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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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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斜阳下的黄浦江面泛起层层金色鳞光,潜伏在江底的黄金大蟒正要浮出水面褪下一层蛇皮。陈予凝和小男孩坐在花坛旁,正品尝着手里的雪糕贵族“哈根达斯”,小男孩摆弄着木雕玩具,高高举起在空中模拟俯冲的弧线,嘴里配着“嗖嗖”的滑翔声,仔细一看,这是一只古树棕色的尖头翼龙,神气地仰起巨大羽翼,高昂头颅宛如向天长啸宣示领地主权,天之尊子的顶级猎手模样。

陈予凝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某一瞬间心里竟泛起一丝怜意,他的双眸间有着江仁楼的笃定的神韵,差别是没有沧桑感的不谙世事,举手投足间又有江太太的影子,本该拥有超乎常人幸福的童年,谁能预料到带着完美面具的父亲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看似没有任何过错的母亲只因生的太早夺去了他人所爱,在这样残缺家庭下成长的孩子能完整到哪去呢?他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外表光鲜内里破碎的可怜蛋罢了,行如傀儡的活着,越长大只会越痛苦,陈予凝心里想着。

“海莉姐姐,我妈妈和你说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呀?”小男孩喊着陈予凝临时给自己取的英文名。

“等会儿妈妈就会到游乐场接你了,姐姐再陪陪你,你多给我说说爸爸妈妈的事好吗?”

“……”

陈予凝身临其境听着江仁楼一家发生的事,她第一次发现,那个曾在她心里高傲成熟、无所不能的男人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她此刻才明白,那些她自认为存在过的关怀、温暖,那些她视为珍宝所谓的爱,都只不过是黄浦江的浮光掠影,和坚实稳固具有法律效应的合法家庭相比,比泡沫还要虚幻。童言无忌,听到动情之处,陈予凝忍不住打断,侧着头,面带笑意道:“走吧,我们现在去游乐园等妈妈吧。”

小男孩兴奋地从花坛边一跃而起,在空地处一蹦一跳,迫不及待拉着陈予凝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拿着雪糕,姐姐暂时帮你保管恐龙等到了游乐园再给你好吗?”

小男孩乐呵呵地将恐龙塞到陈予凝手心,还不忘叮嘱必须帮忙好好看管。

可怜的小东西,没头没脑的开开心心,和梦里停止呼吸安然死去一样舒坦。陈予凝心里想着,暗暗笑着。

陈予凝牵起小男孩的手,站起身面容一旦离开孩子视线,马上恢复平时冷漠、仇恨的脸,好像一笑面部石像就要瞬间土崩瓦解似的。陈雪涟看着这一幕,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说不出的阴森。

穿行在拥挤的人群里,男孩小小的手紧紧抓住陈予凝,就在人型绿灯不断闪烁时,众人加快步伐,两人走到斑马线中央,陈予凝决然松开手中恐龙,将这只腾飞的巨龙永远丢弃后,抓住小男孩一下就跑到了对岸。当过马路的人群所剩无几,陈予凝突然停下步伐,转身着急地说“完了,刚才过马路恐龙好像掉出来了!”

此话刚出,小男孩猛地往身后斑马线回头,一眼就瞧见躺倒在中央的木雕恐龙,小孩脑袋一热,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绿灯瞬时转红间,他挣开陈予凝的手,拨开人群,朝着恐龙方向奋力奔去,“我的恐龙!”,眼看小男孩被围捕落单的羊羔一般冲向车流,陈予凝站在原地没有阻拦,她期盼地看着,恍惚间看到冲出去的是记忆中那个高大的黑色背影,在她眼里此路如同古时戈壁战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名将领身骑骏马独赴沙场,保家卫国,视死如归,马蹄声声在她耳边回荡。

“小心!”

重重倒地声落,众人惊恐,纷纷聚拢围观。被身后不断涌上前的路人推推搡搡,这才将陈予凝拉回到现实中来。她听到窸窸窣窣议论纷纷,马路中央的车辆也赫然不动,后面不明所以的车辆猛按着喇叭,她穿过人群,发现小男孩面色惨白,吓得浑身哆嗦,正跌坐在路中间无助的哭着,擦伤的手上还紧紧攥着那只木雕恐龙,他惊恐万分只顾抽泣,失了魂魄不知所措。只见血泊中还倒着一个人,汩汩的血水如蜿蜒的小蛇一般,密密麻麻蔓延开来,从远处一直蠕动爬行到陈予凝脚下,染红了鞋底,沿着她的小腿贪婪直往上钻着,血流中的人一动不动,宛如枯败的红莲摊开斜斜卧在地面,支离破碎的花芯粉墨形态从空中飘下。

