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场关停，暮色中与实验室无关的部分全部撤离，这座严密的基地堡垒已经完全是实验室的天下。

艾斯把基地表面的大致的防护图调查清楚，冉奕彤也已经混入四栋医疗所，将之前贺晴给的大概部署图确认完善。

“四栋医疗所，现在暂时将拍卖所南面，也就是对面那栋定为1号，离得比较远的那栋为2号，拍卖所北面，背后那栋为3号，最后那栋为4号。”

艾斯对着基地结构图进行着规划，冉奕彤也在比对着部署图想着深入的计划，而贺晴没什么坐姿地坐在一旁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实验室的主要资料就在这几栋医疗所内，乐文柏给我透露了消息，莱恩纳与他们已经有过几次小会议，我们得在他们开始正式会议之前找到整个基地的防护图，还有……”

艾斯突然看向贺晴，“贺晴，我知道你进医疗所是要找秦和的数据，并毁掉实验室的所有研究资料，我不会阻止你的行动，但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贺晴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你对实验室很熟悉，那你就应该明白，这里虽然是核心，却不代表实验室的成员都会在这，实验室渗透的太深，想要斩草除根，我们需要一条明确的关系网。”

贺晴随着他说的话表情逐渐认真起来，思量片刻后，他以肯定的语气回道：“所以你是要我进核心数据库里找到这份关系网。”

“是，”艾斯点头，“名单、地址、与证据。”

贺晴无声咧嘴笑了笑，这是真把他当特工用了。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笑了会后，他叹了口气。

“……我尽力。”

贺晴与艾斯和冉奕彤经过几次讨论，决定各自负责一个区域进行深入探索。

贺晴主要负责1号医疗所附近区域，冉奕彤主要负责2号附近区域，艾斯负责离得比较近的3号与4号那一整块区域。

其实他们都觉得1号医疗所是最可能有核心数据库的地方，因为莱恩纳出入那里最频繁，可也正因为如此，贺晴是最容易接近那里的人，因为付西明。

贺晴与付西明也算是冤家路窄，最不想碰上，却似乎到哪儿都能碰上，也可能是付西明专门来找贺晴的茬，毕竟付西明已经追踪了贺晴很久，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实在太垂涎贺晴这个活着的实验数据体，好几次都想要找机会将贺晴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实验室，但是贺晴实在太冷静与谨慎，他并没有成功。

因此他决定先搞垮贺晴的冷静。

就像现在，他又一次堵到了贺晴，面对贺晴那张不耐烦却漂亮的脸，他笑得很开心，甚至让贺晴觉得有些恶心。

“你有事吗？”贺晴很想把堵他路的付西明撇开，可他带着一堆人围着他，他如果动作大了，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我还在想呢，世家的那些人把无关紧要的人都送走了，为什么你还会在这里，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犹豫着要不要把你保下来，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付西明歪了歪头，哼笑一声，“乐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靠山。”

“……”贺晴沉默地看着他，他并不想理会付西明每次见他都有的这些神经质发言。

付西明也没有在意贺晴的冷漠，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牧禾榕也真是可惜啊，居然派了个最了解真相的人去接触你，你这个人原本就很容易蛊惑人心，十多年前，如果不是你，内乱时，我在佛雅镇的实验室也不会丢了那么多人和数据。你，还有秦和那个小子。”

听他说到这里，贺晴脸色并不好看，不过他的心里却松了口气，关于牧禾榕的事，都是他故意透露的，听到付西明提起这个，他就知道自己故意上传的那组数据起了作用。

“你毁掉了牧禾榕的研究初稿，只留下只言片语的结论给了乐文柏，实在是太可惜了。缪斯这个研究题材，是多少人向往的。”

“……”

见贺晴一直不说话，他话题突然就转到了其他的角度。

“呵，我还在想这么多年你都没交过什么过密的朋友，怎么突然间消失了半年多后，冒出了个情人。缪斯啊……这是个不错的研究课题。”

“……”

贺晴觉得自己快猜到付西明这次堵住他的目的了。

“你说你藏的这么辛苦，何必呢？我们也不一定真的能动的了这位小乐总啊。”

付西明突然倾身凑到贺晴面前，眼中的嘲讽，在昭示着一个可笑的事实。

贺晴当初不想让实验室的人发现他身边的人，只好不去深交，不在一个地方久留，甚至孤身一人远离故乡，踏遍异国。

而结果是，乐珉涛现在就在他身边，在付西明的视线里，在实验室的范围内。

贺晴撇开与付西明对视的视线，深吸了口气，像是翻了个白眼一样。

“所以呢？说这么多，你想做什么？如果你真的有了解清楚，就该知道我已经和他闹掰了。”

“你和他是不是真的闹掰，我可不知道，也没处印证。”付西明耸了耸肩，后退两步，“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可以跟你确认的。”

他忽然抿唇一笑，朝身后招手，眼中闪过一瞬充满恶意的光芒，他似乎笃定这一次一定能挫到贺晴的锐气，让他无法保持那张冷漠的脸。

“把她带上来。”

刚见到被带上来的那个女人时，贺晴本来还在皱眉疑惑付西明又搞什么幺蛾子，直到他与那个惊慌走出来的女人对上视线，脑中尘封已久的记忆模糊着冒出来。

他忽然瞪大眼睛，一声“你……”哑在了喉咙里。

付西明看到贺晴的变化，简直兴奋得表情扭曲，他伸手掐住身旁女人的后脖，将她拉到身边，低头问她：“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是他吗？他是你说的那个怪物侄子吗？”

