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陵什么也没问。

站起来的瞬间，朽陵化身成黑猫形态，一个箭步便窜进了山洞。

司清云已经被三只炼煞围堵得几乎要看不见人脸了，碧长落看着他的身形越来越低，长剑腾起，煞气倾入，那剑便自己动了起来，飞快冲向炼煞后脖颈处，划了一道浓重的口子。

三个炼煞围剿司清云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天灵盖升腾一抹浓郁的黑烟，伴随着黑烟的消散，三个炼煞仿佛被抽取了魂魄般，像个无骨虾一样身形一软，瘫倒在地。

肉身触碰到地面，魔煞的身体便化成齑粉，消失在空气中。

司清云几乎快要晕厥，碧长落把半死不活的他拉了起来，见众人忙着缠斗无人观察她，手微微张开，手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深长的伤口，正往外渗血。

血滴在地上，混入泥土中，没有任何声响。只是逐渐变得浓郁的血腥气，很好的唤醒了魔煞的味蕾。

这是魔煞最喜欢的东西。

更况且，还是她碧长落的血，混着天地间最浓郁的煞气。

魔煞的动作停了，它们目光呆滞的四处嗅着，不消半刻，目光便齐刷刷停留在碧长落的手上，饿狼盯食般，流下了猩的涎水。

修士们动作也停了，他们打得已经连喘息的力气都没了，得到个空闲浑身瘫软的往后面岩壁上一靠，就发现碧长落在对着炼煞放血，眼睛霎时瞪得滚圆，快速跳动的心跳这一刻彻底死了：“碧长落，你疯了！”

本来是八成得交代在这了，现在整这么一出，怪物狂了，他们这帮人是彻底玩完了。

炼煞一步步逼近碧长落。

为确保引来所以炼煞，碧长落一步步朝山洞后退。

修士愣了几秒，终于看出来碧长落想要干什么了：“长落姑娘，你会死的。”

碧长落冷静道：“我不会死的。”

数十只炼煞从修士的身边慢慢朝碧长落围拢，逐渐和大部队之间形成一道骷髅墙。

炼煞一步一个血印，摇晃的骷髅架子将碧长落遮得严严实实。

声音透过骨缝，传到修士的耳朵里。

“炼煞需要母体，如此大批量的炼煞，周围的魔煞必不会少。之所以未曾碰到，是因为它们今日同样准备清缴，袭击了你们的村子。”碧长落还是决定将这个事实说出来，她无法观测说出这番话时，修士的反应，也看不到十几米外，一张张由于巨大信息摄入而惊到错愕的脸。

身边的炼煞僵硬的扭转着脑袋，紧盯着血液的来源，从修士身边慢慢离开。

碧长落也按照节奏进了洞口，再开嗓时，声音已然变得空洞悠远。

“村子应该已经没了，剩下的修士也是。此处为山顶，你们选个平缓之地，尽快御剑飞走，我无法知晓这批炼煞被我引开后，下一批会什么时候接上，也无法知晓那批围剿的魔煞什么时候会返回。”

更惨烈的信息传来，一时之间，杵在对岸的修士连回应都忘了，他们愣在那里，良久，难以置信的找回声音：“不会吧，村子里很多人，他们都，都死了？”

“八成死了。”

碧长落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幻想，剩下的她不用多说，这帮修士想一想就会明白。

若不是遭遇到了灭顶之灾，为何这一干人出来许久也没有回信，又为何魔修必经之路上没有碰到一个熟人。

炼煞已经近在咫尺，碧长落没有心思伤感春秋，她低头看了一眼司清云最后说道：“司清云我送不回去了，在场的司清派弟子请替我传话，如果有命逃走，我自会将他送回你们清云派。”

“剩下的，御剑走后，尽快回到自己的门派。魔煞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这是现在唯一一个能让你们活着的办法。”

话音落下，炼煞扑来，碧长落一个闪身，带着司清云钻入那条深不见底的洞穴中。

“长落姑娘！”

