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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未知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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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蕴蓉把这件事藏在了心里。

证据并不确凿,玄凌怎会因为这些事废了朱宜修,何况说出去是自断臂膀,她会成为再无能生育的摆件,玄凌也许会些许怜惜她,可和睦的存在,足够让玄凌觉得她比后宫其他人都幸运,然后远离她。

胡蕴蓉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面上还得对人笑脸相迎。

温实初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成亲的事情紫奥城内也会闲话两句,胡蕴蓉无心品了口六安茶,挑眉道:“温大人这门亲事是好,只可惜那薛小姐是庶出。”她余光看着朱宜修,朱宜修脸上一搐,很快又变回大方体面的笑容。胡蕴蓉见她指尖婆娑在桌案上,心里更是笃定自己猜中了。

朱宜修并非当真无欲无求,其实胡蕴蓉自己并不在意嫡庶尊卑之分,只是听得太后讲过陶夫人挤兑朱宜修那些事,加上后来有纯元皇后压一头的事情,才借这话头刻意试探朱宜修心境。若放在以前,她也当人终有七情六欲,这并没什么,谁都有自己的底线,但知道朱宜修的手段后,她只觉得可怕。

“你最近看着和平常不一样了。”傅如吟凑过来,她神不知鬼不觉竟然长高了一截。胡蕴蓉现在倒是有点喜欢起她了。毕竟傅如吟是真的心思单纯,但她越来越芥蒂,只要傅如吟在,玄凌就不会选定自己的吧。

“你怎么了!”傅如吟摇着她的肩膀,“在想些什么啊!都不理我。”

胡蕴蓉赔笑:“没什么,蕴容只是发呆而已,婕妤别见怪。”

“是吗?”傅如吟松开手,她的眼睛无法按捺那种寂寞伤感,“那……”她好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但是后面一道尖锐的女声没能让她继续说下去。

“小主!小主不好了!”胡蕴蓉听着声音耳熟,回过头去,果然是照顾珍缡的乳母之一的何嬷嬷。看她神情慌张,胡蕴蓉心里料定是珍缡出了事,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傅如吟,惊声问道:“珍缡怎么了!”

何嬷嬷擦了擦头上的汗,结结巴巴说道:“帝姬……帝姬早上一直没动静,一开始奴婢们还以为是贪睡,帝姬呜呜哭了两声才发现原来是发烧了!”

“糊涂!”胡蕴蓉道,小跑步向着长乐宫的方向去。

傅如吟迈出步子想跟上去,纠纠结结把脚收回去,喃喃道:“罢了罢了……她怎么顾得上我呢。”

“婕妤怎么了?”安陵容的声音细腻好听,傅如吟一听就知道是她,转身就扑进她的怀里,“安姐姐!”她抱住安陵容的动作好像一只小猫,安陵容声音柔和:“婕妤好端端这又是怎么了?待会皇上见到要心疼了。”

“他才不来见我呢,已经有三天没来了呢。”傅如吟含泪道。细细嗅着安陵容身上的香气,心满意足道,“安姐姐用的香料和其他人用得都不一样,闻着好舒服。”说罢,一颗头落在安陵容的肩膀处,安陵容摸了摸她的鬓发,不小心还摸到上面一株白玉梨花簪。

安陵容笑得非常亲切可人:“瞧你说的,皇上不还张罗着明天你的生辰宴,紫奥城还有哪个嫔妃有这个福分。”

“他会来吗。”傅如吟心里有些不确信。随后摇了摇头,“他来不来无所谓!安姐姐一定要来!”

安陵容点了点头:“当然了。”

珍缡高烧不止,胡蕴蓉甚至开始自己拿温水给她擦拭身子,局促的脚步声让她噗通跪了下去:“表哥!”

玄凌爱女心切,忙把她搀扶了起来,着急道:“平身吧,珍缡怎么样了。”

“从昨个开始一直发高烧,都烧了一天了,蕴容好怕……”胡蕴蓉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马上把和睦抱了起来,待到玄凌面前,悲痛道,“表哥你快看!珍缡都成什么样子了。”

玄凌接过珍缡,也是十分关切地道:“珍缡!你看看父皇!”珍缡并没有任何动静,还是闭着眼睛难受地喘着气,玄凌不耐烦地看向底下跪着的太医们。

“一点用也没有!朕养你们到底是干嘛的!”

玄凌待在燕禧殿足足几个时辰,可珍缡的烧并不会只是因为父皇来了就这么轻易退散,来了也是干着急,最后玄凌没有办法,叫人请来了通明殿的法师,法师算来算去,嘀嘀咕咕说的什么胡蕴蓉也实在没听明白,似是什么咒语经书,最后说道:“有妃嫔亡灵未得超度,才致小帝姬高烧不退。”

玄凌思来想去:“只有瑞嫔。”

法师道:“那便是了。此事倒也简单,瑞嫔小主既无法在通明殿超度,陛下不若派人带她的灵柩去甘露寺超度。最好是刚有所生育的嫔妃,如此天恩浩荡,瑞嫔小主想来也能瞑目了。”

胡蕴蓉急出声答道:“那就本宫去!”

