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球打得不算太累，但到点儿腾场地的时候，夏杨明显松了口气。
“这些你拿着我家里有，”夏杨把池照寒买的那一兜子东西都塞到宿野手里，“自己记得喷药上药，破皮的地方别沾水。上点儿心啊，不然小心我再去你家看着你。”
“哦，你也是。”你老是这样，我怎么办？
“那必须的，我可不缺心眼儿。”
“你说谁缺心眼儿？”
“谁着急了谁缺心眼儿。”
“反正不是我。”
“是是是，不是你，我们野哥聪明着呢！”
“嘁。”你又这么说话！我怎么办！！
过了几天夏杨身上的青紫全消了，就想再约一场球，上次打的那叫啥呀？
不巧池照寒和宋哲宁都有别的安排，就宿野愿意跟他去。
那也够了！
没想到整个周末的场全订出去了，俩人就商量着找个地方打篮球，确切地说，是夏杨教宿野打篮球。
只是带球经过的时候碰了一下，宿野就紧紧皱眉，夏杨立马看出不对。
“没喷药吗？咋还没好？”
“好了。”
“扯淡，我看看。”
“真好了。”
夏杨不信，直接上手，宿野就躲，夏杨怕给他碰疼了也不敢太猛，但不管宿野咋说咋躲，夏杨就是不放弃，贴在他身边儿找机会，嘴上还一直念叨。
宿野终于被夏杨缠得没招儿，破罐破摔，一咬牙把上衣脱了。
“看见了？”
夏杨惊讶得说不出话。
看见了，紫红的伤痕交错，有些地方青黄带血点，大概是用皮带抽出来的，宿野瘦得肋骨清晰可见，夏杨想到皮带抽过去就像直接砸在他骨头上，心疼得要死。
“咱去医院。”夏杨伸手想帮宿野把衣服穿上。
“没事儿，从来也没去过，过两天就好了。”宿野自己把衣服穿好。
“你不是爱读书吗？鲁迅没读过？从来都这样就没毛病吗？”夏杨又着急又心疼，眼睛直接湿了。
宿野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更多反应。
夏杨完全受不了了，直接蹲在地上哭，宿野在他身边坐下。
“你别可怜我。”宿野声音很轻。
“谁可怜你了？你是傻逼吗？我那是心疼你你懂不懂？！”夏杨用袖子抹了下脸，站起来拉宿野的手，“去医院。”
“不去。”
“那就去你家。”
“不行，我爸在家。”
“你这都是他整的是不是？”夏杨反应过来之后气得胸腔疼，“那正好我问问他，为啥要这样。”
为啥要这么对自己家孩子？他都没有妈妈了，他只有你，你为啥要这么揍他？他这么乖你也下得去手？
“你冷静点儿。”
“这是家暴！他怎么不冷静点儿？”
“就那个脾气，改不了了，”宿野怕拦不住夏杨，只好换个方向妥协，“去你家，帮我擦点儿药，行吗？”
“这事儿没完，我早晚跟你爸说道说道，不行就报警，凭什么打人？太过分了！得亏我爸妈不在家，让他们看见不得心疼死。”
“你别告诉叔叔阿姨。”
“那不一定，要是我说不好使，那就让我爸妈、让班主任去说，让警察管。”
“谁也别说，求你。”
“为啥啊？你又没做错，丢人的是他！”
“总之不能说，只能你自己知道，你要是告诉别人，我就，”宿野根本说不出“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光是想一想就受不了，只能编一个没谱儿的，“我就再也不去上学了。我爸打死我，我也不上学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谁也不告诉。”夏杨严肃承诺，他并没觉得这个威胁多么无厘头，他相信宿野说得出做得到，这人上来虎劲儿三个他也比不了。
上了车一路沉默，两个人各怀心事。
夏杨以往只恨发动战争的人，暴力犯罪伤害他人伤害动物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身边的人这么怨愤，哪怕这个人他还没见过。也是第一次，他这么想要紧紧地抱住一个人，可这个人一身的伤，他连伸手轻轻碰一下都不敢。
宿野长久以来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可是那样没有丝毫遮掩地站在夏杨面前，他意外地一点儿也没有觉得丢脸。他也看懂了夏杨的眼神，明明白白没有可怜，只有心疼。向来是这样的。可他竟然哭了！他因为他哭了。宿野再知道夏杨心眼儿好、关心他，也想不到他会在意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不感动得也想掉眼泪呢？怎么可能控制自己、抽离感情呢？
可我仅仅是因为他对我好才梦见他，老是想到他，依赖他甚至一天也不想离开他的吗？那我岂不是混蛋？
不是。
我喜欢他，因为夏杨是夏杨，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就比如说，只有夏杨才会在走正步的时候把虫子放进嘴里，只有夏杨才会在全班面前好心地大声污蔑他拉稀了。
想到这里宿野嘴角不自觉泛起微笑。
“还笑得出来呢？”夏杨余光都看见了。
宿野看见夏杨又担心又生气的表情，知道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夏杨答应他不会告诉别人，但他自己绝对会采取某种行动。
“这事儿你别管行吗，我那券能不能好使一回？”宿野还想挣扎一下，虽然不抱啥希望。
“不能。”斩钉截铁。
我就知道。
到家之后夏杨先小心细致地把宿野的伤处都处理了一遍，又做了两个宿野爱吃的菜，吃完饭才拉着他问他爸跟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宿野也不再有任何瞒着夏杨的想法，把他家里的那些事情都讲给了夏杨。
“他人生里有些遗憾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不恨他，不报警也不举报什么的，其实也是觉得欠他的，不是我傻。”
“这还不叫傻？你欠他什么了？他生了你就得对你负责，照顾你是天经地义！”夏杨轻轻捏着宿野的手腕，“这都啥啊，一点儿肉都没有，就算他不跟你动手，我都嫌他照顾得啥也不是！再说了，你不会反抗，不会跑吗？这么高个儿白长了？运动会白练了？”
……没想过。
宿野没想过要跑，觉得逃跑很怂，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就是他的反抗。
夏杨知道了简直要崩溃，这都什么脑回路？
“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反正他也不常回来……”
“再有一次也不行！你爸那边儿要是说不通，你以后看形势不对就得跑，要是再傻呵呵站那儿挨打，我就把你锁这儿，让你回不了家！”
“哦，那我试试。”
“啥叫试试啊？必须做到听见没？”
“哦。”
我巴不得天天在你家，被你锁在身边。
这个念头一出，宿野自己吓了一跳。
听起来有点儿变态……
只是喜欢他家的气氛，喜欢叔叔阿姨罢了，我才没有喜欢他到那种程度，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