身后是一片呼喊。

朽陵已经跑远了，碧长落便没有任何负担的释放能力，带着司清云在洞穴里溜鬼飞奔。

耳边是修士此起彼伏的叫喊，跟回音一起久久回荡，碧长落心中竟罕见的有点暖意。

这帮人，心眼还挺好的。

也无愧于，修道之人的名号。

她感应到，山上那帮人鬼哭狼嚎了一会后，有几个率先冷静下来的已经开始安抚他人，带着受重伤的同僚到剑上，有序的御剑飞走了。

也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水平有限，剑飞的七倒八歪，好几个还差点撞上，一路跌跌撞撞的，飞出碧长落感知的视野。

她收起目光，继续前行。

如修士所想，今晚遭遇到的一切，都和碧长落手下的魔煞脱不了关系。

魔煞大多是修炼多年妖邪形成，能力超脱出常人太多，如此大规模聚集，使用手段也更加凝厉，绝非常人可以轻易想象抵挡的。

比如鬼打墙。

要是没有碧长落，这群修士八成得被困死在山上了。

只是碧长落没想到，她本身也是魔煞，还是最强大的魔煞，由她带队的确是走出了鬼打墙，却反而误入了阵法的最核心。

也就是炼煞的地方，和那口山洞。

山洞是魔煞用来通往修士村落的，和阵法一样，本不存在于世间，是魔煞凝聚煞气弄出来个只能供自己人使用的法阵，汇聚阴煞太重，常人贸然进去，只会被邪气入体，落个神志不清的下场保住一条命，都算是万幸中的万幸。

朽陵是妖，可以进去，司清云被碧长落扛在身上，被煞气护着，一时半会也没有问题。

但她没办法悄无声息护住所有人。

碧长落右手轻轻抬起，掌心冒出浓厚的黑气，她口中默念，慢慢将手抬向墙壁。

黑气瞬间从她手上离去，渗入墙体中，幽深阴冷的洞穴忽的变了个方向，远处的尽头，出现点点微光。

那光泛着点点的绿色，不规则的在出口处萦绕，等碧长落走近才看见，竟是一片萤火虫。

朽陵已经出了洞口，化成人身在地上躺着等她。

碧长落敛了气息，将司清云放在地上，伸手去摸朽陵的静脉。

朽陵面色苍白的靠在一个大石头上休养生息，进气少出气多的，忽的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你干什么？”

碧长落没理他，自顾自的摸了一会，眉心轻蹙：“你气息很虚，为什么刚才不说。”

朽陵挣扎着从她指尖把手收回，挣扎了两下，还是被碧长落死死攥着，索性破罐子破摔：“刚才那种情况，我就算说了，你能帮我？”

“我能。”

朽陵：“你怎么帮？凑上去跟他们混战？”

碧长落沉默。

朽陵也不言，他似乎在消化这个回答，良久，才缓缓张口：“先让我休息吧，很累了。”

但碧长落不让他休息。

他很想转个身背对着碧长落，还没等实施第一步，碧长落就硬拽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来同她对视。

下一秒，阵阵暖意便从胸腔出传来。

朽陵知道，碧长落在给他运气，这气息朽陵很熟悉，因为碧长落最一开始会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全是朽陵手把手教她的。

多年过去，碧长落体内残存的这点东西，怕不是全都一口气还给他了。

朽陵静静的承受着碧长落的气息，忽的笑了：“你现在身上没妖力了，再碰见妖魔鬼怪的，用什么？”

碧长落：“不用你管。”

“好，我不管。”朽陵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司清云：“那他呢，我们何时启程找医馆为他诊治，总不能让他死在此处。”

“朽陵。”碧长落忍不下去了，缠绕在嘴边的话几度想要脱出，又几度被自己咽了下去。

她望着朽陵那双单纯到人畜无害的双目，忽的发觉，重生回来这么些天，她第一次觉得陌生：“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朽陵也回望着她，认真的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回答让碧长落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朽陵：”好，那我问你。”

“你是如何得知炼煞的存在，为何对我言听计从，又是如何知晓我体内存在你给我的妖力？你失忆得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又怎会记得连我都不知道的细枝末节？”

“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并非真心想帮这些修士。那你为什么愿意几乎散尽修为去救司清云，进了这个几乎不算阳世的山洞？你有什么有什么把握能保证自己会活着出来，你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没有感觉到一丝违和和异常吗？”

一连串问题抛出，连碧长落自己都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碧长落沉下声：“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关乎你的生命。可是朽陵，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亦或者是，你根本就没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