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云的话在许清潇心头盘旋，总觉得很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能甩甩头就此作罢。

还在烦恼时，不远处的对峙引起了许清潇的注意，她悄悄凑近。

一个人背对许清潇半蹲在地，这个人很眼熟，光看背影就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那个人遍体鳞伤，伤口不深，却偏偏愈合不了。许清潇猛然想起，是邢奇，那个在拍卖会上，被当作物品拍卖的掌控者。

邢奇身后有两个倒在地上的感染者，他们已经没有力气维持兽化，身上伤痕累累。而他对面，正站着一个长发男生，长相极为俊美，看上去有些许阴戾。

那男生明显将邢奇三人当成玩物，一道道术法落在他们身上，血肉纷飞，却愣是不下死手。

“够了！”吐出一口血后，邢奇咬牙开口道。

“不够，怎么会够？”男生摩挲着修长的手指，将一道雷弧丢向他们，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道：“师弟，你是我们五个人里最强的，老师夸得最多的就是你。”

“他总说，你会是我们当中最快进入破虚的人，你早晚会跨足他的境地，我们都不如你。”

“他真偏心啊，什么都是你的，我们当然追不上你。”男生俊美的脸庞变得扭曲，又忽然笑起，“谁能想到，你会背叛我们。”

“啧啧啧，真想知道老师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我没有背叛......”邢奇反驳道。

“没有？那就杀了他们，你杀啊！”男生指着邢奇身后的两人，怒吼道:“你在干什么？动手啊！”

那两个感染者在一边瑟瑟发抖，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邢奇的身体在男生的刺激下剧烈颤抖着，他低着头，似乎痛苦万分。他也想杀了感染者，他比谁都想杀了他们，可他做不到。体内所谓的“种子”，会在他违背主人的命令时，带给他钻心剜骨般的疼痛，像是恨不得将他的内脏都卷在一起，揉烂搅碎。

他不止一次反抗过，若只是疼痛，他也不会有多害怕，但疼痛过后，伴随着的是理智的丧失，是像旁观者一样直视自己的身躯在“种子”的作用下，手刃一个个自己的同类，甚至是和自己一同被抓的好友。

他根本没法反抗，也终于不再敢反抗。他企图求死，但每当有这个念头，“种子”就会夺过自己身体的一切控制权。

“呵呵，求我吧，我给你一个痛快。”男生道：“我会回去告诉他们，你死在和感染者的战斗中，他们不会知道你背叛了人类，与异兽为伍，他们还会以你为傲。”

邢奇的手满满握紧，哪怕是受到长达五年的折磨，也没有此刻痛苦。他的老师待他犹如父亲一般，他的家人也都以他为豪，可是现在的他，又有脸去见谁呢？也许死，也是解脱，他开始思考男生话语的可行性。

“杀了我……求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生大笑着，笑得喘不过气，咳了两下接着笑，“求我？哈哈哈哈！你真有意思师弟。”

“已经绝望到连我说的话都信了吗？我不会杀了你，留在这享受一切痛苦吧。同样，他们也会知道你做了什么。”男生收敛笑容，伸出手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不知何时，视频已经开启，录下了刚刚的一切。

邢奇身形一颤，脸色苍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看起来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绝望到了极点。

男生还觉得不够，一道道雷弧朝邢奇不断飞来，在他身体上留下更多伤口，似乎这样能让他觉得舒服一般。

许清潇看不下去，一道火墙自地底升起，挡住袭来的雷弧，随后，火焰像一跳火蛇，朝男生扑去。

男生早知道许清潇的存在，但在察觉到她身上的火元素之后，就不再在意。他当然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掌控者会帮助叛徒，会帮助邢奇。

因此，他手忙脚乱地挡住火蛇后，脸上也被火熏黑了一片，他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愤怒且震惊地看向许清潇。

“你也要当叛徒？”

“滚。”许清潇忽略他的话，嘴角勾起，绿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攻击性。

拍卖会上鸟嘴人说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买下他，成为他的主人，就可以完全控制他。”

