领的话就送到宠物救助中心去。

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还是没有主人的消息，附近也没有人在找小土狗的下落，可能元宝已经成为了被抛弃的流浪狗吧。按照他们的计划，今天应该把元宝送到宠物救助中心了。

“姜嫄，你有糖吗？”走进巷子里的时候，陆温译突然出声询问姜嫄。

“有，你要吗？”姜嫄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从书包的最小隔层里摸出几颗糖，摊在手心里递给陆温译。

手心上的糖有各种漂亮的颜色，包装纸是泛着碎光的材料，没有品牌标识，只有一些和包装纸颜色对应的水果图案，陆温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精致的糖果——和姜嫄一样。

事实上这些糖是蒋禹根据姜嫄的口味喜好请人定制的，姜嫄不喜甜食，蒋禹却很爱吃甜，郁闷的时候吃一点甜的总是能让他心情变好，蒋禹想让姜嫄也能有愉悦的感觉，专门请设计师和营养师定制出来的糖果，却当作普通零食送给姜嫄。

好在姜嫄尝过一颗后果然很喜欢，只是蒋禹不肯告诉她品牌和来源，每次吃完后他会再送她一大罐，各色漂亮的糖果被蒋禹装在透明厚实的玻璃罐子里漂亮极了，光照过去时五彩斑斓，跟蒋禹看着她时亮闪闪的桃花眼一样漂亮。

陆温译看了一眼姜嫄手心里漂亮精致的糖果，漫不经心地笑着开口：“我还没有吃过这种糖，不知道哪里有？挑一个你喜欢的，让我也尝一下怎么样？”

姜嫄抿抿唇，粉色的唇瓣顿时有些艳红起来，她挑了一个最常吃的蓝莓口味递给了陆温译，“我最喜欢蓝莓口味的，甜度刚刚好，味道很好，你可以试试。糖果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买的，这是……蒋禹送的。”

陆温译眼里的情绪闪了闪，脸上笑意不变，不在意地拆开糖纸把糖吃了，糖纸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不可回收垃圾。

姜嫄这时想起蒋禹和那张蓝色信纸上的话，看着手里剩下的糖，心里五味杂陈。

“我能再要一颗吗？”陆温译明朗地笑笑，朝姜嫄指了指她手心剩下的其他糖果，“很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可以多给我一些吗？”

姜嫄犹豫了一下，看到陆温译诚恳朗润的模样，最后把手心里剩下的糖都给了他，其实这正好是姜嫄剩下的最后一点糖了，其他的要么就是分掉了，要么就是被她吃掉了，她也只能等蒋禹送来的下一罐了。

但是，糖果还会有吗？味道还会是一样的吗？

陆温译把糖谨慎地放进蓝色校服上衣的口袋里，继续和姜嫄在巷子里并肩走着，同样蓝白色的校服制服，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形高挑，体态气质都很出众，一起并肩走进昏暗的巷子里，背影看起来般配极了，在严打早恋的南城一中旁边，俨然是一对秘密恋爱的学霸情侣。

远处一辆黑车从他们出来时就一直慢慢地跟着，在姜嫄和陆温译进入小巷身影远去后，最后黑车也静静地停在了路边。

“元宝！”

才进巷子没多远，一只毛□□亮的小黄狗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姜嫄惊喜地叫着它的名字。

“汪汪！”

小黄狗围着姜嫄兴奋地转圈圈，可爱的小尾巴晃动地飞快，粉色的小舌头吐出来不停地喘着气，姜嫄也欣喜地蹲下去温柔地不停抚摸着它圆圆的小脑袋瓜。

姜嫄实在是太喜欢元宝了，元宝又乖又可爱，还特别黏她，圆滚滚的俏皮可爱小狗，她突然一点都不舍得把它送走了。

“我们真的要把它送走吗？”姜嫄把元宝抱进怀里，抬起头真诚地望着陆温译，水凌凌的葡萄眼可怜巴巴，元宝也很聪明，它乖乖地学着姜嫄的动作，也抬起小脑袋狗巴巴地望着陆温译，一人一狗竟然意外地和谐默契。