玄凌皱眉:“珍缡还需要你照顾……眉庄那头不知肯不肯应下此时。”他调头向身边人吩咐道,“去棠梨宫寻惠妃去。”

胡蕴蓉哭声渐起,想到她的女儿可能要不明不白地成为一具尸骨,她都恨不得是自己生病,双手合十念起阿弥陀佛,又哀婉悠长地向玄凌道:“表哥。蕴容想请表哥,为珍缡定个封号,如此,就算这孩子实在没福气,就这样去了,也不算白白死了。”

玄凌呵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胡蕴蓉不依不饶:“表哥若连这都不肯依,这孩子想来是真的没福气了。”胡蕴蓉无力地嘴角抽搐了两下,似笑非笑。玄凌好赖不过,终于点了头。

是夜。宓秀宫弱弱地撑起了灯火,迷蒙间好似有两个人的影子在幕后交叠,傅如吟贴在安陵容的身上,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安陵容咯咯笑着:“长寿面也吃好了,衣裳也换好了,咱们该睡了。”

傅如吟凝眸,失望道:“结果只有安姐姐来了。”她鼓起劲,把安陵容抱得更紧了,“我知道他是没办法……胡容华操心帝姬,也没办法……”她的语气低落下去,“可我好想他们。”

傅如吟忽然笑了起来,两眼眯起来更像一种小动物,粘在安陵容身上:“不过我并不寂寞,因为有安姐姐陪着我……谢谢你,还肯留在宓秀宫陪我过生辰。”她呢喃,“从来没人陪我过生辰。皇上说了要来,结果也没能来。”

安陵容心里生疑:“从来没人陪你过吗?”

傅如吟略微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

“母亲生我后就走了,父亲从来想不起我的生辰,连我自己有时候都想不起,他没有续弦,家里一堆姨娘没人搭理我,去年我中选了,父亲倒是想起来祝我生辰了,当天我是住在客栈里的,家离得远,他的信和礼物,我进了紫奥城才收到。”

“安姐姐的父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啊。安姐姐是多久生辰啊。”

安陵容怔怔:“我的生辰?”她旋即笑,“无所谓。”

“告诉我嘛!”

“……初一。”

“九月初一?”傅如吟睁大了眼睛,“那不就是前几日,怎么都不和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安陵容还是保持着笑容,傅如吟执起她的手:“明年我一定陪你热热闹闹过生辰。”

二人闲话几句,傅如吟又枕在了安陵容的双膝上。万千青丝就好像一段绸布,安陵容慢悠悠地拿指尖缝隙玩弄,再任其穿梭滑过,因为是黑夜,只有眼前的傅如吟她看得清晰。从前和甄嬛也是万般亲昵,同吃同住,可从来没有这样过,甄嬛也不会如此依赖自己。其实傅如吟着实像甄嬛,但安陵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同。她的每一个神情,动作,都和甄嬛不一样。

安陵容情不自禁问起傅如吟来:“你还想见皇上吗。”

“自然是想的……”傅如吟在安陵容的双膝上翻了个身,“他虽然内宠众多,总归他还是对我有情的,就算喜欢甄氏,也不代表不喜欢我啊。”

“从来没有人对我那样好过。”傅如吟喃喃自语道。

安陵容继续抚摸着她的鬓发,不小心抚过耳垂那块白皙,正着傅如吟的笑穴,她笑得非常好看,沉思道:“安姐姐可以唱歌给我听吗,我喜欢你的声音。”

安陵容沉思,笑眼盈盈:“好。”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们好像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安陵容今日不似平常在玄凌面前展露歌喉,更像是随意哼曲着玩,声音细微,也没有讲究那些技艺,是只唱给傅如吟一个人听的歌。傅如吟听得痴了,睡眼惺忪,道:“我本来也想去长乐宫的,但怕给她们添麻烦。”

她抬手,摸到了安陵容身上的一个香囊,上面莲花的图案针脚踏实,哪怕看不清,她也摸得出来不同,傅如吟困了,声音弱下去:“你上次送我的香囊没有气味了,我还能再跟你要一个吗。”

安陵容微微朝她笑道:“正好了,我前不久刚给你绣了你最喜欢的梨花样子的,明日就取来送你。”

傅如吟睡前最后对着安陵容笑了出来:“安姐姐,你真好……”她打着哈欠,沉沉进入了梦乡。

过了几日,珍缡的烧终于退了,胡蕴蓉每日请井成良看诊,好在珍缡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进奶水时比以往更显倦怠,总归进得一些,胡蕴蓉一颗心终于还是放下了。

井如良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伏在胡蕴蓉耳边密语道:“小主,之前人多口杂,微臣没敢说,帝姬像是被人用了药物。”

“什么。”胡蕴蓉惊声问道。

井如良道:“微臣已经查过了,太医温实初前几日拿过几味药,正好能使小儿发热。不知他今日可有来过?”

