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手上的伤，黎晚晚当然没有跟黎女士坦白清楚，只是假借走路摔了一跤便糊弄了过去，当然，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受了一顿爱女心切的黎女士一痛批。
相较于黎女士的态度，许建国则是连一份关切的眼神都没给，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翻页时也冷不丁阴阳怪气道：
“都快十八了，走路摔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八个月大呢，黎晚晚，你能不能学学你哥哥，稍微成熟一点，总是小孩子样，以后出门在外，还有谁管着你，惯着你？”
他冲她手上的绷带翻了眼白：“女孩子就是矫情，一点小伤就跑医院，还打了个那么贵的针，以为咱家是富翁吗？败家的东西。”
黎晚晚靠在厨房门边，耷拉着眼皮，沉默不语。
许建国不喜欢她，黎晚晚从小就知道，不然她也不会跟着黎女士姓。
遇见谢祈宴之前的她可谓是在许建国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下pua长大的，胆小又懦弱，大家总说她是安静柔软的小白兔，其实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愿挨的沙包软柿子差不多。
她当初心甘情愿的受着，现在只是习惯性的忽视许爱国的不待见。
她在等着合适的时机离开，机会一到，她绝不会在这个家里多待。
“妈，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晚饭不用叫我了。”
说着，她就抬腿往房间走，一路上直到门关上，还是隐约能听见许建国的大嗓音。
“黎晚晚，你最好永远不吃家里的饭，不识抬举的东西。”
“早知道我一回家要面对自家孩子的臭脸，我当初生你下来干嘛啊，养了快十八年了，越发觉得你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黎晚晚，我告诉你，十八岁以后，别想靠着家里生活，我们不会再赡养你了，有多远就滚多远，看着就糟心。”
后面还有的话被黎晚晚带上的耳机阻隔在外。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里一个设置着密码的文件夹，输入一窜数字后，在解锁跳出来的屏幕上，是几个音频文件。
她选中了其中一个点开，抱膝将自己蜷缩在沙发椅上，头埋在大腿里，闭上眼等着耳机里传来了漫不经心的清冽嗓音。
“你爸爸是不是又因为月考成绩训你了？”
“没关系的，以后我带你学习啊，不收你费用，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难过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我会去找你的，在你家楼下，你打开窗就能看见我，看见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你喜欢吃的开心果，棉花糖？奶油夹心的巧克力？是有，但我还带来了能让你高兴起来的谢祈宴。”
“晚晚，你身边是有真正喜欢你的人存在的，现在有，以后会更多，而某些人会一直都在，你不用去想也不用去猜，我谢祈宴一定算得上是其中的某某某。”
“晚晚，等我们毕业，你如果还是会因为你爸爸的缘故难过，那我就带你离开，你不会没有家的，我愿意倾尽所有，为了你建一座永不失落的王国。”
手上的伤口一直没太疼，但今晚的黎晚晚却咬着牙，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闷不吭声的哭了很久。
尚轻舟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想克制着情绪，最后还是缴械投降。
“吕志强那小子又来欺负你了？”
尚轻舟难得温声：“我替你教训他就是了，大碗，你别哭了，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发生一年前的事情了。”
“不是因为他。”
“那你为什么在哭？”
黎晚晚说不出真正的原因，也不敢同任何人阐述她心里的秘密，她走到窗边，揭开虚掩的窗帘，月光如薄纱轻覆在她精致小巧的脸庞。
透过敞风的窗户，从二十五楼向下张望，入夜的小区街道上，谢祈宴颓坐在长椅上，一直没走。
额前的发丝被吹乱，黎晚晚的眼神逐渐朦胧，“大概，是我丢了的小狗挂件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可你从没有说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它原来对你很重要。”
“是啊。”
黎晚晚承认：“有些东西，就是失去了，才会追悔莫及，时间久了，才会意识到非他不可，不过，没关系，尚尚，你和温禾对我来说，也一样重要。”
“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啊。”
“大碗。”
“嗯？”
“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尚轻舟很少说温情的话，今夜显得十分难得：“不管未来怎么样，我，你还有温禾，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楼下的人在视线中忽然抬头，黎晚晚慢了半拍，又被他精准投射过来的视线定住，凝在了原地。
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她依然能够看到谢祈宴忽然转换的神色，从落寞到热情只在一秒内就转换自如。
他站起身，仰着头，举着手臂，冲她在的方向，挥了挥手，那胳膊挥动的频率越快，在路灯下就越显模糊。
挥的太大力了，动作看上去傻傻的，但是他发自内心，不遗余力的想被她看见时最单纯真诚的举动了。
就跟从前一样，
又是老习惯了——
