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手机，边月缓步走向等待中的几人。

刘科长小心翼翼道：“边小姐，斗胆问下刚才的电话是……”

“我父亲的。”边月没想着隐瞒，笑吟吟回答道，“我来岚城来的匆忙，忘记走之前和母亲道别。母亲很伤心，父亲很生气，狠狠把我训了一顿。让大家见笑了。”

刘科长想听的答案明显不是这个，半晌他才寻个话头恭维：“原来是这样，哈哈，令尊令堂真是十分恩爱，令人好生羡慕。”

边月微笑。

听老爹说基因改造那么匪夷所思的事，尽管边月已经十分小心控制脸部肌肉，她的表情肯定还是说不出的异彩纷呈。

刘科长一直在自以为隐匿地偷看边月打电话，他会不好奇电话中讲了什么，才怪呢。

实际上，边月也在不断观察四人。

这其中，老朱是最不关心边月电话内容的，他一脸忧愁，是真的在为说错话的虎爷担忧。而虎爷满脸不耐烦，他对电话唯一的念头大概是要说多久，怎么还不结束。他就差把“想走”二字明晃晃地刻脸上了。

至于刘科长、鹿秘书两人……先前几处怎么也想不通的违和，在边月打完电话后已经有了解释。

鹿秘书来自首都，和刘科长一起来岚大办事，必然不是岚城本地的事，而是大事。现在又不是开学期间，能来办什么事呢？

科长在教育局不算什么大官，轮不到他插手基因改造，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笔暗藏猫腻的补助。

鹿秘书收到消息，为补助牵线搭桥的中间人被抓。他们研究来研究去，得知处理此事的特殊官员家的独女，正巧要调来岚大工作。

他们一定忐忑啊，该不是补助出问题了吧，竟然领导要派亲信（女儿）实地考察。就算边月说自己只是来交换学习的，有人信吗？

他们想找机会打听补助怎么了，但又不能暴露与中间人的联系，因为要独善其身，要假装不知道补助是托关系下来的。另外补助出问题，现在却还能如常发放，而不是就此取消。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上头还罩着、偏袒着？

为了弄清上层对补助这事态度究竟如何，刘科长和鹿秘书两人，才套近乎似的想和边月扯上联系。

不认识边月怎么办，有照片呗，可是边月乔装打扮成了兽人，还抹了扮丑的妆容。鹿秘书看着和照片只有七分相似的边月，困惑求证“您是边月小姐吗？”而嘴不太严的刘科长，谈话间直接稀里糊涂抖出“怎么和照片不一样……”

面对质疑，鹿秘书撒谎说在首都远远见过边月，这既解释了为什么一方认识对方、另一方却不认识，又不自觉拉近彼此关系……毕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大概就是这样。

综上，现在边月完全有理由相信，补助后面藏着猫腻，利益输送、贪婪腐败大概率是跑不了的。不然按照正规流程，补助金额从官方银行直接划到岚大账户，需要有人在中间来回周旋么？

这些推测后来被边月写进了向父亲汇报的调研报告里。眼下，边月还有其他关心的事，比如那个“中间人”。

通话过程中边月忽然记起先前那些，因为虎爷说话难听，被她刻意略过的话。

当时虎爷大骂：“我最恨你们这群空降兵！把岚大搞得乌烟瘴气，自己镀了金拍拍屁股离开去升官发财，只留下这里一团糟糕！滚，岚大不欢迎你！没人欢迎你们！”

“你们”。边月算一个，至少还应该有一个，是谁呢？

大概就是那个周旋补助的中间人了。他在岚大镀金搅屎，回首都后升官升职。为了报答，帮着周旋岚大屡年拿不到的补助，然后就被查到了。

思索着老爹电话中的叙述，边月脑海里关于岚大的种种线索越来越明晰，问题解决的突破口也悄然跃上心头。

于是她对虎爷柔声道：“给我说说上任空降兵的事吧……”

要说边月不生虎爷气那是不可能的。虎爷骂得脏，边月可还记在心里，等着有机会秋后算账。但现在，她不知道岚大高层究竟有谁可信，又有谁包藏祸心，。为了更快摸清岚大情况，边月只能问虎爷。