胡蕴蓉摇了摇头,张口又立刻惊到:“惠妃来过!”

井如良皱眉:“当真,惠妃会如此蠢笨,亲自做这些事?何况此事……”井如良顿了顿,立刻惊觉道,“通明殿法师好端端的,偏说是说要所生育的嫔妃才好,莫不是……”

“我没那个耐心。”胡蕴蓉郑声道,“珍缡是我唯一的骨肉!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我要去禀告皇上!”刹那间回过神来,她开始喃喃,“不不……温实初和惠妃既然是如此狠心人,她肯定早知道我无法生育了,要是她告诉皇上……”

“劳烦井大人和姑姑这些日子替我找人盯着温太医和惠妃,若他二人有什么把柄,请立刻禀明我。”

“是。”

胡蕴蓉惊魂未定,一把又扑到摇篮跟前,把珍缡抱了起来,不断地去亲吻她柔嫩的脸蛋,温柔地说道:“珍缡,我的珍缡,母亲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

事情办得倒是快。

沈眉庄昔日复宠本就有蹊跷,随意再查查,竟就扯出了她和温实初的私情,尤其是三皇子予润——这几个月来五官渐渐长开,竟没一处是像玄凌的,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最后滴血认亲,证明了予润确实是温实初的孩子。温实初当场自杀,惠妃抱着私生子被关在棠梨宫中,等待着处决。

最后沈眉庄被剥夺一切封号,被拉进暴室充作苦役,而那孩子……据说传太后懿旨,很快便被处死了。

但是宫里有人看见,温老太医一日提着个箱子出门,沿途箱中似乎有小儿的哭闹声,又过了几个月,温薛氏生下了温实初的遗腹子,取名温谦君,据说因为生在闰月,所以小名阿闰。不过,这都是和紫奥城没有关系的事了,或许。

长杨宫内刚燃起灯火,安陵容于是搁下手里的绣花样子,玄凌忍不住赞叹:“宫中巧手不少,但是针脚似容儿一般踏实,栩栩如生者,还是少。”那上面是梨花树枝,一针一线的样子都平整得让人挑不出错来,安陵容轻轻一笑,玄凌继续说道:“只是这梨花,可是要做给如吟的?”

安陵容把上下眼帘合在一起,成了个温婉的笑:“逃不过皇上的眼睛,正是要送给傅妹妹的。”

玄凌笑得开怀:“如吟在宫中少被人友善相待,好在还有容儿你。”他又片刻思索,“如吟骄纵,文鸳跋扈,蕴容轻狂,端妃敬妃木讷,唯独在容儿这长杨宫,朕最舒心。”安陵容以袖遮笑:“皇上惯会调笑臣妾。妹妹自己看不明白,臣妾可看得明白,皇上还是最疼傅妹妹,就好像昔年……臣妾失言。”

玄凌压了压眉,问道:“容儿,朕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是不是你告诉了如吟。”

安陵容略显得有些惊讶,苦哈哈笑了出来:“臣妾怎会。臣妾知道说了出来,于皇上和妹妹都不好。”安陵容绕到玄凌身后,轻轻替他揉起了双肩,“后宫人多口杂。皇上这几日劳累了,就莫再想这些了。”

“后宫人多口杂。朕的嫔妃,朕的女官,他们都肆意侮辱,惹得朕烦心。”

“皇上是说,管小姐?”安陵容眸光一动。

“前几日是越发过分起来,文鸯刚出仪元殿要去她的竹墨轩就被不知谁泼了一盆凉水,身子发热这两日才刚好些。”

“这后宫真是永无宁日!况且朕更没想到,沈氏会用这种事欺辱朕!”玄凌稍直起了身子,“昔日她忽然邀宠,朕以为她是想开了,谁知竟做如此事来!真是害朕成了天大的笑话!”

安陵容温声安抚着玄凌:“皇上是天子,谁敢笑话皇上呢。何况多亏皇上分辨是非,才没有继续酿成大祸。”

玄凌转身,执过她的手:“朕其实也难过,漓儿天资一般,沥儿命数不济,蕴容生的又是一个帝姬,帝姬也好,但朕总盼着,能有一个合适的皇子,将来承继大统。你和如吟承宠许久,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陵容低下头去:“臣妾无福……倒是妹妹还年轻,此前还怀有过身孕,皇上该多去陪陪妹妹才是。”玄凌听到这里终于舒展了点笑容:“你呀,就是这样,也从不吃味,朕就喜欢你这样贤惠礼仪人。”说罢把她揽入怀里,“如吟若有喜,朕自然欢喜,你和朕都还春秋正盛,朕也盼着能和你早日有个孩子。就是女儿,像你一般也一定可爱。”安陵容靠在玄凌的怀里,沉默不语地笑着。

后来玄凌一味腻在宓秀宫。几次误了早朝,朝中也非议不断,但玄凌一应奏折国事也没耽误处理,也都压了下去。直到一日,玄凌在宓秀宫咳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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