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医院这边安静的一角突然传来一阵很有节奏感的高跟鞋的声音，轻盈又有力。

姜嫄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她预感到这就是蒋芸。

她和蒋禹循着声音转头看去，果然是蒋芸，咖啡色的西装外套，米色的西装裤，白色细高跟，飘逸美丽的栗色法式卷发，风情款款地踩着有节奏的步伐，大方的漂亮，简洁又不失明亮的美丽，气质极其出众抓眼。

“姜嫄，蒋禹，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了，蒋家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蒋芸走到他们跟前，首先先对姜嫄和蒋禹说话，再是朝向李酉邢，跟他寒暄。

“李总，你可是贵人事忙，真是难得见到你啊！之前李氏和蒋氏的合作会议都未能莅临，这次我可是终于逮到你了！”蒋芸半开玩笑地调侃李酉邢，目光很专注地望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姜嫄能感觉出蒋芸是发自内心地欢喜，和蒋禹有些许相似的桃花眼笑意盈盈的，像是清风吹拂过湖面泛起微微的涟漪，眼波流转，格外动人。

“嗯，公司事情很多，有些会议我也不用亲自出马。两边都有那么多人盯着，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酉邢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一副公式化的表情和语气，好似是在会议开始前十分钟跟合作伙伴谈话，而不是跟同一个圈子认识多年的朋友在医院叙旧。只是仅仅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冷淡的程度，当然也不会让别人感到多开心就是了，毕竟大家都用着差不多的一套社交方式，面具下的真实含义多少也猜得到。

总之就是，一个热情温柔，一个冷淡疏离。

姜嫄听说过蒋芸姐喜欢李酉邢的事情，还是因为有一次卢效拿来调侃蒋禹的，姜嫄记得蒋禹当时就发怒了，恶狠狠地像狼崽子一样瞪着卢效，仿佛也要像狼一样狠狠地咬他一口，那个情态把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把这件事摆到蒋禹面前说过了。

这时再想起这件事，姜嫄偷偷看向现在失落的蒋禹，又觉得他一点儿也不像凶狠的狼了，明明就是维护自己在意的东西的小龙，只有被触犯到了逆鳞才会凶猛发怒。她不自觉地去偷偷关心蒋禹，他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么，蒋禹也能察觉到此时蒋芸和李酉邢态度的差别吗？他又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呢？

姜嫄忍不住稍微靠近了蒋禹，平静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打扰到他，又能让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和关切。

蒋禹好像察觉到了姜嫄无声的安慰，他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掩饰的样子，抬头面前地勉强冲着她笑了笑，转而表现得对蒋芸和李酉邢的互动毫不关心的若无其事，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了。

蒋芸的确追逐李酉邢很久了，花季青春到而立之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已经随风逝去了……“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欧阳修定风波）⑦”啊！

唉~姜嫄无声叹气。

“那么李总，难得正巧遇上，赏脸吃个便饭吗？”

蒋芸好似没有察觉到李酉邢公式化的态度一样，用恰到好处的热情邀请他，脸上带着些真诚与期待的笑容跟李酉邢冷淡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副场景更是刺痛了旁边骄傲少年的心。

“抱歉，不了，我还有公务在身，麻烦你送姜嫄回去了。”李酉邢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蒋芸，转头看向姜嫄，“你跟着蒋总回去吧，她会照顾好你的，有需要给我发消息。”说完这些李酉邢就利落地离开了，剪裁合身的高级西服展现出了他极其优越的身材和潇洒有度的身姿。

就算姜嫄对李酉邢有稍微会带了那么点长辈心理去看待，也不得不承认李酉邢的确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超级高质量男性，或许是顶级男性了，姜嫄余光看到蒋芸一瞬间暗淡下来的神情，又不自觉地暗中叹了一口气。

造孽啊！李酉邢的眼光是高到天庭上去了吗，或许他可能是更倾心虚无缥缈的九天仙女吧？

“那我们走吧。你们饿吗？”蒋芸终于把目光移向姜嫄他们，态度温和地对他们说话，只是蒋禹显得很不耐烦，没等蒋芸说完话就径直大步往外面走，“蒋禹！”