如果有人问难道虎爷就可信了吗？边月会这么回答：首先，从虎爷对上任空降兵言辞极恶劣的评价看，两人积怨已久，不可能替对方隐瞒。其次，虎爷故意激怒边月只求被开除。

谁会用这么极端、不体面的方法走呢？无非是有领导强硬挽留，而他又真的想走。如果工作顺心，谁会真想走？只有那些不得志、心中郁郁，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

边月不敢相信，如果连这样怼天怼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不能口吐真言，那还会有谁愿意向她这个外人，坦诚岚大故事。

所以，边月一番合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向虎爷，仰起脸看他，恳切地问：“能告诉我岚大究竟怎么了吗？你因何愤怒？给我讲讲空降兵的事吧。”

虎爷闻言有些意外，低头看这个阴晴不定的人类女人，半晌扭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懒得说，你只管把我开除了。”

边月刚想说些好话软磨硬泡。

一旁刘科长突然出声恐吓道：“你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吗敢这个态度？你当她只是个普通教师？告诉你，她父亲可是边山！国安局大名鼎鼎的边山！”

啧。坏事。难怪是个科长，活该你官做不上去。

边月心中翻了个白眼，我要你给我狐假虎威？我在这里好声好气，甚至低声下气请教问题，你拿我爸官帽压！你也不看看你想压的是谁！他长得像是会被官名压怕的人吗？！

刘科长肯定误会了边月刚才接的那通电话，所以才急哄哄冲出来表现自己。至于误会了什么，边月猜不到。她只知道虎爷当下是怒发冲冠、横眉冷目，面色冷得，活像冰山冷泉捞起的一块万年寒铁。

一旁老朱却是意外被话打击到了，结结巴巴，两股战战：“什……什么，国安局……”老朱大概不认识什么边山，但一定认识令人闻风丧胆的国安局。

“我……我刚才还诬陷您是小偷……我……我……”老朱差点就要一边大喊“老奴罪该万死”一边跪下去了。

边月无奈，大跨一步上前想去扶他：“没事的老朱，你别放心上！你也是想做好本职工作。我不管是谁的女儿，冒用身份擅闯岚大，都可能是小偷呀。还没夸老朱你做的对呢……”

离老朱距离还差几公分，边月的手被虎爷一把拍开。

嘶，好痛……边月揉着起一片红印的手臂。

虎爷一把把膝盖半弯的老同志薅起，冷脸冷语对边月道：“管你是边山的女儿，边江的女儿，边河的女儿……我全都不认识！抓紧给我滚。有个国安局的爹了不起？也别难为猪老头，回家让你爹直接来抓我好了！我就在这里候着，看看国家是不是真的是非不分、作威作福！”

边月还没说话，刘科长跳起来要与虎爷继续理论，以在边月面前表现忠心。他是不怕虎爷这些话的，反正骂的不是他，挨骂的也不是他。

边月赶紧把这不聪明的男人拦下来：“刘科长，我求求您别说话了，还嫌场面不够乱么？”

刘科长讪讪。

边月转头问鹿秘书：“鹿小姐，你们原先是要去校长室吗？”

鹿秘书点头。

“那你们现在就去吧，这里我能解决的。”

抓紧带着刘科长走吧，真的，快走吧，饶了她吧。

鹿秘书似乎有点想笑。她抿抿唇正色道：“好。”

刘科长心有不甘，“唉——”了一声。

两人没走出几步，他又噔噔噔跑回来，小声问边月：“边小姐，要不要我去校长室搬救兵？”

边月无力地摇摇头。你才是猴子请来的救兵，把我一直往死路上救。

刘科长不死心，又问：“那……我去难为岚大一下，补助晚点再给他们，您看怎样？”

先前还只是无语，这下边月真有些恼了：姓刘的哪来这么多歪脑筋啊，自己造孽不说，还把她往违法路上狂拉！

边月脸一板，好看的秀眉拧起，脸上已有厉色。

“刘科长，请自重！再别说这些胡话！”她冷笑，“先前你拿国安局当威胁人的武器，你可知国安局是做什么的？！如果我因私心让你违规干涉补助，将是国安局来查的你我！身为政府官员，纪律规范理应时刻牢记心间，你竟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这些！”