比起来，许清潇自己应该更像一个叛徒。

男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阴沉下来，似乎极为生气。雷弧在他周身盘旋，满满的威胁力，却始终没有出手。

许清潇加上邢奇，就算自己能赢也不会多轻松，男生权衡一下利弊，最后选择先问道：“你是谁？”

许清潇闻言，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清风之地，林若瞳。”

“林若瞳？”男生皱眉，他知道林若瞳，清风之地近两年的新秀，一手冰元素之力出神入化，仅两年就从悟道初期修炼到宗师初期，速度极为惊人。

“你确定要管这件事？”他眯了眯眼，想不通林若瞳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和邢奇扯上关系。

许清潇颔首表示自己的态度。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男生嗤笑一声，“你等着。”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随后转身离去。

“你不该帮我的，在他们眼里，你也会成为叛徒。”邢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清潇扭头看向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将一瓶疗伤药剂放在他身前的地上，她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

“等等。”邢奇开口，喊住即将离去的许清潇道：“我记得你。”

许清潇停下脚步，有些疑惑，拍卖会上自己戴着面具，他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见过你，我记得每个人的眼睛。”

“你和我不一样，为什么要和他们为伍？”邢奇往后一坐，靠在一棵枯树上，手撑着膝盖，问道。

许清潇蹲下身，仔细看向邢奇，才发现他身上有一道道神秘纹路，这些纹路从皮肤各处往心脏处蔓延，兴许这就是所谓的“种子”。她观察着，说道：“我不和谁为伍，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邢奇闻言明显一愣，片刻后笑道：“你说得对，倒是比我清醒得多。”

许清潇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或事，但邢奇有。他从小就被灌输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这也注定了他不会像许清潇一样洒脱。

“林若瞳是吗？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许清潇问道。

“杀了我。”邢奇的声音变得痛苦，似乎每当他有求死的想法时，“种子”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许清潇沉默许久，不知为何，她对邢奇有一种没来由的好感。许是因为两人同样不被接受的处境，又或者是她天然看不惯人间疾苦的性格。

“那你的家人和老师呢？”片刻后，许清潇问道：“刚刚那个人说会把视频给他们看，你死了，就只能任由他在外面造谣了。”

“我可不会帮你澄清。”

邢奇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已经撑了太久太久。他早已没有余力再去想，或者被迫承担什么。他只想迎接死亡，只想解脱，哪怕在他们眼里成为叛徒，成为懦夫。

“我累了。”邢奇的头后仰，抵在树干上，叹出一口气。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邢奇摇头，“它长出了根茎，和我体内的每一处筋脉连在一起。若是强行毁了它，我也会一起死。”

许清潇倒吸一口气，头皮发麻，问道：“种子…除了能通过母体控制你，还有什么别的坏处吗？”

“似乎没有……”邢奇想了想，说道：“甚至种子能主动吸收元素，供我修炼。”

“那如果杀了金蛇呢？”许清潇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把母体掌握在自己手里。”

邢奇闻言瞳孔放大，过去五年受到的折磨太多，他的反抗从来都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他就失去了这种疯狂的想法和希望。

他叹气道：“不会成功的，我试过。”

“你试过什么？”

“顶着体内的种子去杀金蛇？凭同样被抓住的伙伴？还是这遍地的感染者与异兽？”

邢奇早已失去希望的心在许清潇的话语下慢慢恢复跳动，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脱水已久的人重逢甘露，血液一旦燃烧起来，就再难熄灭。他忐忑地期待许清潇接下去的话。

“以前你只有自己，现在不一样了。”许清潇眯了眯眼，“我知道你的苦衷，并且我打算帮你。也许现在的我做不到，但总有一天，或许就是下次见面，相信我。”

邢奇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清潇的眼睛，绿色的眼里满是真诚和执着，他这才相信许清潇并没有在开玩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已经下定决心的话语。

邢奇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都说了，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许清潇抬起手，火蛇朝邢奇身后的感染者袭去，一瞬间将两人吞噬。待到火焰散去时，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前提是你能活到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