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五

葛蕾出差一周，整个项目随着出差结束已经基本完成。老板以有另外的紧急项目为理由，调了其他同事来替代葛蕾的位置完成项目的收尾工作。

他需要葛蕾去做的“紧急项目”，就是华宁的年度企业技术培训。

石经理和葛蕾一前一后走出老板办公室，门一关上，门销的声音咔哒落下，石经理一声冷笑，“交给你做吧，正好我们还在别的项目上，你也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华宁项目的整体情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硬盘递给葛蕾，“有什么问题就问，一会把你拉群里。”

葛蕾接过硬盘。他们走在去电梯间的路上，一路两边都是单向的玻璃墙和玻璃门窗。

石老师甚至没有打算留出时间单独和她聊聊。

“组里有谁走了吗？”

电梯到达后“叮”的一声响。他们走了进去。

石经理按下两个不同的楼层，再按下关门键，呆呆地盯着面板上变化着的数字。

“你不用关心这些，她有她该在的位置。”

·

一切都不理所应当但可以预见地，葛蕾收到了与华宁老板会见的邀请——刚好是葛蕾生日当天，在单位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那餐厅安静得要命，服务员引葛蕾进门，踩着拉了慢速的音乐声走在软得人发晃的地毯上。

“送你的东西不喜欢吗，怎么没带？”张淇奥正对着葛蕾走进来的方向，深深地坐在椅子里，大张着双臂扶在餐桌边缘，座位上方的微弱淡橘色灯光打下来，让他的面孔上的阴影变得更深刻。

“在单位不方便拆，还没看。”

“那应该带到这给你的。”他收回手臂，将身体向前挪了挪，目视着服务员帮葛蕾拉开椅子，“我本意是想早点送到你手里。”

“您……不用再给我送那么贵的东西。我不懂得欣赏。”

“有负担吗？”

“您知道。”葛蕾坐下，对面男人的话音从斜上方覆盖过来，她没有看向张淇奥，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服务员帮她在手边的空玻璃杯里装满纯净水。

“不说这个。”张淇奥挥挥手，大概是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上菜了，“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联系家里还有朋友们？”

“普通的一天。我不怎么过生日。”

“嗯？”他咽了一口水下去，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

“我家……那边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张淇奥笑着摇摇头，“生日还是要过的。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礼物。”

葛蕾没回应，只是笑笑。她坐直起来，用手指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从单位下了班直接过来，她这次没换隐形，也许在餐厅里各种灯光的照射下，这两片透明的树脂有机物能成为一道墙，让想看透她的人费点功夫。

“我以为，您找我是为了华宁的培训。”

“嗯？”张淇奥挑眉，低头去把手扶在面前的水杯上，“那个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不急，是想给你过个生日。”

“那谢谢您了。”

“只是还有些话想告诉你。”他把水杯拿起来，没喝水，等话音落，又把水杯放下。

葛蕾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您说。”

“小蕾。你也许会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能理解。我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我只希望你能耐心一点，等明白我的心意再做决定……”张淇奥用右手攥住领带往开扯了扯。它还好好地系在他熨得笔挺的衬衣领子下面，只是放松了些，让看向它的人也放松些。

“我坦白，最开始我以为你查过我，毕竟你有你的专业。不过既然你没有，我该跟你讲讲我的事……”

“我现在……父母健在，家里有一个孩子，在读大学。我和孩子妈妈很早就分开了，她现在在国外有新的家庭。从那时候到现在，感情上，我接触过一些人，不多，都是和平分开……”铺了漂亮桌布的小桌上已经摆了些食物，没人去动它们，就那样漂亮、而且静静地躺在那里。

“年龄和家庭情况上，你一定有顾虑，我完全理解。我希望告诉你知道的是：人格、思想、见识……各方面来讲，我成为今天的张淇奥，不是一朝一夕的。”他的两只小臂始终端正地叠在桌边，期间服务员来来往往地端些盘子上来，他没停下他的话，也没移开看向葛蕾的直白视线。

“我希望，你能看到时间和经历带给我的好的东西……”

“还有上次……你说‘大家都挺忙的’。我也不清闲，”他笑着低了头，用手边的湿毛巾擦了手，拿起一颗被切开的小番茄放进嘴里，咀嚼，吞咽。抬手让了让，示意葛蕾开始用餐。

“当老板要预判、要决策、需要看很多文件、需要开很多会、需要见很多人。我有公司要养，公司有很多员工，他们有他们的家庭……我所拥有的那些东西，并不能让我在所有事情上都脱离苦恼，比如我也需要不得不早起晚睡地忙于工作，比如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我一不那么忙就会想到你，可我等不到你联系我……”

“如果我再拒绝呢？”

张淇奥轻轻摆摆头，“我从不把追求人看做手到擒来的项目。”

“……我没想到您会对我说这些。”葛蕾淡淡地似笑非笑着，看向对面男人的眼睛，两个人的视线勾缠在一起，谁也不打算先结束这份勾缠。

于是张淇奥先开口，但不放开他那快穿进葛蕾眼睛里的视线，“你不怕我。”他发了笑。

“您希望我怕您？”

“不，”张淇奥张了张他的大手，整个上半身微微前倾，影子超过了摆在餐桌中间那朵被修剪得极短的沾着水珠的玫瑰花，他向葛蕾伸手，顿了顿。

两个人都看向另外的同一处。

葛蕾没有躲。张淇奥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温热的重量。

“随意一点，一切都按你的节奏来。”

葛蕾笑笑，垂下眼睛注视玫瑰花上的水珠，光影在晶莹的水珠表面上颤颤巍巍。

“下次您别再给我买那些东西了。直接给我钱吧，我喜欢钱。”

她的语气轻缓，尾音上挑，如果周围有别人的笑闹声，她也会在这句话后笑出声来。

张淇奥收紧他握着葛蕾的手，食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净说些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