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你大哥，姜缘，你确定你想清楚了吗？”

姜洲带着微醺的酒气和满身的香水味推开姜宅的大门，抬眼看见姜嫄还穿着昨天晚上那条鹅黄色的礼服裙坐在沙发上坚定地直视他。

只是昨晚还熨帖合身华美至极的成年礼礼服，现在已经皱皱巴巴的了，再撘配上姜嫄裸露出来的肩膀上一些星星点点的痕迹(当然这些痕迹是这么来的，姜洲可是一清二楚).她这一副姿态就像一个被玩弄过却还顽强芬芳的露水玫瑰。更何况，这朵玫瑰还自愿被拔掉尖刺，渴望被他珍惜。

姜洲某种程度上也能是个怜惜玫瑰的人，可是谁让这朵玫瑰姓姜，真正的姜，让他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所以，姜洲并不打算怜惜她。

“哥哥……姜洲，我确定。”

姜嫄素净的脸上一派镇定的神色，可姜洲还是凭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对姜嫄多年来的了解，观察到了她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捏裙角的小动作，姜洲头脑有些发晕地想：这么多年了，她紧张的样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呵~那就好吧，我没有意见。毕竟堂堂姜大小姐都甘愿替我暖床了，我也没什么不情愿的。”姜洲语气轻浮，表情戏谑，勾起嘴角乐意极了，眼神却轻视地淡淡扫视着姜嫄。

姜洲斜靠在门框上，凝视着姜嫄紧抿着愈加苍白的嘴唇，素净无瑕的小脸上已经隐隐有些发白了——她的整个右手都在攥着裙角。

她一定紧张死了，可能还有一些害怕，会退缩吗?或者更可能的是固执地坚持吧。姜洲如是想。

“嗯……哥……姜洲，我想好了。想了很久了，现在想好了。”姜嫄的右手终于放开了裙角，不太自在地放在腿边，淡淡地冲着姜洲笑了笑，那处裙角已经被攥的不成样子了。

“呵呵呵……过来，扶我上楼，然后你去洗澡，我在房间等你。懂了吗?”姜洲朝姜嫄招招手，语气陡然一变，很快就适应了两人关系的转变。

姜嫄咬咬唇，还是慢腾腾地走过去了，走向了两人关系的另一个方面，未知却又是可以预见的一种深渊。

……

“哥……姜洲……姜洲，慢、慢一点……”

“呵~慢不了，不过你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

“……”

“姜嫄，说话。”

“嗯~姜，姜洲……”

“这种时候叫我另一个称呼，会更有感觉，懂吗？”

“……”

“乖一点，嗯?说话！”

“哥，哥哥……哥哥，啊！”

……

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嫄能够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那个“姜嫄”不是她，那个姜洲却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和她认识的姜洲那么不一样，姜嫄却没有感觉到违和。这个场景就像一张大网一样，把姜嫄牢牢地束缚起来，网里似乎藏着足以改变她现状的秘密，她困惑极了。

姜嫄被迫看着“姜嫄”恐慌、期待、害怕、屈辱、沉沦……最后彻底成为一个被那个姜洲丢弃的破布娃娃，像一朵娇艳着盛开最后在暴风雨后的土地糜烂的玫瑰，孤独地抚摸着没有余温的皱巴床单，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她汗湿的发尾上，却又紧紧地咬着红肿的唇，倔强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泣音，来让自己强求得来的一段关系的开端显得更加可悲。

同样都是“姜嫄”，相似的面貌，姜嫄困在这里被迫看到这副场景，明明她只是以第三视角看了一场真切的3D电影一样，可是她却感到难以名状的悲伤，像是从“姜嫄”的灵魂深处弥漫出来濒死的难过，像深黑的海水一样包裹住她。

“我能帮你吗？”姜嫄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她想靠近她一点，没想到自己就那样轻盈地飘了过去。

