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祝可谣摇摇头，依然有点心有余悸。

可余光依然看向男人离开身影，他一身黑色穿搭，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筱月没发现她失神，而是一把夺过手中的玉壶春瓶：“谣谣，你拿错了，这是白秞玉壶春瓶，我让你拿的是汝窑天青釉玉壶春瓶！”

“这个才是！你要认准才拿！”

筱月指着最下排的橱窗，两个玉壶春瓶一青一白，十分容易区分。

祝可谣知道自己犯错，心一慌，十分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我认错了！”

其实是她犯糊涂了，只记得哪个是玉壶春瓶，却忘了区分颜色，这瓶花的兼职对她来说一切都太陌生了。

“没关系！”

筱月走上小楼梯，将白秞玉壶春瓶放回去，温声细语地告诉她：“你今天第一天工作，不熟悉，会认错瓶很正常，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一点轻拿轻放，毕竟这些瓶很贵的，要是摔烂了，你兼职的那点钱可不够赔！”

“我……知道！”

祝可谣感到心暖，她出来兼职的多年，还是第一次被温柔以待，耐心地教导她经验，没摆任何脸色。

筱月是店长，工作十多年，经验丰富，对店内的一瓶一花都了如指掌，待客更是得心应手。

今早，第一次进店，本以为筱月会十分严肃或高冷，没想到她十分自来熟，还会开玩笑。

“知道就好！不然兼职没赚到钱就算，还负债！那完蛋了，本来勤工俭学就不容易！”

“是啊！”

祝可谣笑着点头，可她一听勤工俭学，有点感伤，却不露声色。

其实她从乡镇考上大学，走进繁华的大城市，面对高额的消费，和那直白的贫富差距的对比，偶尔也会感到落寞，感叹同人不同命。

可是相对过往，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好太多太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感伤，努力生活，总会有美好的未来。

“走吧！把这个铜胆瓶拿上！不要客人等久了！”

“哦……好的！”

筱月似乎在考验她，祝可谣没有犹豫，精准地拿到铜胆瓶！

“是这个吗？”

其实她心里是忐忑的，害怕再次出错，好在筱月笑着对她点头，“是啊！”

“那就好！”

祝可谣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其实一天下来，她对瓶花已有所了解。

瓶花历史悠久，起源于南齐，盛于明代，倍受文人雅士的推崇，喜爱。

在瓶的选择上，颇有讲究，春冬宜用铜，秋夏宜用瓷，但在现代人眼中，是会有个人喜好，用什么瓶插花，在于顾客的选择。

或许，这就是筱月让她拿两个不同材质的瓶的原因。

祝可谣捧着铜胆瓶，跟着筱月进了花室，她突然怔住了，灵魂都在震颤了。

柔和的灯光下，寻影坐在椅子上，黑色连帽卫衣外套着黑色羽绒服，他戴着帽子，有光落在他眉眼的剪影，恍若惊艳的岁月。

祝可谣一步步走近，像是走进回忆里，他没有看向她，但他与记忆中的脸重叠的瞬间，仿佛命运正中子弹，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起来。

2013年，夏末热雨天，少年坐在靠近悬崖边上石头上，底下万丈深渊，深不见底，让人惧怕。

山顶之上，群山青翠，层峦叠嶂，怪石嶙峋，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散发着夏天独有的炽热，他侧身在云海中，笑得意气风发。

“你不用知道我名字！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分开后我们不会再见！”

“……”

那时，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的模样她却记忆经年，多年不曾忘记，四季变换，唯有奢求再相遇一次。

当年分别之后，她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他……她年少时暗生的情愫，渐渐地淡忘了，却不曾想……现在再次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心。

相隔6年时光，恍若如梦似幻，朦胧，缥缈……触不到实感，可现在他却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寻影翘着二郎腿，旁若无人地玩着游戏，姿态慵懒又恣意，帅气中有着一股冷漠，厌恶一切的气场，让人难以靠近。与当年的那个少年相比，眉眼柔和，少了平易近人感，多了戾气。