“我们不饿，就算我们有一点饿了，看到刚才那副倒胃口的画面，就什么也吃不下了！别废话了，快走吧！”蒋禹头也不回，恶声恶气地大声说话，话语实在是不好听极了。

听到蒋禹不客气的讽刺，蒋芸的脸“唰”一下子有些发白了，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她好像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或许是看见姜嫄还在她面前，或许是顾忌着这里是需要保持肃静的医院（尽管大厅里还是挺喧闹的），或许可能是她心情确实是受到了李酉邢冷淡态度的影响，蒋芸最后没有对蒋禹恶劣的话做出什么反驳。

“走吧，嫄嫄。”蒋芸转身走在姜嫄前面一点，高跟鞋依旧“哒哒哒”地响着，沉闷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姜嫄耳边。

姜嫄和蒋禹并肩坐在车里后排，蒋禹整个人气压都很低，完全是一个自带冷气的大型空调，恹恹地看着车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一点儿也不像之前在医院里藏不住紧张地让李酉邢留下来，有些期待地等着蒋芸的样子。

蒋禹这种前后反差那么大的态度，就算姜嫄平时对人的情绪会敏感一点，和蒋禹再熟悉，她现在也有一点搞不懂他了，注意到蒋禹无精打采的颓丧样子，姜嫄又想叹气了——现在男生真是难搞懂哦，尤其是青春期的男孩子，特特别别她身边坐着的蒋禹。

车内很安静，可能是因为蒋禹在医院里说的那一番话，姜嫄从车内后视镜看到蒋芸的脸始终紧绷着，细长的眉毛依然皱起来，她已经从后视镜里看了蒋禹好几眼，应该是出于关心他的缘故，愤怒的成分很少。

蒋禹却是看都不往前面看上一眼，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跟蒋芸有什么交流了，全当她是一个称职又无关紧要的女司机。

好在在这一片微妙难言的寂静中，车窗外终于是熟悉的景色了，应该快要到了。

姜嫄的肩膀蓦得一沉，脖颈处毛绒绒的微微发痒，转过头去一看，是蒋禹栗色的脑袋，微卷的短发有些炸得微微蓬开，他又凑近了一些，还在姜嫄脖子处蹭了蹭脑袋，“痒，挪开一些……”姜嫄忍不住痒得轻声发笑，努力把身体往另一边贴，很快就贴在车窗上了。

蒋禹不听她的，低着头把脑袋继续往姜嫄脖子蹭，身体上大部分重量也压在了姜嫄的身上。

“蒋禹，坐好！这样像什么话！”蒋芸从后视镜里看到蒋禹的行为，皱着眉头厉声开口。

蒋禹顿了一瞬，马上停下了动作，只是没有理会蒋禹，脑袋也没有从姜嫄肩膀上挪开。

“坐好，听到了吗？靠在人家女孩子身上太不像话了。”蒋芸看到蒋禹没有动静，语气里已经带了训斥的意味，不满地再重申了一遍。

“那你眼巴巴地跟一个根本看不上你的男人说话的时候，就很像话吗？”

“蒋禹，你在胡说什么！”

蒋芸还没有来得及对蒋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姜嫄听到蒋禹冷漠的讥讽时就已经忍不住先出声制止他了，蒋芸此时已经是表情愤怒，眼神痛苦了，胸口十分激烈的地波动着。

蒋禹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他和蒋芸有什么矛盾，也大可以说开来，没必要在自己的亲姐姐心口上撒盐。

姜嫄从来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或者从任何方面听说过蒋芸待他不好的消息，反而因为蒋家父母感情不和，表面夫妻都不维持住，所以蒋禹基本上都是和蒋芸相处更多，她实在想不通蒋禹非得和蒋芸针锋相对的理由。

