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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妙手生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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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坊位于沙州西南角,就在衙署背后两百步远,背靠小梁山。

小梁山名为山,实则仅五六丈高的塬。因沙州方圆几十里平坦宽阔除去黄土城墙无任何屏障,故这座五丈余的黄绿色土堆就显的格外凸出。

塬上有一密檐式四方浮屠塔,塔高三丈余,塔身七级,塔檐挑出约一尺,逐层加密。其底层券门左右留有两尊雕像,不是天王像,而是两尊身披明光铠的将军像,左将持槊,右将持弓箭,怒目圆睁神态威严。

沙州人也说不清这座塔是为谁建的,只知道塔前常年整洁干净,时常有人到此打扫。

塬下有一小渠环绕,名邑水,蓬莱阁就建在这邑水之上。

楼阁呈四方院,白墙黛瓦、朱漆梁柱,屋檐挑三尺,飞翘精致。主楼为复式三层,左右协殿分居,置飞虹桥与三方回廊相连。中庭引邑水成清池,池中置蓬莱、方丈、瀛洲三山,上植挺拔黑松,朱漆拱桥横跨其中。池旁种满芍药、玉簪、连翘、肃州牡丹等,另有一棵巨大的槐树屹立在清池边,深褐色的枝干伸展到池中,倒影出婉转姿态。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

蓬莱阁内灯树灿烂,鱼龙光影交错。夜色将黑时,城中大半富豪已到场,交手行礼、谈笑晏晏间好不热闹。

戌时三刻,主楼咚咚响起了鼓声。随即四方角楼响应,星星点点,间轻间重,又如溪流之从容,又如大河之汹涌,起伏流转,铿锵有力。场中人情绪被这鼓声吊了起来,纷纷禁声,正襟危坐,将目光投向三楼那闪烁的灯光中。

半刻钟后,鼓声渐停,一行美姬着绯色石榴长裙,手持螺钿琵琶鱼贯而入,将仙池旁的莲花承台团团围住。琵琶声初时清澈响亮,如凤鸣出山,少时滚指雷动如夏日风雨骤起的湖面,噼里啪啦气势磅礴。

裴霖被这琵琶阵曲惊的紧拽酒杯,神识飞出体外。余阳则抱着刀,懒懒的斜靠在柱子边,似乎不为所动。

李隆基端坐于席边,抬手浅尝了一口杯中酒,面上无甚波澜。

琵琶声渐渐回落,由急入缓,如暑夏阵雨般收势。随后场中又换了箜篌,弦音如清风荡过湖面,令人心旷神怡。

天籁骤起,中庭灯树忽灭。仙池中清水微微荡漾,似有什么呼之欲出。竹笛声起,鼓点渐入,只见池中缓慢升起一朵莲花,热烈绽放。

彼时三层阁楼突然显现一神女,身披五彩璎珞,青碧罗裙胭脂薄衫,缓缓从天而降。她姿态十分轻盈,衣裙飘带飞舞,飘飘然落入池中青莲上,而后单足站立,手结伽印。

池水微沸,神女轻移脚步,足下青莲竞相浮出,一步踏、一花出,在座宾客纷纷屏住呼吸,场内一时间绣花针落可闻。

“这世上竞真的有人会飞天之术!”

裴霖睁大眼睛,转头看了一眼李隆基,后者眼眸深沉、眉间微皱,若有所思。裴霖心道阿郎年纪轻轻定力如此之深,委实叫人佩服。

飞天神女一步步走向莲花承台,众琵琶女分散开来,跪坐周边。只见承台中间突起一道五彩霞光,霞光飞散,炸成星星点点分散开来。众人抬手作势欲挡,却不见半点火星飞来,再看向庭中时神女已不见踪迹。

点点星光忽而聚集化莲,忽而化作云团,变幻多彩,缤纷夺目,最后结作一团赤红彼岸之花,绽放于中庭。彼岸花鲜红欲滴,娇艳动人,尽情释放着魅惑。场中宾客早已目瞪口呆,有的甚至企图伸手去摸,却哪里够得着这妖异火红的地狱之花。

