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新一套干净的衣服，带好口罩，白兰地推开房门，缓步走到病床旁。

各类仪器围着病床，一排排指示灯沉默地亮着，不乏寂静和危险。

白兰地垂下视线，落在病床上的那少年身上，对方年纪轻得在组织里堪称少见，曾在监控里见过的祖母绿双眼，带着无尽秘密藏在失去意识的眼皮下，装得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

“休斯与艾伦，阿曼达和林恩，她死你活……”白兰地抬手抚上流着冰凉液体的透明软管，嘴角微弯，“真巧啊，你说是吗？”

他的目光从少年贴着电极片的肌肤上滑过，犹如探险者寻着新世界的每一寸土地，试图从那些淡去的伤痕里挖出林恩逃生成功的真正原因，揪出林恩背后藏着的生物。

在白兰地眼里，组织送到他手上抢救的从来不是人，而是有价值的实验品。每一个躺在床上的活人又或是死人，都是一份待解的谜题，一个需要被完全掌握的物品。

只有实验品背后的全部价值被他压榨干净，才能让白兰地触摸到生命本质那强烈的真实感。

“快些醒来吧，林恩。”

白兰地笑得温和，眼神里满是溢出的期待和关切。

“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

“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玩家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撇嘴道：“组织里能拿到代号的，除了该死的恶人就是疯子，琴酒属于前者。”

玩家抬手直指屏幕里褐发的男子，“这家伙明显属于后者。”

「调查员高见。」

kp及时附和，对kp来说，无论是组织的人还是组织外的人，在它眼里一样都是灵长目人科人属的物种，善恶区分不过是人类自我设下的规则，它没必要否认，也无需赞成。

但为了维护与玩家表面互利互赢的关系，若是几句阿谀奉承的话就能起到用处，那再好不过。

“哎……”

玩家撑着脑袋看白兰地安排周围人如何趁林恩失去意识时检查身体，势必要将林恩接触“羽田浩司”如此长久后还能保持理智的原因，以及身体与药物碰撞时的反应给全部解刨出来，连连叹气。

“你说好好的帅哥怎么是个疯子呢。”

玩家遗憾地说，“好看的人就这么几个，除去已经下线的不说，必死的还有两个，真是……暴殄天物啊！”

「皮囊终会老去，调查员还请释怀。」

kp想了想玩家游戏时胜利至上的性子，如此安慰到，然而出乎它算法的预料，玩家用嫌弃的语气回了它句“果然和你聊这些都是白搭，一和零——哦，对了，现在应该是不知道实际上是由什么成份组成的你，怎可能有和人类相一致的审美。”

“说不定在你眼中，长着八条触手，满是复眼的脑袋，蝙蝠般恶魔翅膀的长像的生物，才是美人的象征呢。”

「……不是的。」

即使知道玩家是在故意套话，kp还是忍不住否认道：「在我们眼里，祂们的外貌也是丑陋的。」

「而且祂们脸上长的不是复眼。」

“哦？”

玩家挑眉，表情玩味，“你们关系不行啊。”

kp：……

「您别下套了，关于此话题，我不会再透露任何信息。」

「更何况调查员也清楚，知道太多，对人类的大脑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切。”

玩家撇过脸，紧跟着伸懒腰后开口，翻篇言它：“现在没有和白兰地打交道的必要，直接跳到下一个节点吧。”

「好的，已经为您跳跃时间节点，倒计时三秒，还请调查员做好准备。」

「三、二……」

「一。」

……

“疯子……”

林恩皱眉看向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下属。

“你就是个疯子！”

穿着统一防护服的男子崩溃大喊，嘶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跟着你我们都会死的！你个没有心的冷血怪物！”

“我没有心？”林恩不解地松开手中的肉/块，紫黑色的液体顺着十指滴落在鬼屋裂开的脸上，发出黏腻滴答声。

少年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神情茫然，“何出此言。”

“……”

男子张口哑然，视线躲闪不敢看他。

藤本平，一个普通的实验组研究员，半月前被调到轩尼诗手下。来之前他一直负责较为安全的观察项目，从未有过直接接触未知生物的机会，在他眼里，光是看到那些生物就令他心生恐惧，更不要说靠近触碰了。

