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陆思绮让苏橙月等她，说是有事。

徐姝茵因为哥哥来接去家晏，早就先走了，这时教室里除了值日的同学在打扫卫生，还有一个平时喜欢逃课早退的林燕翔。

苏橙月早就做完今天的作业，正坐在座位上喝水。

想着，是该跟陆思绮摊开来讲好呢，还是帮叶凌枫的忙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好。

这个选择题好难的样子，她不知不觉的喝完了一瓶保温杯的水。

直到她的桌面被人轻叩两下。

“同学，方不方便帮个忙啊？呵呵……”

“嗯？”

苏橙月抬头，看到林燕翔嘻哈的笑脸。

无害又无赖，还有点对人生的潦草态度。

“是这样的，我还有很多作业没完成……”他笑嘻嘻的，“你的作业交了没？能借我抄一下吗？”

苏橙月睁着圆圆的眼睛，惊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样子，可又干嘛把话说得那么不好意思的样子啊。

“在线等，”他往四周看了下，看到陆思绮没在，他吁了口气，“急……”

“已经交了，”苏橙月说，“哪里不懂，我可以教你。”

苏橙月认真的样子让他愣了下。

他挠挠后脑勺，“不够时间啊……算了，再死一次吧！”

他说完转身往座位回去，把桌面上的作业本随便塞进书桌里，然后拉起装得鼓鼓的书包就要走。

苏橙月叫住他，“林燕翔同学。”

林燕翔收住脚，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朝苏橙月看过来，“你叫我？”

苏橙月看着他那换了款式的耳钉看，笑道，“你耳钉还挺好看的。”

戴的照旧是女款的耳钉，这次是瓷白的珍珠型。说来也怪，每款他戴着都很有个性，挺好看。

就是学校不许。

林燕翔愣住几秒，之后表情一改刚才的紧急神色，变得很放松柔和，“谢谢。”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且表情那么认真正经，完全不像刚才嘻哈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呢。

“我看到你老是翘课去送外卖，嗯……你很缺钱吗？”

苏橙月盯着他圆滚滚的书包看，猜测里面装的不太可能是书本。

看到她的视线所在，林燕翔下意识把书包往另一边肩头挂去，用身体挡住。

向她走近，故意压下声音道，“喂，你在关心我吗？”

“我很缺钱的话，你是不是要借点钱给我？”他微弯下腰凑近她，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掌心朝上。

“你要借多少？”苏橙月认真对视他。

“切！”林燕翔听到这问句，又站直了腰杆，无赖道，“跟你开玩笑的，笨蛋！”

他大步朝后门溜去，在陆思绮没出现前。

他刚走没多久，陆思绮就回来了。

她一进教室，首先看林燕翔的座位，“可恶的家伙，果然趁我不在溜掉。”

她走到他课桌前，随手抽出一本作业，里面涂涂改改，字又潦草，还缺题，她更气了。

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甩回书桌里去。

关灯锁门窗，苏橙月先出教室来到走廊站着等人。

隔壁一班里还有点吵吵闹闹的样子，很多同学没走，好像有人在讲台上嘻闹，底下一片哄笑。

过了一下，陆思绮走出教室朝她这儿过来，往隔壁一班看了一眼，问，“凌枫没叫你等他吧？”

苏橙月摇摇头，想，她这么问，好像是在跟她说叶凌枫还没走呢。

“那走吧。”

她说着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苏橙月跟在她后面。

到楼下了陆思绮还是没说话，苏橙月忍不住问她，“陆思绮，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凌枫在一起，然后吵架闹分手，原因是因为你？”

陆思绮说话一向很不客气，导致苏橙月分不清她现在是不是在怪她。

“不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陆思绮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我只是跟他比较熟，然后在多管闲事罢了。”

“呃？”

“他爸爸除了不让他打球，也反对他谈恋爱，所以委托我监督他在学校里的情况。”

“也就是说，他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我都会跟他爸爸汇报。”

苏橙月头一回听说有人让好友的女儿帮忙监督自己儿子的，这位也是够奇葩的。

她不禁想起叶剑十那张空洞的雕像脸。

“所以说，你已经跟叶叔叔说了叶凌枫跟我在一起的事了吗？”

本来还想着解释一番的，没想到是这样的走向。

“还没说，”陆思绮突然在校门口停步，“因为凌枫警告我，不要坏他的好事。”

苏橙月的脸突然涨红，还有点热辣辣的，好在是晚上，昏暗的灯光照不出来。

不过她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变得羞涩许多，“那你跟我说这些话，是想要我怎么做呢？”

其实她觉得陆思绮大概率会说出叫她离开叶凌枫之类的话，因为陆思绮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会瞒着长辈干坏事的学生。

可陆思绮却说，“我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苏橙月始料未及。

陆思绮的态度与之前为什么突然天差地别？

“什么事呢？”

“说服他回来打球。”

“啊？”

“我不想看到他继续摆烂下去，”陆思绮正视苏橙月，恳请道，“所以希望你能帮忙。”

