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班里始终压抑着一股死气，考试前一天的晚修，陈述莒又开了一次班会，强调认真书写，拒绝作弊
苏白看着会议记录本上的条条框框，内心毫无波澜，这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他自认为自己的字写的挺好看，潇洒飘逸，个性十足，但其他人只见过他蜷在一块舒展不开的的狗爬字
即使是开班会，苏白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边赶着重点记，一边在空白处自娱自乐
所以没注意到谢见青在用余光看他，苏白是靠着墙坐的，身后的漆黑，像给他笼罩了层灰蒙蒙的雾
金属制的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给他增添了抹亮色，衣袖被挽在手肘处，遮在校服下的皮肤单薄有力
他就这样静静注视着，直到打铃，才将视线移开，收拾东西
苏白这几天没和沈随安凑一块，他妈妈是老师，考试在即，每天晚上不仅要复习，还要抽空做张试卷，所以一下课就走了，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不会和沈随安一块复习，将复习要用到的书和试卷资料塞进书包后，转头就见谢见青还在慢悠悠收拾，似乎一点儿不急
他挑眉，顺势靠着桌子坐下，他倒要看看这人什么时候走
谢见青见他收拾好了，往前靠，示意先走，被他摇头拒绝了
大概又过了一分钟，苏白有些坐不住了，小声询问“你还有多久？”
谢见青看了一眼，淡淡道“好了”
苏白直起身，将书包甩到肩上，跟在他后面
两人是最后走的，关了灯后，只有楼梯口的灯还亮着
他们的下课时间和高三生是一样的，高三比高一高二多上一节课，他们也比普通班多上一节，下楼的时候整栋楼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苏白借着昏暗的光线摸着扶手下楼，隔着两栋楼，他听到了笑声
顺着声音望过去，是碰上无数次的放学，谢见青看他发愣，拽着他往前走
绕过花坛，混进了人堆里，他就这样拽着大脑宕机的苏白朝校门口走去“走了，别发呆”
苏白被弄的不舒服，懒洋洋道“知道了，唉，你别拽我啊，太用力了，我不好走路”
他顺着谢见青的力道走，抬眸看过去，扬起唇，带着戏谑“小谢同学，我要被你带到花坛里去了”
话音刚落，伸手勾住谢见青的脖颈，顺势凑到他耳边，笑意不变“还没谋 杀 就想抛尸是不是太早了？”
谢见青被逗笑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他挑眉，嗓音含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给自己装这么多戏？”
苏白从善如流“白日梦啊”
他转头，对上视线，即使带着眼镜，苏白的眼睛也透彻明亮，路灯下的那双眼睛漂亮的像是会说话的星星
少年的嘴角擎着笑，有一对酒窝，笑起来明亮晃眼
耳边的嘈杂乱了思绪，他别过眼，唇边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他转过男生的脑袋“再不看路，就真给你带沟里去”
苏白佯装惊愕“真的假的啊？我们人美心善的学委就这么对待同学？”
随即，把自己逗笑了，一个人低头闷声笑了很久
苏白的重量压在了谢见青身上，两人就这样走到校门口的石墩边上，站定，他将手腕翻转，轻轻掐住苏白的下巴，扭过头，轻声说“抬头，看路”
“谢谢啊，好学生”苏白在校门口和他挥手告别
谢见青颔首，向另一边走去
他现在看不懂苏白，这人到底是讨厌他，还是不讨厌
因为成绩吗？
因为是竞争对手？
所以讨厌他？
其实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苏白了，那是一段埋藏在过去不为人知的往事
开学当天，苏白或许来的很早，谢见青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角落看着窗外发呆了，察觉到有人，转过头看了过来
外面的太阳可能有些刺眼，苏白伸手挡住阳光，眯着眼，遥遥和他对望
光线里的尘埃未定，上下浮动，给他渡了层金光
许是出于礼貌，苏白朝他微微颔首，随后，转过头继续望向窗外
那时，沈随安坐在苏白身后，他撑着身子，往前，苏白也往后靠，不知道说了什么，苏白被逗笑了，弯了弯唇，笑容晃眼，没有了原先不好接近的冷漠
这是他和苏白的第一次见面，此后，他也会有意无意的悄悄打量少年
月考过后，他忽然发觉能和苏白玩到一起的，都是坐在他周围的，他也开始注意到，换了位置后，苏白会和不熟的人保持距离，成了刚开始时的那副“高冷”模样
而原先的玩伴有了新的朋友后，他也不主动凑上去，和他们维持着一种介于熟于不熟之间的关系