陆温译无奈地看着这巴巴可怜的一人一狗，感到有些好笑，心里发痒起来，他不怎么喜欢狗，此时更想伸手揉一揉姜嫄毛绒绒的脑袋。

姜嫄一瞬间就决定要领养元宝了，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来找，元宝可能真的是流浪狗吧，她不能把元宝孤零零地丢在宠物救助中心里。只是元宝是陆温译和她一起发现一起照顾的，姜嫄不能一个人私自决定。

“你很喜欢吗？”陆温译走近一步，半蹲下一条腿，伸出修长的手揉了揉元宝的脑袋，元宝乖乖地“呜呜”了几声，确实有点讨人喜欢。

“嗯嗯！陆温译，我能元宝带回我家吗？我会照顾好它的，你也可以经常来看望它的，好吗？”姜嫄声音软软的，语气真诚得让人不忍心拒绝，她轻轻扯了扯陆温译的衣袖，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陆温译。

心上霎那间开了一朵花，就是陆温译此时的感受，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思想可以这么没有秩序，他好像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神经细胞的控制力，嘴角总是想脱离控制，失去他无数次试验而训练出的最完美的弧度。

陆温译被汹涌而上的情感胁迫着很快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不看姜嫄。看不到了应该会好一些吧。

“姜嫄……”

“嗯？”姜嫄得到陆温译的同意后，虽然奇怪他背过身去的举动，但是她现在全身心都在可爱的小狗元宝身上，也就没有多去关注陆温译了。

“姜嫄，我也没有接过吻。”

陆温译低沉的嗓音在姜嫄耳边突然响起，声音非常近，姜嫄一抬头就发现陆温译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他的一条大长腿膝跪在地面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弯曲，上半身距离姜嫄很近，俊逸的脸几乎就在她的面前。

姜嫄看到陆温译黑色的飞扬发丝在晚风中滑过他饱满的额角，他有线条弧度刚好的浓密眉毛，这个距离姜嫄还发现了陆温译高挺的鼻子山根处在靠近右眼眼角处有一颗小巧的痣，小痣不是纯黑色的，似乎是偏向红色。

然而这个距离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姜嫄感觉好像被这颗红色的痣蛊惑了，有一股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欲望，于是她靠近了一点，真的是淡红色的痣，眼角边的淡淡的红色的痣，漂亮又可爱。

“姜嫄……”

陆温译迷恋地紧紧盯住姜嫄黑色透亮的瞳孔里自己的身影，她的眼睛里全是他，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涌上了一股失控的冲动。

“嗯？你说。”

姜嫄不敢顺着陆温译眼角的红痣去看旁边的潭水一样捉摸不透的眼睛，她直觉会有危险，视线随着高挺的鼻梁滑滑梯般下滑，那是陆温译淡粉色的薄唇。

姜嫄视线再往下，陆温译的喉结在她的眼眸中滚动了一下，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我们要接吻吗？”

心脏猛地震了一下，姜嫄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仰起头，终于清楚地望进了陆温译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迷潭里的漩涡，有些野气的危险，和平时的朗润温和很不一样。

陆温译带着一种恰当好处的强势，再次双手捧住姜嫄的被晚风吹拂得温凉的脸，一条腿膝跪着的姿势让他很容易就压低了身体靠近她，在姜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温译的脸就在姜嫄的眼前达到了从未有过的近近距离，她又看到了他眼角可爱漂亮的小红痣，这次看得分外清晰。

“别拒绝我……”陆温译淡粉的薄唇颤抖着压了下来，姜嫄先是闻到了喜欢的蓝莓香味，然后唇上就落下了一块香甜柔软的蓝莓果冻。

世界在旋转，心脏无限飞腾，思想在崩溃，所有感官已经宣布罢工，除了他吻着的她的唇。

十一月南城秋天的晚风让他们黑色的发丝也缠绵着飞舞，陆温译单膝跪着吻上了姜嫄的唇，这是他们分别每一个人的第一个吻，也是他们彼此的第一个吻。

蒋禹(咬牙切齿）:我真想鲨了陆温译这个家伙！！

陆温译(完美微笑):感谢你的糖果?，蓝莓味的第一个吻真是美好，我也开始爱上蓝莓了。

此时李酉邢还在路上……(猜猜他有没有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