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得知恶鬼已除，都是喜气洋洋的。

有人喊道：“我家里那只老母鸡本来是想留着下蛋的，不过今天高兴，我一会儿回去就杀鸡。”

有人笑着说：“我爹十年前酿的酒还在树下埋着，准备孙子娶媳妇挖出来，这酒可香了。我先回去挖酒了。”这人边说就风风火火跑了回去。

村民们会做菜的做菜，不会做菜的就在旁边打下手，热闹极了。

司道看见席清手里拿着铁勺，有说有笑地炒着菜，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把门关上，取出收在乾坤袋里的残缺诛魔阵。

她将掌心盖在阵法上，细若游丝的灵力一点点进入阵法，顺着阵法的卦位脉络而行。游走一周后，司道可以肯定，她手里的诛魔阵就是当年撕裂的诛魔阵碎片，经人改造，才有了转换灵力的作用。

但是，先前她在这里感受到的那道熟悉的灵力，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能将灵力残留在诛魔阵碎片的人，必定是着手改造这个阵法的人。若是那人只是为了修炼改造的诛魔阵还好，只怕他有别的企图。

诛魔阵毕竟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会危及天下苍生。十七年前，琴氏灭亡，诛魔阵几乎碎掉，若不是司道的父亲以身祭阵，哪来现在的天下安宁。

她把诛魔阵收起来，提笔写了封信。事情到底如何她不知道，但她得让宗门的人有个准备。

司道将信送出去时，席清正喊她出去吃饭。

席清推开门，见专门送信的白色灵鸽从窗外飞远，司念尘表情凝重，他觉得自己进来的时机可能不太对。那只送信的灵鸽他见过，道衍宗书信往来基本上是用灰色灵鸽，白色的，他只在前世他撕裂诛魔阵之后见过。

“师尊，”席清试探着喊道：“您现在去吃饭吗？”

司道转身看向他，“走吧。”席清才刚活过来，诛魔阵就又有异状，换一般人，任谁都会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

可司道清楚，席清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这件事，与他无关。

外边村民将桌子拼起来，大家坐在一起。司道手边被倒了酒，村民们热情地向司道表达感谢，司道喝了一杯又一杯。

虽然司道自小就得去应酬，可她的酒量并不是很好，为了不醉，每次她都会用灵力化解酒劲，所以之前无论喝多少，她的脸色都没红过。

现在接连饮了几杯，司道面色不显，耳根已经发烫了。可村民们热情难拒，司道硬着头皮，又喝了两杯。

席清看到司念尘有些迷茫而显得天真无邪的眼睛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以前司念尘带他去其他宗门，她总会喝很多酒，却没有露出过今日这般的神态。

看样子，司念尘这是……醉了。

他小声问司念尘：“师尊，要回去休息一下吗？”

司道颔首。

他扶着司念尘进了昨夜休息的屋子，司念尘刚躺到床上，就睡过去了。还未见过这样省心的酒鬼。

看着司念尘安静的睡颜，席清心底那点儿恶劣的心思忍不住涌上来。为了确保司念尘已经睡着，他蹲在床边，在司念尘耳根处唤道：“师尊，司宗主，司念尘，司道。”

司念尘始终没有反应，席清笑了起来，“好你个司念尘，总算落在我手里了！”

席清小心翼翼把司念尘的发冠取下，让司念尘的头发全部散开。他将司念尘的头发一股一股编上细细的辫子，最后将头发一并束起时还在发冠下边坠了流苏和铃铛。

司念尘最讨厌这种打架不方便的装束，席清想到司念尘发现自己动作大些，身上就叮铃作响时震惊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怕惊醒司念尘，靠着床边坐下，捂着嘴低声笑。若是可以，他都想把司念尘这一身衣服给换了，换成那种修界仙子常穿的广袖长裙，环佩香囊挂了满身的那种。

司道迷迷糊糊睡着，耳边却不断有压低了的笑声传入，实在是烦死了。她挥手想赶走这声音，巴掌不偏不倚落在席清脸上。

她打完人，笑声消失了，于是她安心地睡着。

这是司道头一次打人耳光，什么人犯了什么错，自有相应的律法规矩去处置。头一次这么肆意妄为，竟然是在睡梦中。

席清在门口守着，坐在台阶上，被司念尘手指扫过的脸颊略微有些发烫，他死了两年，司念尘脾气变暴躁了。等司念尘看见她自己的装束，啧，席清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决定在司念尘发现之前把自己办的好事消灭掉。