即使是课间，他也只是坐在位子上，安静的听周围人的讨论，偶而也会插上一两句，笑着点评什么
苏白始终给他一种在集体中，生活的融洽却又流离在外的感觉
大考过后的座位是按排名自己挑的，他正好排在了苏白后面，挑了个靠近他的位置
这一年，他只是好奇，苏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也成了他无聊的校园生活的唯一乐趣
在一次开小差中，苏白无意间的一句“我要考过这一排的所有人”，他记到了现在
苏白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做到了，好胜心作祟，秋学期结束后，脑一热，他去上了补习班，莫名的，他想超过苏白，想成为那个意外，那个不可超越的意外
学期末的时候，他成了那一届的优秀进步生，成了校长在动员大会上夸赞的黑马
他考过了苏白
刚开始，苏白还想试着挣扎一下，他和谢见青定了一场没有奖品的赌约，后来，他大概是受不了了，慢慢接受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考不过谢见青，无论周测随堂测还是其他大小考，最终，期中考后，他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默默看着曾经的同桌一步一步长成人人惊叹的天才
过去和曾经互换，除了上升又下降，下降又上升的排名外，苏白好像成了边缘人物
班里的人甚至用文静来形容他，但他对此嗤之以鼻，他从来不是什么好学生，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恶劣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小到大，沈随安被他坑过无数次，陪他挨过无数惩罚，给他背过无数的锅
那次考试过后，他又和苏白做了同桌，他熟悉他，知道班里同学对发小的评价后只是笑而不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从小就是人厌狗嫌的性格，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乡下，他被关在家里，不让出去
他扒在梳妆台上的窗口，看着嘲笑他的同伴翻了个白眼，苏白给他递了根棒棒糖，给他出注意，让他从窗口外来
他信了，顺着苏白的话做了，结果卡在了防盗窗口出不来，进也不是，推也不是
苏白想帮他一把，也顺着台子爬上窗口，不信邪的学着他刚刚的样子来了一遍 ，结果同样，他也卡住了，一里一外，扒着两个脑袋，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笑了起来
动作间，苏白拿球的手不小心打破玻璃，一时间，窗户上布满蛛丝般的裂纹
沈随安惊了一瞬，随即安慰他没事，他挣扎的够到刚刚放在桌上的贴纸给好朋友递过去，就这样，一个看不到的“瞎子”和他的“眼睛”鸡飞狗跳的修补窗户
他们一边担心外出农作的长辈突然回来，一边担心碎玻璃掉落砸到人
家里有人回来时，看到他们这幅模样，吓到了，他们被臭骂一顿，在被问道“越狱”这个主意是谁出的时
沈随安和苏白相互看了一眼，指着对方，异口同声“他”
两家的家长坐了一排，看着他们毫无悔过的样子，有些生气的开口“不承认就全打一顿”
两人看了一眼对方，开始认错，他们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最终，有人劝道“算了吧，都是小孩子，不懂事”
于是，他们两个逃过一劫，被罚面对墙跪着
……
二次月考后，谢见青也突然挑了个后排角落的位置，当时，各科老师都很惊讶，认为这是想不开，让他坐到前面去，他被都以个子太高挡其他人的视线为由拒绝了
在苏白不知道的岁月中，谢见青偏头看过他无数次，他猜，苏白不会想要一个不断放水的竞争对手
于是，他站在了需要仰望的位置，成为了那个强而有力的对手
而他的对手似乎在换了熟悉的同桌后，越发放肆，干了许多不该干的事，直到现在忙里偷闲被玩的如鱼得水
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对苏白的了解都是片面的
这个人的性格如此，干什么都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无论是被找谈话，还是开小差被逮，他的情绪是放在脸上的，想到什么做什么
所以呢？
学习上的讨厌是什么样的？
讨厌的标准只是学习好吗？
他不知道
谢见青的脑子现在像一团浆糊，现在，他倒是想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苏白这么个性子
回到房间后，他站在门口，对着黑暗，轻轻的叹了口气
似无奈似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