见到她一定会笑，一定会意气风发的站在她眼前，一定会很耀眼的，明媚的，在她总是罩在一片阴霾里时出现光亮。
黎晚晚被他的举动烫到了眼睛，鼻子，她立即关窗躲回屋里，尽最大的努力装作没事，没受任何影响。
尚轻舟还在等她的回音。
她跟着蹲在窗户下，倚靠着墙壁，揉了揉眼睛，没理由不答应：
“好。”
话音落，脑海里逐帧浮现的，却是从前，谢祈宴站在楼下，目光温柔的看着楼上的她，通过听筒传来的话也很温柔。
“哭了？”
“那下楼吧。”
“过来，学长抱抱。”
真的抱在一起时，他又总是很轻很轻的拍着她的背，耳畔的声音也很轻，却很认真的安慰着她：
“记住，你的以后以后，都不要淋雨，不要受伤，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哭，更不要和爱的人说再见。”
他说：“你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分开。”
*
那一晚，黎晚晚的情绪失常很快由尚轻舟传到了温禾耳朵里。
接下来的几天，温禾几乎每天都和尚轻舟来家里找黎晚晚，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我看你们就是来蹭饭的。”
黎晚晚拿过抱枕盘腿坐在床上，“一个星期了，我明显发现我妈去菜市场的频率都变高了，简直花钱如流水，怎么，一个两个都想把我家吃垮啊。”
“怎么说话呢，我们都是来安慰你的。”
尚轻舟第一个不赞同：“只是阿姨太过于热情，我们做小辈的，总不能泼冷水吧，那多不礼貌。”
黎晚晚撇撇嘴，阴阳怪气的学他说话。
尚轻舟的脸色再度黑了下来，“黎大碗，你皮又痒了是吧。”
黎晚晚无所畏惧，冲着他吐了吐舌头还办上了鬼脸，比起前几天，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很显然，两人今天的摩擦必定暗示着接下来二十分钟内有场恶战，为了维护世界和平，鸽子化身的温禾起着无法忽视的作用。
她坐在沙发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转着电竞椅面向剑拔弩张的两位兄台，无需任何武器压制，主动扬起手机：“高考/答案你们对了吗？”
尚轻舟：“……”
黎晚晚：“……”
一通话下，一个收起了拳头，一个收起了乖张的嘴脸。
两人先是面面相觑，三秒过后，又撅着鲶鱼腮，死鱼眼神投射她。
会不会聊天了？
从高考正式结束的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周，网络上有关的科目答案只会多不会有缺。
大多数人从考试结束的那一天回去就对上了答案，班群里起初还有些人直接就着考题讨论彼此的成绩，眼看着成绩公布的日子接近，群里才因为紧张的氛围逐渐偃旗息鼓。
黎晚晚他们三向来活得洒脱，不去跟群里人附和讨论，群里消息也都屏蔽了，就连有同学私戳，他们也敷衍了事，想着考都考完了，不管好坏，在成绩公布之前，放心大胆玩得舒心自在，才是毕业生正确的生活方式，提前找不自在真没意义。
三人之中，尚轻舟是实实在在的理科脑，平时数学和物理能接近满分，但文科方向的语文和英语连及格都困难，日常总成绩平均下来，在班上还能在二十名之前，在年级上只能算中等。
温禾则同他相反，英语和语文的单科排名在年级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可是数学和物理就惨不忍睹了，高二转来北冥理科班后，老师都在劝说她考虑转文，却被她以舍不得黎晚晚和尚轻舟的借口给回绝了。
黎晚晚则同他们都不一样，考试成绩完全和心情与斗志挂钩，进入高二后，成绩几乎没怎么掉出去年级前十，考的最好一次，把常年第一的大学霸周时逾都压过了一头，尚轻舟和温禾大吃了一惊，毕竟前一天他们还在游戏厅打游戏，在ktv唱到后半夜，只为了给她庆祝生日。
“对什么答案，对完就能更改成绩了？我才不对。”
尚轻舟看向黎晚晚：“喂，你对了吗？对了我鄙视你。”
“没对啊。”
黎晚晚用耳勺扣着耳朵：“蚊子不说，我都忘了我高考结束了，最近恍惚觉得自己在家啃老，黎女士已经开始嫌我烦了，有事儿没事儿说上我几句。”
“都一样。”温禾回；“我爸妈就成天到晚让我去跟各种名门公子哥约会，别在家一无是处。”
“所以，你不去约会，就把答案对完了？”她问温禾。
“对啊。”
温禾无奈的叹了口气：“昨天家族聚餐，长辈几个聚在一起问我成绩怎么样，晚上我爸就让我当着长辈和几个哥哥姐姐的面搜了答案估了分。”
尚轻舟：“咋说？”
“不咋说，就那样，马马虎虎吧，虽然一本肯定有，不过也够丢脸的，毕竟我那几个表哥堂哥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或者在读，我爸已经在考虑，成绩出来后，要是211或者985上不了，就送我出国，毕竟，家里出个普通大学的料，他丢不起那人。”
“其实不算坏。”
尚轻舟说：“你家境好，就算上不了顶尖大学，也不妨碍以后选择性大，不像我，就算考上好的大学，前途也未必一片光明。”
“尚尚你怕什么？”
温禾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有我在，你的选择性也不会受限，晚晚也一样，我就是你们坚实的靠山。”
她家境最好，手头的资源好到让人跪舔，到时候找工作，还不是几句话的事儿。
“那我就先谢过温大小姐了。”黎晚晚的表情不要太美滋滋。
尚轻舟责揭她老底：“你不用管黎大碗，她自己的前途她心里有数，敢打赌吗？大碗的高考成绩不会肯定不差。”
温禾失笑：“你是阅卷老师还是大碗的粉丝啊，这么看好她？”
“你忘了吗？”
顶着黎晚晚看他如看猪的眼神，尚轻舟回忆道：“咱们大碗可是从高二开始就在桌上角就贴上了大学目标，此生非上都恒嘉国际大学不上，就算她今年考不上，也会选择复读再为之努力一次。”
“那就奇了怪了，晚晚——”
尚轻舟意识到什么，也猜出了温禾后面要说的话，心情复杂的想要拦却没拦的住。
而温禾没联想到那一层，没心眼的问道：
“恒嘉国际大学除了是国内的顶尖大学之外，还有什么好的？
你偏要去恒嘉国际大学是什么意思啊？
恒嘉国际大学到底有谁在啊？”
黎晚晚：“……”
好一个三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