“快叫救护车!”陈予凝快步冲到陈雪涟跟前,哆哆嗦嗦跪倒在地,回头朝着人群大喊。

二十六

从医院坐着轮椅回来后,陈雪涟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哭肿的双眼看什么都模糊,操起身边一切能摧毁的东西,朝着最远处就是一顿砸,轮椅拐杖成了随身伴侣,瓶瓶罐罐药物成了家常便饭,烂布成堆的舞蹈服灰烬般被一片一片剪下,这是陈雪涟伤口上还未痊愈的血痂。她用拳头狠狠朝宽大裙摆里的双肢砸去,没有痛觉,只有悔恨,声嘶力竭地冲着自己呐喊,无力崩溃的声音非常尖锐刺耳,听得人心里只发怵,毛毛的很不是滋味。

“这好歹还捡回了一条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虽说以后再不能跳舞了,但只要活着总归是好的。”曹月琴面对这样的不幸,看着女儿每天以泪洗面,心里充满愤恨,但更多的是心疼。

“这孩子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让她遭受这样的事,生怕她抗不过这关,我们今后真要好好陪着她。”陈安泰摘下眼镜,眼含泪光。

“准备了这么久,这英国怎么说去不成就去不成了,这天意弄人啊,我们雪涟本本分分做人,心地善良,就因为救下一个孩子……老天怎忍心这样对她啊!”二老越说越不是滋味,这些话他们都得背着陈雪涟,生怕触动哪怕一点点她的痛处,越是愤懑之处,越是忍耐。

全家由此陷入了宛如深渊一般的暗无天日中,死气沉沉,被家人囚禁的陈予凝心如死灰。曹月琴哭着愤愤走来,打开房门,对着陈予凝肩膀就是一脚,踢得本就瘦弱的陈予凝重重撞在床榻旁纸片一样没有支撑,陈予凝丝毫没有反抗,任由曹月琴对着自己又哭又骂,拳脚相加,她闭着双眼,自责地用身体猛烈撞击床板,曹月琴不解气继续拍打着陈予凝:“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全都是因为你,这个家搞成这样……”陈安泰站在门外用拐杖拍打着木门叫停,家里这出闹剧属实失礼,他看着眼前妻儿,陷入自我怀疑是否祖上做了恶事,有时候霉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淡忘正室没能给自己生儿传宗接代这茬,年纪一来已渐渐看开,何况在外也不是没有另寻后路,这两闺女才真是他今生最大的报应,家门不幸,颜面何存。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阵子来了很多看望陈雪涟的亲友,陈雪涟将所有人拒之门外,对着别人的嘘寒问暖直接毫不客气地回怼,自认落难时候众人前来凑个热闹,她从小漂亮、谦虚、礼貌、懂事,没有任何可以被外人诟病的地方,只能是人们茶余饭后被夸耀、羡慕的谈资,如今正好被那些眼红的看客逮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还不趁机组团落井下石个痛快,谁让她要比别人出色,谁让她要自认清高,谁让人这个生物总看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明明暗暗幸灾乐祸还要假惺惺装模作样办成圣人呢?亲友对她的关心越多,对她的不幸遭遇越同情,她就越憎恨,想过直接了断一了百了,只怪自己还没死心,万一哪天真有奇迹发生能重新站立回归舞台呢?她握紧拳头紧闭双眼,咬住牙关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

自从江仁楼将妻儿都送出国外之后,上海滩关于这位金融大咖的传奇也慢慢落幕,新时代有新的血液溶入,年轻势力在巍然耸起,他的事业重心转移到香港随之淡出大陆商圈视野,直至销声匿迹。陈予凝内心把江仁楼整个人判了死刑,为了一己之欲,为了盲目追求不正当的爱情,断送亲姐职业生涯、抹杀他人生命信仰的牺牲实在太大,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又觉不甘。得知江仁楼消息后她恨不得追到天涯海角去讨个说法,男人们乐于毁掉女人却能安然无恙一走了之,腐烂发臭的女人们只能躲在阁楼窝囊哭泣,抱怨命运的不公,一觉醒来人间便遗忘不公,继续按部就班。或许是江仁楼内心有愧,陈家夫妇对人家没有追究此事的大度行为属实沐浴恩情一般,更不敢让陈予凝再惹是生非,囚禁家中半步不得出户。

陈雪涟掀开窗帘,从缝隙里窥视楼下吃了闭门羹的几位同学,其中一位身材高挑苗条,修长的脖颈线条媲美天鹅,半透视纱质墨色紧身芭蕾服,淡水珍珠环绕装饰丝绒酒红发圈固定在一颗饱满的头颅上,挺拔笔直的背影收起羽翼正对她,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窗户旁边玻璃砸碎留下痕迹的墙痕,黑印斑驳,渗出斯拉斯拉骇人声响,转眼一看,楼下的背影已换做自己,站立在原地,微笑着朝楼上热情洋溢打招呼。她认识这个师妹,替代了她去英国深造的位置,替代了她在现役舞团的首席,她扯过窗帘,遮住自然光,捏着大腿乞求疼痛,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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