女人实在与这里格格不入，她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妇女，身材臃肿，身上穿的衣服以及戴的项链首饰可能还是地摊上的便宜货，尽管她的脸保养的还不错，可还是能看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深刻痕迹。

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而在看到贺晴后便逐渐转化成浓厚的恨意。

“对！就是他！”女人尖厉的声音使旁边的人都皱了皱眉。

可付西明依旧用着引诱的语气在女人耳边说道：“他看起来很正常，怎么会是怪物呢？”

他语气中有轻蔑与调笑，眼神一直盯着贺晴，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嘲讽。

“不如求他救救你吧？你可是他的姑母。”

女人出现了片刻犹豫，她哆嗦着嘴皮，小声且期期艾艾，“救、不，他不会的，他不可能会、不会的，不会救我，他会杀了我，就像杀了他的父亲一样！”

她恐惧到了极点，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忽然往前走了两步，付西明放开了她，好整以暇地准备看一出好戏。

她走到了贺晴面前，表情看起来可怜又可怖，贺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任由女人紧紧抓住他的手，在手腕上捏出了一个青紫的指印。

“贺晴……”

她哭着哆嗦了半天，也就只嘶哑着喊出了个名字。

贺晴垂眸看她，从她那双几乎没有眼皮遮盖的大眼睛里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自己。

从一开始看到她时的震惊，到现在贺晴已经逐渐麻木。

“婶婶，你想要什么？”贺晴轻声问道。

女人脸上有片刻犹疑，她咬了咬唇，刚准备说话，就听到贺晴冰冷的下一句，“你很清楚，我没有东西能给你。”

女人抓着贺晴的手哆嗦了一下，随后又狠狠捏紧了，她扯了一下贺晴，然后抬手狠狠给了贺晴一巴掌。

“贺晴！”

一声不同于任何人的带着关心与焦急的喊叫从旁传来。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打的，也足够让贺晴的脸瞬间红肿，使他耳鸣了好一会儿。

“你做什么！”

乐珉涛是听说付西明找了贺晴的麻烦，才赶紧出来找他，结果刚找到就看见这么一幕，饶是他有多高的涵养，此刻也免不了气上心头，几步冲过来将面前的女人推开。

女人被他突然推开，往后退了好几步仍然没有缓过来，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这一下使女人再也顾不上恐惧了，她愤怒着，怨恨着，尖叫着。

“你就是个怪物！你这个怪物！他根本不可能救我！他根本就不会救我！”

付西明站在她身后适时地插了一句，“哦？为什么？他看起来都快被你一巴掌打哭了呢，真可怜。”

“不、不！”女人摇了摇头，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贺晴厉声叫嚷。

“他一点都不可怜！他是个没有心的怪物！根本就没有感情！所有的情绪都只不过是皮相上的伪装！他父母死的时候他一脸无所谓，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他杀了他的父亲！还把他父亲的骨灰偷走洒进下水道！他就是个不会哭不会笑没有心的怪物！”

父亲？

乐珉涛将贺晴护在身后，神情从气愤转为了懵逼。

“没想到啊，贺晴，她可是你的亲婶婶，说的话不会有假。你居然杀了你的父亲？我以为你这么多年是在躲我，现在看来或许是在逃避呢？”付西明病态而嘲弄，看了眼贺晴，又转而对上乐珉涛的视线，“逃避……法律。”

“你放屁！”乐珉涛怒不可遏。

这时贺晴突然扯了他一下，让他站到旁边去。

然后他一步步走到女人面前。

“看啊！看啊！他就是这样的怪物！不会笑也不会哭！只会死死的盯着你！就像是要杀了你！”女人因为贺晴的一步步前进而一点点往后退，可哪怕再害怕，她仍然没有停止嘴里对贺晴的言语攻击。

指着他，眼神都在进行着狠狠地谴责。

乐珉涛想要伸手拦住贺晴，可他刚抬手就愣住了，如果他此刻拦住贺晴，对贺晴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无法预料——他不可能站到贺晴的对立面。

可他站在贺晴身后，却觉得贺晴一步步往前走的模样，像是在一步步远离自己。

这只是错觉。

乐珉涛心里默念着，却无法忽视女人的大喊大叫。

他很想要反驳。

不，不是的。他明明对我笑过，也……也因为我哭过。

但他说不出口，嗓子忽然发干。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真正见过这个人哭，他总是笑，哪怕虚假，也不掉眼泪，仿佛从未动容与悲伤过。

——他不曾为什么人为什么事哪怕虚假地哭一次。

“他的眼泪是因为我。”

乐珉涛突然记起了一直都想不起来的记忆。

在他们相互失控的那段时间，自己强上贺晴的时候，那个人哭着说很痛，痛得浑身痉挛，哭得眼睛通红，但却死死抱着他，没有拒绝，承受他对他造成的一切伤害。

他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到暮色与贺晴见面的时候，贺晴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标记不了你吗？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认清楚我。”

“我是因为接受了你，才会被标记，那么你呢？你真的做好了与我不死不休的准备了吗？”

当时他回了什么？有些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当时的贺晴疏离地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贺晴一直说他跟这个世界没有联系，但这一刻乐珉涛觉得他早就被自己拉入了人间。

不。

或许他本来就属于人间。

而真正与人间不合时宜的，没准是自己这个“石头做的人”。

付西明：要想搞跨一个人，就先搞他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