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八

芊芊决心放下那些担忧。可让她无法忽视的是，葛蕾自从老家回来后似乎变得更沉默了，她常常接到不知谁打来的电话，每到那时葛蕾会盯着手机屏幕按动音量键到静音，直到振铃结束再把响铃打开。手机塞进口袋里，一切恢复如常。

芊芊直觉这一切或许和那次返乡有关，当她问出自己的疑问表达出自己的担忧后，葛蕾回说自己没事。她淡淡笑着看向她，温和的手心紧贴着她的手心，“如果很难解决，我会请你帮助我。”

于是一切都明朗了。惴惴不安的心似乎能落了地。芊芊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未对葛蕾未曾透露给她的一切抱有窥私欲，她只是害怕，怕自己的爱人不会依赖自己。

她也会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

在芊芊得知有人要买自己的画时，她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葛蕾听。

葛蕾也就第一次拜访了芊芊兼职的画廊，去看那幅画——许多向日葵中的一幅。

她们并肩坐在画框前的长凳上。画廊里很暗，只有这处拐角留了灯，孤独又安静，影子模模糊糊地落在她们脚底下，距离那么近。

“还好你今天有空来看。明天就要送走了。”

“嗯。”葛蕾摇晃身体，肩膀轻轻地撞在芊芊肩膀上。“我真幸运。”

“我也幸运，”芊芊笑着，“是学姐愿意在她的画廊里给我留一个位置，她给了我很多帮助。”

“因为你画得很好。”

那些高大的花笼着金光，朝向鲜亮的、晕染了半边天空的晚霞，头昂得肆意张扬。

“我从没说过我为什么总是在画向日葵。”芊芊坐直身体，暗自活动着自己和葛蕾正牵着的手，十只手指相扣起来，“小的时候我路过过一片葵花地，就是在傍晚的时候，它们好美，可是我……没来得及下车去看。自从认识你，我总回想起那时的场面，也总是想把我们放进画里，可是我分不清，是你在看向太阳，还是我在看向你。”

葛蕾转头看向芊芊。一双眼睛复杂到自己也认不清，一双眼睛直白地赤诚。

“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真实的向日葵……”

其实它们只有小的时候会仰起头来，等长得大些，花盘就会重得耷拉在那些干细的杆子上默哀；手碰过会粘上粘液，在皮肤上摊开黏腻的黑色，很难洗掉；新生的瓜子也难吃，软，像虫子……像钻石其实就是石头、珍珠其实就是一种动物的结石，向日葵之所以要朝着太阳转，总归不会是因为爱意。

葛蕾全没说出口。她回过头去继续看向那幅在夕阳里但却光明灿烂着的画面，“真实的也许没有你的画好看。”

芊芊没作声，起身绕过葛蕾，拿起放在长凳另一端的纸袋——精致的包装，是葛蕾带来的。

“是送给我的吗？”

“嗯，”葛蕾仰头看向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恭喜你的画被更多人看见。一条裙子，你穿会很漂亮。”

芊芊点点头。回身，缓缓地踱着步子走。葛蕾起身跟上。经过黑暗中玻璃落地窗投影着斑驳竹影的雪白墙壁，她们转入卫生间的宽阔入口，两侧分别是标识男人、女人的金属制塑像，墙面上整齐地贴满着各色小方块瓷砖，熏香的味道很好闻。

走进那尊女塑像身后，芊芊锁了门。纸袋放在洗手台上，她把裙子放在手上端详了一阵，交到葛蕾手上。

她开始动作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坚持着不低下头，但垂着眼。

“有一次我把手表落在这儿，走了不远就又回来拿。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声音……她们一定以为大家都走掉了……”

葛蕾微蹙着眉，她看不到芊芊垂下去的眼睛，只能盯向她那翕动着的睫毛。

她抬手，捧着那条裙子柔软的裙摆。手指拂过芊芊微凉的发丝、细长的脖颈、细腻的手臂上的皮肤……当她的手臂环到芊芊背后拉着那小小金属拉链缓缓向上滑动时，芊芊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谢谢你的礼物，”芊芊的声音混合着湿热的气抵在葛蕾的颈间，“姐姐，我好爱你。”

葛蕾低着头，锃亮的洗手台台面映出自己模糊了的上半张脸。

吻落在她的皮肤上，腰间的手向上游移，一切温和又柔软的，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

于是葛蕾回应她。

她们回应着彼此。温和得到了激烈的喘息，柔软抵抗着柔软，也触碰着骨头的坚硬。光滑的皮肤变得潮热，葛蕾闻见芊芊颈后的香水味，盖过了那头的熏香……

葛蕾的手机在震动，那声音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很响，一切戛然而止。她再一次盯着手机屏幕按动音量键到静音，直到振铃结束再把响铃打开。

芊芊转过身去，镜子里的她紧紧抿着嘴唇，脸颊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