以姜嫄多年对蒋芸和蒋禹了解看来，蒋芸确实对蒋禹不错，严厉有度而又不失温和关切，也没有过多地干涉他，可能还因为蒋家的一些复杂情况，蒋禹小时候基本上都是蒋芸照顾的，虽然蒋禹父母还活的很好，但是跟姜嫄情况差不多，基本上就相当于没有父母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他们原本友好的关系每况愈下，蒋禹更是对蒋芸态度冷淡了。

依照姜嫄现在看来，这哪能叫态度冷淡啊，明明就是态度极其恶劣！就算蒋禹是她的青梅竹马的多年好友，姜嫄也看不下去蒋禹对待亲姐姐蒋芸的态度和方式了。

奇异的是，蒋禹刚才怎么都不肯挪动一下的身子猛然直了起来，气愤地瞪了姜嫄一眼。

怎么还气上她了？

“快停下，我要下车！”蒋禹扑到车门边，用力地拍打车窗。

姜嫄这下是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蒋禹怎么突然这么反应激烈，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正在纠结自己是应该去拉住蒋禹，还是应该顺着他也让蒋芸停车，让他下车去冷静一下，以防止蒋禹继续做出更危险的举动了。或者她干脆缩在这个小角落里，当作自己不存在算了，蒋禹和蒋芸的矛盾比姜嫄想象的还要大！

正在姜嫄满心纠结的时候，蒋芸已经很干脆就把车停在了路边，蒋禹的身体似乎僵住了，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开车门，跳下车，甩车门，一气呵成，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往外跑走了。

“蒋禹，你也要学会不要这么任性了！你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要走回去也可以，我先送姜嫄回去了。”蒋芸声音里很明显地带着怒气，胸口急速地起伏了好几下，她是真的被蒋禹气狠了！

只是蒋芸没有如她说的狠话那般，马上就无情地开车走人。

“蒋芸姐，要不我下车跟蒋禹一起回去吧，他只是……有点情绪激动。最近可能遇到太多事情了，前几天是中考，然后在南城山庄的时候又出现了意外事故，昨天在医院他肯定也没有休息好，所以情绪上可能会有一些……波动，一些比较大的波动吧……冷静下来就好了。”

姜嫄尽可能地为蒋禹的行为向蒋芸做出一些合理的解释，但实际上她也能看出来蒋禹对蒋芸的刻意针对，几乎是明晃晃的了。

“蒋芸姐，我和蒋禹一起回去吧，他现在这么冲动，我担心会出点什么事。”

姜嫄心里担心蒋禹，同时也有意问清楚原因，以前亲密无间的蒋芸和蒋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矛盾已经大到了真的不可调和的地步了吗？

这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是自己以前为什么又没有注意到呢？

姜嫄觉得自己可能太沉浸于上辈子的事情了，心里始终还是有意忽视现在的世界和生活，忽视了一起长大的好友。

其实也不完全是姜嫄的原因，一方面是蒋禹之前有意隐瞒，出于某种程度上的自尊心他不想让姜嫄知道，另一个方面就是姜嫄深居简出了，她还是比较习惯于之前十八年的一种简单生活，对于这种什么南城里上流社会所处的“富人圈”“二代社交”等实在是不太感冒。

再者姜嫄也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她会有适当的好奇心，可如果对方没有主动告知的意思，她也不会过多去询问，所以蒋禹没有主动言明的话，姜嫄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地去刺探他的隐私的。

“行吧，嫄嫄，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最近我跟蒋禹是有一点矛盾，他好像对我有一些意见，但是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他对我非常抗拒……

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蒋禹非常地看重和在意你，如果可以的话，嫄嫄，你帮我稍微打探一下可以吗？我也好有对策，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和蒋禹是彼此真正的亲人。”

蒋芸眼里带着恳切地看着她，甚至隐隐能够看到闪烁在其中的泪花。

姜嫄根本无法拒绝，她点点头答应了，心里头琢磨着蒋芸刚才的话，似乎泛着一股酸，又漾起一点甜。

⑦定风波·把酒花前欲问君

宋 欧阳修

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

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

任是好花须落去，自古，红颜能得几时新。

暗想浮生何时好，唯有，清歌一曲倒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