那一刹那，祝可谣一直望着他，精神恍惚着，时隔6年，再次砰然心动起来，有点不知所措，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筱月步伐平稳地走进去，将汝窑天青釉玉壶春瓶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的“咚”响。

祝可谣闻声，惊得回过神来，试图恢复理智走进去，在经过寻影旁边时，他连脚都没收。

祝可谣心脏狂跳，屏息地跨了过去，将铜胆瓶到桌上，拘谨地站在边上，浑身都是汗了，心脏“砰砰”在跳，有点喜极而泣，因为真的确认是他！

可又有点难过，因为他应该早已忘记她了，6年的时光，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谁都会记住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呢？

那时，她容貌青涩，稚气未退，长年累月暴晒在阳光下，皮肤黑黝黝的，遇见他的那个月，更是暴晒到脱皮。

性子怯懦，不善言谈，永远不敢正眼看他的脸，一直心虚地躲闪，左顾右盼，总想找点事做来掩饰自己的心慌。那种情况下，谁会记住她呢？换作是她，也记不住！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在身后，祝可谣感觉心在发烫，又回想起他刚才扶住自己时的场景，她呼吸都乱了，难以平稳。

一直心不在焉许久，祝可谣突然慢慢冷静下来，可能今天他是来店的顾客，匆匆一瞥后，以后就再难以遇见他了，转身即是过客，她再在意，也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问是否还记得她。

她的小胆怯弱，注定两人没有任何交集，她很清楚！

花室里摆着松、菊、梅、竹、莲、荷花等等，极富有诗意。

不同的是……花室里有位着装低调的女顾客，锦书奶奶亲自接待，身份可非同一般。

与花室里清香花香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香气味。

锦书奶奶拾起花，热心地介绍着，女顾客面容精致，气质优雅，她低头浅闻着花香，笑容惊艳，手腕上的帝王绿手镯分外惹眼，有钱人都是显山不露水。

一枝腊梅插入瓶中，仿佛从古画穿越而来，古人的审美，总是那么出其不意，直击人的灵魂。

一直沉默的女顾客，发自内心地感叹：“瓶好看，不管插什么花都好看！”

“主要是看你的喜欢！”

锦书奶奶笑着，再次修剪腊梅枝条，像是鬼斧神工般，让人一秒入画，意境独特。

祝可谣望着花入神，却也有点看不懂，突然听到身后有衣服的摩擦声，她的心瞬间再次悸动起来，思绪再次落到他身上。

寻影换了另一条腿翘起来，换个放松的姿势，轻声叹息着，似是累了。

花室静谧，唯有古典的雕花窗外，有点丝丝雨幕，砸在红墙碧瓦上，滴答作响。

不知为何，在清冽的花香中，祝可谣闻到他身上的木质香调，她开始魂不守舍起来，注意力再难集中。

“这个是铜……瓶？”女顾客拿着起了铜胆瓶，细细打量着。

筱月察言观色，职业微笑着：“是的，铜胆瓶！”

“铜胆瓶？很奇特的名字？”

女顾客转着瓶子查看，陷入沉思，总感觉很熟悉：“我好像见过用来插荷花!”

“是的，铜瓶有抑菌功能！所以有很多人喜欢用来插花！”

筱月回答功能，却无形地推销着产品，同时又未指定插哪种花。

“哦！”女顾客若有所思地放下铜胆瓶。

筱月不冷场，指着后面的展品瓶花说：“喜欢荷花的话，可以看看后面的瓶花！”

朝展品的方向望去，瓶花美到极致，百花争艳，散发着古典的韵味，有着让人静思凝神，安静欣赏，陶养身心的氛围。

与鲜花不同，一枝玉竹在中间，生机勃勃，与墙上仿写王羲之的《兰亭序》相得益彰，文人墨士多盛赞竹子，寓意高风亮节，坚强不屈的品德。

祝可谣仿佛身临其中，无法言说，她看得入神，思绪沉浸，心灵像是被洗涤了一遍，目光莫名地被墙上的书法吸引，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学到新东西。