只一瞬间,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彼岸花炸裂开来,神女长身站立其中,花钿云髻、唇若丹霞,眼波流转,颠倒众生。

不知谁轻轻喊了一声“妙娘子”,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声惊呼。场内瞬时掌声雷动,响彻天际。

秒娘子手掌轻拍两下,灯树点亮,玲珑宴席正式开始。

裴霖深叹一口气,扶额道:“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即使在洛阳这场景也不曾见过,真真是叫人终身难忘。”

李隆基依旧未发一言,目光始终在秒娘子身上未移开。裴霖以为阿郎看得入迷了,转了目光去找余阳。二人身后,柱子旁空空如也,余阳早已不见人影。

“我说阿郎你也太心狠了吧,这玲珑宴席如此难得,阿阳却被你支出去办差。”裴霖撅着嘴为同僚抱不平。

“怎么,你也想出去?”李隆基看了一眼裴霖。他说话寡淡,却让裴霖听得心虚。

“不想不想。阿阳身手好,他能搞定,我相信他!”裴霖悻悻然回身,学着李隆基的样子,正襟危坐,只是那与身俱来的贵气是怎么也学不来。

侍女们依次登场,手中托盘呈碟三样,每个碟子旁都有一木牌,上刻佳肴名字。

今年的玲珑八件以桃花为主题:桃之夭夭,将初春的第一批桃花及时摘下入瓮,吃时拿出来放入泉水浸泡三日,再用这泉水和面捏作八瓣成型,中间点上朱砂放入蒸笼蒸上一炷香时间即成;碧桃春水,碧桃碾肉出汁与米酒双蒸,层筛二十次出桃酿;落霞飞虹,一头羊出四两肉,以桃酿裹之蒸半熟,再撒上一层桃粉,羊肉鲜美裹着酒气,半晌就让人脸红心跳面似飞霞。。。食材普通,贵在精致、季节难寻。

裴霖吃的不亦乐乎,边吃边点头表示肯定。

李隆基把身前的碟盏往裴霖那边挪了挪,随后唤来近卫,轻声吩咐几句。近卫领命,朝莲花承台处走去,片刻后,妙娘子携一胡姬随从款款走来。

“奴见过凌郎君。”

此时秒娘子已换上常服,海棠红对襟窄袖衫,白玉金边臂钏,下身着十二副间裙,腰间系五彩金玲带,衣衫按照洛阳时兴的样子,将对襟开到了胸前,当真是风情万种。

“坐。”李隆基淡淡道。

妙娘子倾身坐下,红衫衬得肌肤雪白,胸前春光若隐若现让人心潮涌动。

李隆基侧目向中庭,那边已燃起莲灯。烛光摇曳,将他的侧脸光影打在木柱上,睫毛修长,鼻梁高挺,和下颌线恰好连成两道好看的山峰。

任妙娘子见惯了人间风月,结交过贵富贫贱,此刻也不自觉的盯着李隆基看,面上渐渐浮起一抹飞霞。

“郎君面生,不是沙州人吧?”秒娘子问。

“洛阳人士。”李隆基简单答道。

“原来是京都来的贵人。凌这个姓,倒是少见。”妙娘子见李隆基仍然看向一边,微微笑着提醒道,“郎君?不知郎君唤奴过来有何吩咐?”

李隆基转回身来,肃色道:“南明巷归元药铺账房康居富,近日是否在蓬莱阁流连,还输了不少钱?可知他的钱来自何处?”

“药铺。。。康郎君?”秒娘子目光流转,“可是最近在城南发生的那起杀人案?”