苏橙月能理解陆思绮眼睛里的渴望，但她不相信自己能说服得了叶凌枫重新打球啊。

他只是在利用她，摆脱陆思绮的纠缠而已，她对他来说其实不过是个陌生人。

而且他跟她说过，他不喜欢被人管。

他还特别跟她说过，他不喜欢她。

“我想，我帮不了你，再说了他不打球，不能说明他就是在摆烂吧。”

“而且，叶叔叔反对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

“可是，你不想看到他重回球场的样子吗？那才是真正的他！”

………

陆思绮正说得激烈，叶凌枫一个出现，她硬生生止住了后面的话。

“陆思绮，”

叶凌枫出现在苏橙月身边，两人又是同一条阵线对着陆思绮。

“苏橙月，你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想好了给我一个答复。”

“我想，我……”我并不能办到。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叶凌枫带着绕过陆思绮身边，向校门走去了。

她脑袋空了几秒，反应过来叶凌枫带她离开的意思后，心跳便开始凌乱起来，脚下的方向也迷失在了他的掌控之中。

出了校外，往右手边一拐，硬是随着他一起步行回家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两人在人行道上走着，一前一后。

苏橙月在后面低声回道，“她拜托我说服你回来打球啊。”

看来陆思绮是信了他跟苏橙月在一起，叶凌枫想着，所以这两天变成了纠缠苏橙月，他才难得的清净下来。

此时，他对苏橙月没什么愧疚心，不过内心向她靠近了几分，有一种再自然不过的信任感。

他脚步没停，依然走在前面，也没说话。

不知道这个回答会激起他的什么情绪，她无从得知。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会让她的心莫名其妙的泛起一圈圈涟漪，是她控制不了又想去捕捉的奇妙感觉。

特别是刚才被他按住肩头带着往前走的那几秒钟，心脏的鼓动博击声几乎盖过了呼啸而过的车声。

平时明朗活泼的个性，也因为在这种感觉降临，去细细感受时变得娴静柔和，敏感又小心翼翼。

走在前面的叶凌枫感觉到后面的苏橙月一直静静地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没出声，他稍微放缓脚步，让她慢慢跟上来，与他平齐。

才看到她在想着什么入神，将自己局限在一方小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他走在身边。

“那你怎么想？”他突然问她。

声音像从远方飘来，苏橙月迟缓的回神，“想什么？”

她以为他看破她的紧张，不禁抬头想探个究竟，而他只是注视着前方的路根本没看她。

“她拜托你的事，你怎么想。”他凉凉地冒出一句。

“你不是说不会打球了吗，我当然是尊重你的选择啊。”

不然能什么办呢，她又不是真的女朋友，干嘛要多管闲事啊。

而且他这种人，根本不像她能说得动的样子，陆思绮也太看得起她了。

叶凌枫默了一下，破格般说道，“既然你帮了我一个忙，那你也可以跟我提一个要求。”

“不用啦，”苏橙月笑了笑，“不让别人知道就行了。”

“我不喜欢欠人情。”

叶凌枫十分认真的样子，倒是难到苏橙月了，还得费劲去想让他做什么好。

她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要提什么要求既合理简单又不至于听起来过分。

“除了叫我打篮球，其他的都可以。”叶凌枫提醒一句。

“我真的想不出，要你为我做什么，”她十分苦恼，“你放过我吧。”

她求饶的样子让他不禁弯了下唇角，有点意思道，“没有说现在必须要提出一个来。”

“喔，”她紧张的拢了拢书包肩带，尴尬低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笨蛋。

两人走着走着，苏橙月又落在了叶凌枫身后。

几次落后，她不得不观察他的脚步。他走得不算快，步伐跟她的起落是一致的。

距离太快被拉开的原因是他脚长，所以总是比她快两步路。

于是，当她突然又跟他平齐的时候，她发现他是有意放慢速度让她跟上的。

如此几次，她竟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明明路上如此喧嚣，可是整个世界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让她觉得不管现在拉开多长的距离，自己最终都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变成他的聚焦点。

不听话的心跳又乱了起来，只要稍微靠近他一点，便显得更严重。

这种不安感，令她下意识放缓脚步，以图平复心境。

可他竟然停下脚步，直接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她。

他们现在已经快回到漫河站，再往前一点就到T字路口的林荫小道了，这意味着还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能到家。

而他现在站在7号仓的门口旁，侧身看着她。

她疑惑上前。走近他时，才注意到7号仓的店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斜倚着大开的店门，在冷风中穿着运动型短裙，长发随风飘扬着，迷人的大眼睛正盯着叶凌枫看。

等她走近叶凌枫身边站住时，女生的视线便从叶凌枫转移到她脸上，细细打量着。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看到过这个女生跟叶凌枫回过家。而且依当时的情景来看，她跟叶凌枫挺般配的。

苏橙月微微抿了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她是叶凌枫的女朋友或者其他的暧昧关系，那她不就是被冤枉插足的那个吗。