刘科长面如土色地走了。边月目视他颓然离去的背影，暗叹岚城情况不妙。

国安局，全称国家安全保障局，外管国土安全、间谍特工，内管官员纪律、（从大局出发的）民生幸福，是一个十分必要的政府部门。

它离百姓有点远，一般百姓接触到的，都是公检法、民政纳税之类的办事机构。那它离谁比较近呢？各种贪官，反贼，破坏社会安定的人。

但凡被国安局盯上或找上的人，若有问题，早就瑟瑟发抖抱头求饶了。

往常众人是避国安局不及，笑脸相迎巴不得赶快送走。今天边月竟碰上一个，问国安局对内三把手边山之女，要不要徇私舞弊的。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

他怎么敢的啊，他觉得国安局是只在首都当吉祥物摆设的吗？！他以为我边月是泡在糖水蜜饯里，吃着糖衣炮弹长大的吗！小时候拿别人三块糖都要挨爹一天训的人，会吃他那套？！荒谬！

一个教育局科长，这么不把国安局放在眼里，下梁已歪，上梁正不正是真难说。也不知岚城官方思想培训怎么做的，纪律纲领怎么学的……回去一定找老爹参一本，狠狠查查这里的问题！边月恶狠狠想着。

“啪啪啪。”

急促且大力的鼓掌声打断了边月的思绪，她收回目光，看见虎爷冷笑着在那儿拍手。

“好演讲，好谈吐，多么义正辞严的训斥！听你口气，我真要以为国安局是个人人信赖的好地方了——请问你表演得能再假一点、做作一点吗？”

边月皱眉，解释道：“抱歉，我并不是在演讲，只是身为国安子女的一点肺腑之言。国安局是为人民服务的部门，断不会做出这种以自身名头，欺压群众的事。让你看笑话了，实在抱歉。”

“抱歉？我不接受抱歉！如此大义凛然的演说我已经听够了！你以为我会信吗？一通没有惩罚的训斥，把自身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平白赚得百姓信赖……虚伪的人类，我最恨你们说一套做一套！如此丑陋，无比愚蠢！”

边月并不反驳。今日是刘科长无理在先，自己也未能及时阻止，挨批评是应该的。但她察觉到虎爷对人类的怨怼已经根深蒂固……

也许不是误解，他的遭遇，其实都是实情呢？因为被伤得很深，才有这么重的怨气，这么强的不信任。当官的不仅要看到人民已经骂出口的，还有责任看到他们没说出口的。

（虽然边月不当官，但身为干部子女，又是党员，耳濡目染之下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何况她当老师，老师本来就是个操心多，要来回调停学生的职业，会有如此强的责任感也就不足为奇。）

边月想了想，决定大方点，说些虎爷可能听到后会很高兴的情报：“违规操作补助的中间人被抓了。他是你恨的那个人吗？”

虎爷已经全身心投入即将大吵一架的战斗状态，不想边月根本没打算和他吵。他愣了下，一时间忘了生气，表情突然变得蠢萌：“谁被抓了？孙玉林？”

边山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边月也无从得知那个哦屎不擦的中间人，姓甚名谁，究竟是不是孙玉林。

一切还需要虎爷的讲述，帮边月补全故事里缺失的细节。

“所以，现在你愿意告诉我，那位空降兵的故事了吧。”她微微一笑。

本来想让边山当个浮空职业，就是只知道官大，但不具体明说是什么官……

写到刘科长威胁人的时候突然就冒出了国安局的设定，笑死，边家就此变得清正廉洁了……

无力点烟，后续我本来想让边月借边家力量整女配来着，这样感觉有点知法犯法，州官放火的味道。

只能重新修设定了呜呜。

现在设想的是，因为官大嘛，虽然不收送礼，但也还是一直被周围人捧着。想要的东西即使伤了别人的利益，他们也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然后恭敬送上。

这算是别人主动给的，聪明人边月稍加利用而已（多数时候还是做好人好事），这样的女主应该……也不算太双标吧。

总之提前预告，防止以后被打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