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一直认为,一首好的音乐作品应当是有灵魂的,对于音乐,倘空有情感却没有足够充盈的精神内核去支撑,那任凭是多刻骨的情感,都会显得单薄而散漫。
祁阳对现在自己手中已然有了雏形的曲子并不满意,即使相较大多流行音乐作品来说,这样的作曲已经有很高的音乐性与创新性了。
祁阳将吉他放回琴架上,琴身与木制的琴架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琴弦也因为这一撞产生出共振。
祁阳心里很憋闷,像是气道里堵着一团棉花,在她看来,这些曲子并不差劲,但并不够好,它们始终缺着一种生命力,一种名叫灵性的东西。
祁阳自高中起,就开始自己写曲子了,这些年来的钻研,她对声音的敏感和对乐理的谙熟早已有了质的飞跃。
当年的她只是凭着天生对音乐的感受和很粗糙的乐理知识写歌,写歌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如今再回看,那时她写的歌很多地方在理论上是极幼稚的。
现在的她能极快地写一首还算可听的曲子,并轻松地编排上做出极多的花样与修饰,可她却找不回当年她写的歌里的那种自由恣肆的生命力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无病呻吟。
这张专辑的主题关于生命,生命由无数生活的碎片被一种冥冥之中的无形力量穿接而成的,是如同大海中的漩涡一样深邃广博的,生命可以平实,但绝对不可以苍白。
她不愿用各种复杂元素复杂技巧的无力地堆叠出一筐死物,她渴望每一首她写的歌都能拥有独特的鲜活的灵魂。
她需要灵感,没有灵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徒劳。
对于一个搞文艺创作的人来说,没有灵感,失了创作的灵性,无异于成了空心的皮囊。
有人说,烟酒与性最能激发灵感的,祁阳以前是嗤之以鼻的,可枯坐于窗前,连日来的冥思苦想与修修改改都没能让她的创作有显著的提升,她真的要病急乱投医了。
就像黑暗中摸索,却又无数次碰壁,无数次回到原点,太过绝望,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脑子里很乱,蒙着脸在地毯上蜷缩起来。
“阳阳,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梁越蹲下身来看祁阳,她一手端着给祁阳的热牛奶,一手去扯祁阳蒙着脸的衣袖。
祁阳怕梁越担心,梁越一扯她就顺势放下了手去牵梁越,然后摇了摇头。
“小心烫。”
祁阳接过牛奶小口小口地抿着,解释道:“阿越,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祁阳低头慢慢喝着牛奶,木然地盯着地毯。
梁越敛眸在祁阳身边坐下,看着祁阳手中的牛奶,对于大多数感性的东西,梁越都有一种天生的迟钝,但她察觉得到,不是因为累。
良久的静默之后。
“阿越,我想喝点酒。”祁阳钻到梁越的怀里。
“有,红酒还是白酒?”
“白的吧。”
繁星缀漫夜空,像衬在墨蓝色天鹅绒上的碎钻。
还是那块地毯上,两人都坐得散慢,也不说话,安静地望着窗外的夜空。
祁阳在国外的时候,有时和朋友们一起也会抽烟,她并不喜欢香烟在口中绽放的味道,只是偏爱看那烟雾在空中聚散无形的模样;回国后,她有太多的事忙,也算是戒了烟。
祁阳已然半醉,她又想点一根烟,可是她只有个发广告的硬塞给她的打火机,她拨弄了一下,摁下点火按钮,明晃晃的火焰在喷嘴上跃动,像是在舞蹈,又像是在祈祷,祁阳看得如痴如醉。
祁阳稍一喝酒便会上脸,红晕在脸颊晕开,下眼睑扫出一摸红艳,水润的眼睛里倒映着红光的跃动。
祁阳的状态不对劲,梁越明白。
梁越清晰得记得上次祁阳酒后的样子,小嘴儿叭叭的,话很密,还要打上手势,还总是傻笑。
可这一次的祁阳,浅棕色的瞳仁中的焦点邈远,安静极了,偶尔会轻笑一下,却带着寥落,周身笼罩着落寞。
梁越望着祁阳,仔细地思索着这两天祁阳的活动和情绪状态,依然想不通祁阳到底是怎么了,她不知如何才能帮到她,只好祁阳饮一口,她便陪一口,她无可奈何地怨憎着自己的畏缩与愚钝。
又是一杯见底,祁阳拿着空杯朝梁越伸手,梁越接过杯子,犹豫着开口:“阳阳,过饮伤身,不喝了好不好。”
即使处于介于清醒与迷醉之间的状态,祁阳依然很听梁越的话,乖顺地点头,点头地时候祁阳才发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沉,思维与梦境交叠,恍惚间眼前闪着很多她曾压抑的情感碎片,她伸手去探梁越的后颈,“阿越,我是谁?”