“朋友说你们这里是修养身心的好地方，果然没错！”

女顾客笑得满意，走到展品前，在梅、兰、竹、菊“四君子“中，选了一瓶松：“要是插上菊花，那不就是松菊延年？”

“是的！”

筱月见顾客来兴致，眉开眼笑着，顺手递过来了绣球菊。

女顾客接过，置在松下，动作生疏，可最后呈现的效果是完美的！

“青松与绿菊，君子之交淡于水！” 捧场王筱月笑着赞美。

此话一出，锦书奶奶露出了笑颜，祝可谣更是心颤了一下，艳羡能说会道，幽默风趣的人。

“君子之交淡于水？好寓意！”女顾客笑容灿烂，很满意这回答。

沟通是一门艺术，说的好听更让别人愿意倾听，太考验个人临场反应和察言观色，文思敏捷的好口才，一般人很难学会。

祝可谣黯然神伤，叹气自愧不如的时候，锦书奶奶走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

祝可谣紧张地摇了摇头，面对锦书奶奶的靠近，她有点拘谨，虽然锦书奶奶，态度友好，待她有礼！

可是她毕竟是瓶花店的老板，在经年商业浮沉，和随年龄增长的阅历面前，总会在笑容下有着迫人威严，和强大的气场！

虽然锦书奶待她温和，但祝可谣还是怕她，因为她是老板，员工和老板之间，天然无法亲近。

两人虽然碰面多次，可交谈不过寥寥数句，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今天的工作怎么样？能适应得过来吗？”这话是在考察她的工作能力，和适应状况，再确定能不能继续留下来兼职！

“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祝可谣笑了，但笑得落寞，她做不道高情商，天花乱坠地夸奖自己，只能生硬地回答！

“没有问题就好，平时就多看，多听，多学，将来就不紧张了！”

锦书奶奶好像一眼看穿她不善言谈，但还是和蔼可亲给她鼓励，不去说工作上好的地方，或者不足，虽然改进的地方。

虽是场面话，但祝可谣还是感到很亲切，心暖暖地“哦”了一声。

一个好的长辈，是能教会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人情世故的，可她没有遇到，只能跌跌撞撞地来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女顾客被瓶花的美，彻底勾起了兴趣，笑着在思考，研究着手中青松瓶花，然后说：“这瓶是不是要加点竹子，会不会更好看点！”

“可以试试看！”

筱月顺应心意，然而青竹在祝可谣的身侧，她忐忑地捧着一簇青竹递过去，试着努力地表现自己。

女顾客插入一枝青竹，认真地观察后，皱了眉！

“这好像又太杂，不好看了！”

“……”

祝可谣心一紧，当看到青竹被拿出来时，她突然有点心伤失落，似乎自己总会把事情搞砸，做不好。

似乎从小到大，在人际交往中，她永远都不会有如鱼得水的能力，有的是适得其反的本事。

锦书奶奶似是察觉她坏的情绪，俯身在筱月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两人一起转身离开了……虽然什么话都没听到，但祝可谣知道，她这一份兼职，怕是要被搞砸了！

现场气氛有点凝滞，祝可谣感觉无法呼吸，然而女顾客沉浸在瓶花的美中，并未察觉四周氛围的变化！

安静地研究了片刻后，女顾客忽然指着桌上了瓶问：“这是什么瓶？”

“啊？”

祝可谣心惊一颤，正在失落的她冷静了下来，观察桌上的瓶，疯狂地在回想，十分忐忑地说：“龙泉窑……双鱼耳瓶！”

女顾客沉默着，又指一个十分特别的瓶问：“那这个呢？”

“花觚！”

这一次，祝可谣回答得很笃定，因为她第一个记住的瓶就是花觚。

觚其实是古代的酒器和水器，器形优美，纹样神秘，器身四面棱角或八面棱角，在众多的瓶中，它最为独特，最富有历史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