由于其他组暂时抽不出人手，白兰地一声令下，藤本平不得已来到了轩尼诗手下工作，从此，他的恶梦开始了。

轩尼诗，组织内部出了名的天才少年，他经手的任务据说都是其他人搞不定的事，那些难以解决的困难到了他那，通常不出三日便有了完成方案，甚至不用他亲自上阵，旁人照着他的手稿去做，也能完美收官。

最初打听到这些消息时，藤本平实打实高兴了不少，跟着有实力的上司，躺平也能完成工作，岂不乐哉。

看出他想法的同事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里不乏同情。

“你小子可别高兴太早了，轩尼诗大人他啊……”

“脾气比实力还大，性子比怪物还恐怖。”

藤野平为此疑惑，“什么叫比怪物还恐怖？”

同事眼球一转，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仍靠近了压着声音低语，“你知道自己是第五批被调过去的人吧。”

藤野平点点头，还是副不解的神情。

同事怜悯地看着他，“轩尼诗大人这个月月初调到我们这里负责实验项目。”

“内容据说是直接与那群怪物接触。”

“现在才中旬，你猜那边为什么总缺人？”

藤野平听明白了同事的言下之意，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不可能……我们，我们好歹也是组织成员。”

同事冷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你也知道我们身处在‘组织’啊。”

“既然进来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一路走到黑或半途惨死……就不知你会做何选择。”

同事说罢，先行一步错身离开。

……

林恩看那人畏惧般躲开视线，然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转身冲出了实验室。

房间内剩下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互相对视，默契地在男子靠近时赶忙让路，生怕晚一秒撞上了。

“他的防护服是谁帮忙穿的？”林恩抬头问道。

离得最近，防护服下只看得见一张清秀女子脸的人抬起手，语气故作镇定却难藏慌乱，“是我，轩尼诗大人，但我保证是按照规则给他穿的，绝不可能有半分失误！”

“你们私下有交流过吗？”

女子犹豫了下回道：“……有的。”

“他平时精神状态怎么样？”

“还行吧……算不上疯癫，只是他看上去有些许的疲惫。”

林恩点头，将面前实验桌上的防护罩扣上，落好锁，拿起一旁的记录板，示意众人出去，“既然他的情绪突变与该项试验无关，那就不必管他。”

另外几人明显有着一瞬呼吸停滞的动作，在林恩看过去时又立马压下。

林恩感到被排挤了，有些不爽地皱眉问：“你们刚在想什么？”

先前那女子在同伴恳求地视线下不得不说：“我们……有些担心藤野他……他出去的下场。”

“下场？能有什么下场？”

林恩搞明白这群人的疑惑后迅速没了兴趣，他还着急分析处理手上新拿到的数据，于是率先向外走，随意地为这件突发事件画上句号，“他逃不出组织的。”

被他落在身后的一群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互相对视，看清对方眼底的恐惧和绝望。

……

林恩大步走在前面，推开自己的办公室，把装着资料的包往长沙发上一扔，再把自己丢进去。

随着一声重击，人面朝下不再吱声。

kp：……

「调查员？」

“干嘛。”

少年闷闷的声音从沙发下传来。

「这边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比较大，有些好奇。」

林恩：……

「您是在不高兴他们喊调查员“疯子”吗？按理说，身为调查员不应该最习惯这声称谓吗？」

“组织怎能与调查员相提并论。”

林恩有些被对方戳到痛处，扭着腰在沙发里转身，抬手准备输出大道理，半响却又沮丧地落下手，揉揉脑袋情绪烦躁。

“……啧，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被组织这群人骂‘疯子’也是会恼怒的。”

“既进了组织，就洗不清十指的鲜血，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不都算得上既得利益者，如此再摆出一副贪生怕死亦或是清高无辜的样式，不觉得可笑吗。”

「……原来如此，没想到调查员的心思这么细腻。」

kp用人类的思维理了下林恩的逻辑，感慨道：「经历着此番模组里的事情，调查员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呢。」

“谁多愁善感了！”

没想到kp的感慨竟更刺激到了少年，一时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只是看不惯实验组一些人拖慢任务进程罢了！”

kp屏幕闪了闪，试图再说些什么，被林恩挥手打断。

“不跟你闲聊了，还有要紧事还没做。”

林恩翻身离开沙发，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电脑桌前，将烦躁的情绪和杂乱的实验数据从脑袋里甩出去，等待电脑开机时翻看系着子弹挂坠的手机。

下章明早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