梁越有些愣怔地看着她那盈满泪光的眼,却觉得嗓子有些堵,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回国以前,祁阳的音乐之路一直都是有着光明未来的鲜花坦途,她对音乐有着极高的天赋与悟性,她在世界顶尖的音乐院校中领着全额的奖学金,总是站在舞台的最中央,有无数追捧她的伙伴,加之她优越的外貌条件,不拘小节的性格,她身上一直都是有一股张扬的狂劲儿的。
回国后,一切天翻地覆,她孤独地漂波在北京,一切都要靠自己,无数心灰意冷的夜晚,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乐观,要坚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可是,最近,她发现,自己写不出有灵魂的歌了。
她忽然间泪流满面,她看不清了,她到底算什么呢?
也许,说到底,灵魂深处,她也是个悲观的人吧。
梁越将祁阳揽入怀里,鼓励她说:“你是以后要在鸟巢开座无虚席的演唱会的亮闪闪的小太阳啊。”
祁阳的脑袋在梁越的颈间蹭着,梁越感觉很痒,却舍不得和祁阳分开。
“可是阿越,我没有写歌的灵感了。”祁阳哽咽着哭诉。
梁越打了几十秒的腹稿,可张口的时候又开始结巴起来:“阳阳,我在想,不知道对不对,灵感应当始于脑海中即得信息的加工提炼浓缩与关联,我们去外面看看,看看风景,听听声音,见见朋友,往脑海中装一些新的东西,你也趁此歇一段时间,也许灵感就回来了呢。”
祁阳没回她,可是整个人慢慢地柔软了下来,梁越低头看她,祁阳似乎是睡着了。
梁越静静地抱着祁阳,看祁阳温驯的睡颜,忽而轻轻道:“要相信自己啊,阳阳。”
过了些时候,祁阳的呼吸渐渐均匀,梁越又等了会,等祁阳睡熟。
梁越觉着差不多了,尽力地稳着身体抱起祁阳,担心把祁阳弄醒,祁阳嘤咛一声却也没睁眼,梁越松了一口气。
可当梁越把祁阳放回卧室床上的那一刻,祁阳睁开了眼,眸光蘸了水,迷迷蒙蒙的,双臂圈这梁越的脖子往下拉,又龇着一口白牙傻笑。
梁越害怕压着祁阳,腰弯得厉害,用小臂支在床上,样子有些滑稽,忽而她听到祁阳说:“梁越,我还没洗澡。”
梁越一下子红了脸,迟疑着说:“那,洗?”
祁阳说着便要脱衣服,梁越帮她也不是不帮她也不是,伸出手又缩回去。
祁阳脱得笨拙又麻溜,很快便是光溜溜白花花一尾游鱼般,她一蹬腿便要下床,梁越的双手快过脑子,当机立断地把祁阳按在被子里裹严实。
梁越讪讪地说:“阳阳,等我先给你去放水。”
她一步三回头,小心地观察着祁阳的反应,又想着自己刚才按得太粗暴了。
祁阳倒也不怨她,缩在被子里眯着眼睛望她,嘴角扬起,像只靥足的小猫,许是饮了酒的缘故,祁阳的唇色要比平日红艳上几分,还很莹润像是抹了蜜糖似的。
梁越试好水温去唤祁阳,祁阳却缩在被子里撒娇:“姐姐,头晕,腿也软。”
“我,我抱你。”梁越结巴着说,不敢看祁阳,于是没发现祁阳的嘴角扬得愈发明显。
睡了一会儿,祁阳的酒劲散了不少,又被梁越那纯情的反应一逗,也算醒得差不多了,可酒精还是给了她一些近乎疯狂的大胆与放肆。
梁越一手伸过祁阳的腿弯,一手托着祁阳的腰将祁阳抱起,祁阳自然地伸手环住梁越的颈项。
梁越僵硬地抬着头,避免余光去亵渎这近在咫尺的春色。
“阿越,怎么不看我?”
梁越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聚焦于祁阳的脸上:“阳阳,头还晕吗?”
学医多年,梁越早已了解性,可一直不懂得欲,可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她可能懂了,她那话问得虚伪,自己都觉得害臊。
梁越小心翼翼地把祁阳放入浴缸,祁阳却不松手,仰头衔住梁越的唇瓣,梁越闭上眼遵从着本能的指引,在浴缸边半跪下回应祁阳 ,唇瓣相贴,慢慢研磨。
吻到底该如何进行,祁阳和梁越也没经验,渐渐地喘不上气,祁阳松了手,大口呼吸,梁越依然半跪着,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潭水。
“阳阳。”梁越无声地唤她。
祁阳光裸着身子靠在浴缸壁上,笑意吟吟地回望她:“阿越,你觉得我还醉着吗?”
梁越的眼睛闪了一下,连脖颈都红得发涨,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阳阳,你刚刚装醉,但,不管醉不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