这么想着时，她的书包突然被叶凌枫摘掉。

身上一轻，书包的一只肩带已经挂到叶凌枫肩上，跟他的书包挤在一起。

她书包挺轻的，里面除了些个人用品，只有两本今天在图书馆借阅的课外书。

想跟他说不用帮她拿，但又意识到他这么做，好像是故意做给店门口那女生看的，她只好顺其自然静观其变了。

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她也不好扯破他拉起的这层关系。

而站在店门口的漾姐看到叶凌枫这个动作时，抱起双臂叫住他。

“凌枫。”

叶凌枫没走过去，淡淡回应，“嗯。”

“女朋友？”

漾姐撩动媚人的长发，准备点评一番，他刚才那个帮人拿书包的行为。

叶凌枫及时掐灭她那一吐为快的欲望，回答道，“同学。”

“哦？”漾姐挑眉，“平时也不见你对我这么好过。”

“哪里不好？”

只见叶凌枫护苏橙月护得紧的样子，她不高兴了，噘嘴，“哪里都不好。”

苏橙月没听出他跟漾姐的暗流涌动，只是配合的站在一旁看他们俩“闲聊”。

“廷舟在吗？”

“今天没来。”

“那我回家了。”

漾姐摆摆手，没说什么，视线却跨过他看向苏橙月。

叶凌枫转身时挡住了漾姐看苏橙月的视线，对苏橙月说道，“走吧。”

苏橙月糊里糊涂的跟在他身边，等他把书包还给她。

只是他像忘了这件事，径直往前走着，到T字路口的时候，拐上人行道走在苏橙月前面。

晚上几乎没什么车，平时她都是走在车道的边边上。

因为人行道上被树叶遮住路灯会比较暗，视野上总让人觉得世界被隐在黑暗中，会让她觉得压抑，心里不舒服。

现在在人行道的阴影下走着，她浑身不舒服。

以前跟哥哥一起回家，他也老是喜欢走人行道上面，而她总是走车道边。

“那个，叶凌枫，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橙月小跳下人行道，在车道上跟他并行走。

一个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一个隐身在黑暗里，碎光时不时穿过枝叶刷过他身上。

“嗯。”他淡淡回应一声。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放弃篮球吗？”

苏橙月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问得很平常。

叶凌枫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脚步明显有些慢了下来，也略微沉重，连踩到的落叶声都比刚才响了些。

沉在黑暗中的他，看不清表情和情绪，只是那股沉郁的气息浓重起来，让她也跟着放缓脚步。

这时他落在她后面。

而她是面向他倒着走的，背在身后的两只手莫名紧张交织在一起。

是因为感受到他难过了，或者说心情突然低落了，她的心出现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牵疼。

“其实我哥哥也差点放弃篮球，他以前扣篮受过伤，现在左脚还有后遗症呢。”

“如果只是因为家人不支持的话，我觉得没必要放弃自己的爱好。”

她想，他不打球应该是叶叔叔不支持的原因吧，毕竟上次他帮叶凌枫拒绝得很干脆。

她说着说着，发现叶凌枫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她跟他便拉开好几步的距离。

“苏橙月，”

叶凌枫似有话要说，但不知什么原因，叫她名字后却没有下文。

“啊？……”原来他记得她的名字啊。

她轻轻跳上人行道，歪着脑袋远远看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在黑暗中盯着她看好一会儿，嘴唇却渐渐紧抿着。

她一脸无辜，根本不知道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妥。

“算了……”

昏暗中，她那有点翘的鼻头独独发亮，说不明是突然觉得她有点天真可爱，还是自己宽容度变高，相较其他人而言，他更能轻易包容她。

是因为知道她不喜欢他，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烦到他的原因吗，他也不清楚。

他有点烦躁的离开脚下的一团阴影，下行车道去晒着路灯走。

苏橙月一脸懵逼跟在身后，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但是近距离感受到他的不开心，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想靠近他。

惊于自己这个想法，困扰了她一整个晚上，就连吃饭时，味道都变了。

躺到床上，回想今晚对他生出的感觉，再联系前面每次见到他的那种心情，她怀疑自己情窦初开了。

没意识到这点还好，一旦有了这种认知，心底便越来越不能安静，像是突然生出了许多活跃不安分的好奇细胞，搅拌得心的房间里都是在膨胀的粉色泡泡。

有酸的，有涩的，有甜的，有热的也有能牵扯到神经疼痛的。

一时之间，说不上是激奋还是怅然，被充盈得很满的感觉里渐渐地生出几丝不安感，犹如飘零在茫茫大海靠不着岸的小船。

“不会吧，这就是所谓的心动吗？”

苏橙月紧张的揪着被单一角。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像徐姝茵说的那样，时刻渴望见到他，她甚至是从没想过他啊。

正当很苦恼时，徐姝茵的电话就来了。

每晚睡前一聊，是两个人的习惯，大部分话题是由徐姝茵开的头，苏橙月充当听的那个。

但是今晚，她想聊一聊自己的感觉。

因为她想确认，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叶凌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