“是。”

“奴不知。”

李隆基显然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爽快,认真审视起她来。沙州城世居女子大多带一点胡人神韵,即使没有胡人血统,也因为大漠风沙气候皮肤粗糙眉眼稍稍硬朗,这位妙娘子唇红齿白五官秀丽,跟旁边的胡姬比起来,美的十分凸出。

“官府白天已经出了通缉令,隐瞒案件相关线索,你担得起?”李隆基道。

“郎君可是官?”妙娘子微笑问,眼里含着狡黠,“郎君既然不是官,恕奴无可奉告。奴开的是□□坊,江湖规矩,只管明面银钱,不问来路。若是各个客人的密辛都去打听,那奴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况且奴是正经良籍,即使是官府来了,也不能随意打杀百姓。”

“是么?”李隆基端起酒杯轻轻摇了摇,琥珀酒汤随着摇晃动作打着旋儿,竟慢慢晕染开一片桃红出来,桃香四溢。

“好酒。这酿桃夭酒的手艺,据闻长安西市也曾有一位,名冯唤唤,曾经是西市有名的美人。”李隆基缓缓道。

妙娘子眼眸闪烁,笑容逐渐变得怪异。

“这冯娘子酿酒的本事一绝,看人的本事却不怎么样。倾尽家财助落举情郎在长安县捐了个流外官,不想那薄情郎却与长安县尉家的女儿私通,妄想攀附青云,设计诬陷冯娘子酒中有毒戕害邻里。一群人在争辩动手之际,不知是谁把县尉女推倒在地,后者磕碰地面石块殒命。可怜冯唤唤满怀深情却喂了狗,最后被判了个流放西域。”李隆基看向妙娘子,“但天无绝人之路,长安县令爱喝冯娘子酿的酒,助她改了身验。冯唤唤随西市胡商车队一路西行,传闻半年后出现在沙州。若是妙娘子与她相见,说不定会成为挚友。”

妙娘子眼波流转,面色逐渐恢复温婉:“故事凄惨,倒是个苦命的娘子呢。”

李隆基见她似乎不为所动,正欲施压,就见一个婢女走来在秒娘子耳边私语几句。那妙娘子面色未改,只回应一句:“知道了。”随后拢了拢衣衫,朝李隆基陪笑道,“既然郎君这么神通广大,奴也不好隐瞒什么,都是正经生意人。来人,去把妙玄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走来。她穿着柿色单袍,头顶黑色幞头,脚蹬六合靴,未着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东家。”妙玄施了一礼。

“你把这些日子康郎君在蓬莱阁发生的事情经过告知这位郎君。”妙娘子吩咐道。

“是。”妙玄转而向李隆基施了一礼,道,“康居富连续半月几乎每日都来饮酒赌钱,前日日落时过来又输了不少钱,还要了一壶上等葡萄酒。等到结账时,康居富无钱付账,拿了一盒药草出来说可抵百金。我心道这人疯了,便派护院将他打了出去。”

“药草在哪?!”李隆基急忙问。

妙玄面露难色看向妙娘子,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妙玄于是继续说道:“我见康大郎拿一盒野草敷衍,实在是气人,便断了他的腿,连带盒子和他扔去了城南水沟自生自灭。拖出去的时候,康居富一直断断续续申辩,说他的神草可以换金子。我只道是这人喝多了脑子有问题,也没多管。其实康居富半月前就欠过蓬莱阁五十惯钱,当时护卫要剁他手,被他跑了,谁知这人藏了几日后又突然出现,把钱还上了,不知道他上哪弄来的钱。”

“药草你见过?”李隆基微眯双眼,“长什么样?”

“就是一把普通的野草,草尖有一点白色。”妙玄答道。

李隆基不动声色:“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奴发誓,句句属实。”妙玄眼神毫不避讳,直视李隆基的正面审问。

“可以了,下去吧。”李隆基放了一枚金珠到案几上。

妙娘子轻轻一笑,把金珠推回李隆基身前:“既是“长安故人”,这杯酒我请。”随后她站起身来,朝李隆基端正施了一礼,领着婢女离开。

李隆基没有再看她,他手里攥着酒杯,杯中映出一轮明月。

他看了一会儿酒杯里的明月,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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