“姜嫄”抬起雾蒙蒙的眼眸，好像真的看到了她，“求求你，帮帮我……”话语中隐约泄露出藏不住的泣音。

“我该怎么帮你？”姜嫄轻声在她身边询问。

“嫄嫄，醒醒，快醒醒！”磁性又富有魅力的一个男声在姜嫄耳边响起，梦境与现实的荒谬感诡异地重合了。

“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帮帮你？”姜嫄语气焦急，她已经感觉到束缚住自己的大网消失了，她正在远离这个空间场景。

“帮帮我，去找姜洲，答案在姜洲身上……”

姜嫄最后听见的是她再也抑制不住的痛苦哭泣。

“嫄嫄，醒醒！”

“姜洲！”姜嫄猛地睁开眼，姜洲就在面前！答案！

顾不及姜洲听到她叫他名字时诧异的表情了，姜嫄着急地抓住姜洲的一只手臂，“你还认识其他叫姜嫄的人吗？”

“现实中就认识你一个，历史上倒是还有一个，‘嫔虞冠妫汭，生子首姜嫄’，记得吗？”姜洲看姜嫄脸色不太好，有心开个玩笑调节一下她的心情。

可惜姜嫄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姜洲的玩笑，从梦境里感受到的悲伤仿佛还在她的灵魂深处徘徊，让她难受得简直想要大哭一场，姜嫄摁住心脏，努力抑制住这种感觉，也就没有注意到姜洲听到她的问题后一瞬间不太自然的神色。

姜嫄更没有注意到姜洲根本不是一个会开不合时宜的玩笑的人，那句话在这种情景下显得有多么违和。

“哥，你再想想，你有没有认识跟我同姓同名的人？或者‘jiang yuan’，也许不同字呢？对，也许只是这个音而已，说不定你一时忘记了，或者我想错了呢……”姜嫄显得有些着急和低落。

姜洲不禁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别急别急，嫄嫄别急。你要是实在想知道的话，我马上去让人去查，可以吗？”

“可以可以，哥，尽快！我真的想知道！”姜嫄顾不了许多了，目前只有这一条线索，“最好有照片的，我可以认一下人。”

“行，我出去安排一下，你先休息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把早餐送过来。对了，你那个叫陆温译的朋友没事，你不用太过担心。”

姜嫄脸色好了一些，姜洲嘱咐了一些事就出去了，估计是安排人去查这件事了，他倒是没有多过问什么。

在姜洲眼里，姜嫄一直都是一个很乖巧又很有主意的人，他不会过多干涉她的事，她的要求都是尽力满足，不能满足的要求，姜嫄暂时还没有提出过。

等姜洲离开后，姜嫄这才意识到周围所处的环境，洁白的窗帘和床铺，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应该是在医院。她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南城山庄，烤肉，陆温译，蒋禹，争吵，脸上的细汗，闷热空气中的烧焦味，被抬走的陆温译，救护车嘹亮刺耳的声音，亮起灯的手术室……

糟糕的一天，糟糕的度假开始！

据姜洲所说，陆温译没事了，那蒋禹呢？他明明是跟我一起来医院的，怎么还不见他？

姜嫄正想出去看看，恰好碰到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走进来的蒋禹，他的手上还提着好几个食盒。

“嗯？蒋禹，你干嘛呢，偷偷做贼呀？”

“呀！说什么呢！我这不是还以为你还在睡觉嘛，不想吵醒你好吧。”蒋禹被姜嫄吓了一大跳，看见她醒了后也放松下来了，悠悠地提着食盒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

“怎么买这么多，你也没有吃吗？我想先去看看陆温译，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还不知道伤得到底怎么样。”姜嫄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十分没有神采的样子。

“已经做了手术，刚才我去看了下，睡着了。而且那边我安排了人照顾，你不用太担心了，不会有事的。快先吃早餐吧，吃完了我和你一起去看望他，这样可以吧？”