他再进屋，走路非常轻非常慢，只盼着不要惊醒司念尘。

司道本就不是嗜睡之人，即便是醉了，歇过这么一会儿也是足够。她坐起来，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席清，微微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席清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刚才见师尊醉了，怕师尊不舒服，所以弟子过来看看。”

司道没怀疑席清的话，起身拿剑，对席清说：“你御剑带着我。”用飞行法器太过显眼，而且，太费灵石了。

席清又是一愣，司念尘不是不喜和别人接触过近吗？他下意识拒绝：“师尊，我修为不精，恐怕御剑御不好。”

司道看席清：“你不愿意？”她虽不喜和人交流，却也不是听不出弦外之音的。她不喜欢强人所难，要是席清不愿，她画个传送阵就是，只是以她现在的灵力水平，支撑不了传送距离那么远的阵法，又得动用规则之力。

动用规则之力也没什么，就算用的超负荷了，身体也只是虚弱几天。只是她昨夜两次超负荷使用规则之力，身体本就虚弱，否则她今天也不至于醉倒。再使用阵法的规则之力，到了顺宁镇就没法立即去除魔。顺宁镇的修仙门派也有问题，她还得揪出与魔族勾结的修仙者。

尽管她思虑良多，还是不想强人所难。司道指尖凝聚出一丝像是灵力又比灵力更看不透的力量，在地上画起阵来，“算了，我画个传送阵，你到阵法里边来。”

席清迈过那力量，跨过去时，身体感受到了司念尘指尖下流动力量的威慑，只是那么细微的一丝，却让人觉得里边蕴含着澎湃如云海的力量。这两年时间，她修为果然精进不少。

司道画完阵法，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席清。一次传送两个人，对如今的她而言耗费太大了。她擦拭着额头鬓角的汗珠，不愿在席清面前露出端倪。

传送阵内视线昏暗，席清看不见司念尘的模样，眨眼间，眼前又亮了起来，这是已经到顺宁镇了。

顺宁镇虽名为镇，却比一般的城池都要大，业火城虽然魔族肆虐，但没有完全沦为魔族的地盘，便是因为顺宁镇的存在。里边大大小小的宗门加起来有几十个，算是人间极为繁盛热闹的地方。

司道走在席清前面，脸色已经极为苍白，唇上也看不出血色。但她身姿依旧挺拔，步履依旧平稳，说话的声音依旧清亮，让跟在她身后的席清看不出半点端倪，“我们到前边先休息一晚，同时也打听一下这边的情况。”

席清还在心中感慨司念尘阵法的神奇，前世他也会阵法，却不如司念尘这般随意，只是一个传送阵法，却有着操纵时空的奥妙。

两年前的司念尘，阵法施展起来也不是这般模样。

他没听到司念尘对他说的话，兴致勃勃说道：“师尊，我想学刚才你布的那个阵。”前世他跟司念尘学过阵法，也学到了七七八八，却都没有他今天见到的精妙。

司道忍着刺骨的痛，对他说：“要想学刚才我布的阵，得先把五行八卦了熟于心。”她取出一本阵法秘籍朝后递过去，“上边这些都学会，再来找我。”她知道这些席清都会，可是现在，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他了。

前边是一家客栈，司道把自己的钱袋抛给席清，对小二道：“两间上房。”

小二把钥匙送到司道手里，看着司道脸色不对，问道：“仙师可是身体不舒服？可否需要请大夫来看。”

司道拿了钥匙上楼，只落下两字，“不必。”

席清从后边跟过来，笑着对小二说：“别担心，我师尊身体强悍，绝对没有生病。”他压低了声音说：“就是脸有些冷，这个实属正常。”生病受伤虚弱无助这些词都和司念尘无关，席清下意识里便认为司念尘是无坚不摧的。

小二听人家徒弟都说没事，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可是，这么说的话，那位女仙师的脸也太冷了吧，还那么苍白。

席清付过账，上楼去找司念尘。他在外边敲了敲门，“师尊，是我。”

司道压抑住她齿间的呻吟声，忍痛问道：“什么事？”

席清说：“不知师尊一会儿吃什么，我给您送过来。”他当然知道司念尘爱吃什么，可现在的他得装不知道。

司道咬着牙，说话的声音虽有一丝颤抖，却不明显，“我不吃，你且去忙自己的。”说完这句话，她吐出一口血来，好在席清已经被她支开，而且她尽力控制着动静，没人知道她这里发生了什么。

太痛了。

规则之力耗空，四肢百骸好像有细针在游走，让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