蒋禹一边宽慰着姜嫄，一边把食盒拿出来放好，是很清新香甜的小米绿豆粥，还有几个温热的小菜，看着就很有食欲。

“好吧，让陆温译多休息一下，过会儿再去看他。”姜嫄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接下来的时间里非得好好照顾陆温译，直到他完全康复才放心。

姜嫄和蒋禹默默无声地吃着早饭，但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姜嫄是因为陆温译的受伤，还有那个和姜洲有关的梦，让她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的。蒋禹也是因为陆温译的受伤，感到很不是滋味，要是他不那么莫名其妙地吃醋生气，然后和姜嫄借题发挥地争吵，再要是最后他不嫉妒地拉姜嫄那一下，要不是陆温译，受伤的就是姜嫄了。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变得血淋淋的，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蒋禹自认对外人有些冷漠的心还是感到难受不以。

“姜嫄……”

“蒋禹……”

“你先说！”“你说吧！”

“蒋禹，你想说什么？”姜嫄放下勺子，认真又带着些微好奇地看着蒋禹。

“好吧，我觉得那个陆温译受伤有我的一个原因，最后我拉了你一下，你应该要撞到那个烤架了，是他救了你。我感觉……额……”

“你感觉?”

蒋禹觉得姜嫄的葡萄眼似乎更加有光彩一些了，正在一眨不眨的期待地望着他，蒋禹鼓起了勇气，忍住了那种羞耻感和心里的不舒服不自在，慢慢地说：

“我感觉……我或许应该去跟他道个歉什么的……我已经给他安排最好的治疗医生和护工，一定帮他尽快恢复，一点疤都不留下。

事先说明啊，昨天手术我安排的就是南城里最好的医生了，要是他不满意，我也可以让人找来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随他满意！反正……反正我就是真的感到心里不太好受，我也不想让你不高兴，姜嫄你相信我，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啦，我知道了。你除了霸道些，傲慢些，脾气奇怪一些，心地也不坏，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的，反正我是决定要留下来照看陆温译的，他不康复，我也不会放心的。你呢，要和我一起吗？”

姜嫄对于蒋禹的这一番话显得有些惊讶和欣喜，毕竟蒋禹真的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对于不太熟悉的人，还会流露出傲慢和轻蔑，何况姜嫄看得出蒋禹确实对陆温译有些莫名的敌意。

虽然惊讶，但是姜嫄反应过来之后也没有继续表现出这种情绪了，蒋禹看到的就是姜嫄欣慰放松的神情，这鼓励了蒋禹，也让他心里的别扭少了许多。

“你刚才想说什么？”蒋禹转开话题问起姜嫄。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一个应该是和我同名同姓的女生(姜嫄就是直觉这样觉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的……一些事吧，太奇怪了！”姜嫄说起来还是觉得心里莫名地难过，“你有做过和你认识的女生或者不认识的人的一些梦吗？”

“啊？我……我吗？没，没有，这种什么梦什么的听着就很奇怪，我怎么可能……是吧？”蒋禹语焉不详地回答，借着收拾餐盒的由头背过身去，不让姜嫄看到他发热的脸颊，只是红得滴血的耳垂还是在夏日的晨光里坠悠悠的。

“好吧。我吃完了，我们去看看陆温译吧。”姜嫄用纸巾擦擦嘴角和手指，就想直接过去了。

“不等你哥回来了？”蒋禹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他给我发飞信说先去公司了，突然有点事要处理。”姜嫄走到房门口停下，显然在等蒋禹。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对于姜嫄在他面前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姜洲进行信息沟通，蒋禹眼神迷茫。

“就刚刚，哦，你背过身去脸红的时候。你两只耳朵都红了，我看得可清楚了。”姜嫄笑着说完就轻盈地溜出去了，只留下一瞬间脸又红得像是要马上烧起来的蒋禹。

他有吗？

蒋禹回味着姜嫄粲然的笑容，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热的脸颊，好烫……

少年滚烫的脸颊诉说着情窦初开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