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你想让人接受一些他们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事情是非常困难的，就像是木偶比利之于吉姆警探，每一部经典或非经典凶宅恐怖片之于唯物主义男主人。

我体谅他们，理解这份固守之下深深埋藏着的恐惧，我也体谅在这里不幸出现的萨米——在这个幻境中事业有成，婚姻幸福，母亲健在的萨姆.温切斯特。

按那套说辞来讲就是：‘他是个好人，本不该遭受这些。’

约卡姆侧过头，看了驾驶座上的迪恩一眼。

年长一些的温切斯特没有回头，只是立起两只手，交叠，按下，比出了一个钳制的手势。

约卡姆几乎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驱魔人弯起腰，在萨姆堪称惊恐的注视下重新打开车门，站到了人的面前。

好了，让我想想，把一个斯坦福大学学士塞进车里需要几步？

在迪恩的协助之下，整个过程可以完全被简化成一次开关车门，非常顺利，温切斯特的母亲就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在萨姆紧紧的抓着车门框想要呼救的时候朝儿子挥了挥手，迪恩也同样对母亲报以微笑，然后一把拽下了萨姆的胳膊，我抬着他的腿，就这样给人塞进了不算太宽敞的后座，顺带‘系’上安全带。

这个幻境之中，不是猎魔人的萨姆过惯了安逸的生活，也几乎失去了在危险面前自保的能力，只能坐在车后座抱手生着闷气，而我获得了副驾驶的座位，简直受宠若惊。

当然，虽然斯坦福学士弱小的很可爱，可这也意味着在对付灯神的这件事上，他应该是帮不上我们什么忙的。

但当看到迪恩望向萨姆发亮的眼睛时，我就知道，这一位成员是绝对不可或缺。

迪恩允许我带狗上了车（我知道他做出了多大让步），这次活动多加上他弟弟玩，我个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我也非常清楚，哪怕没有我掺和这一脚，当迪恩真的要冒险去面对灯神时，萨姆也不会视而不见。

——就算他此刻仅仅是一个由迪恩的记忆堆砌出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幻影。

“你疯了吗，迪恩？”

萨姆在安全带里挣扎，好像一只被困在自己的茧里的大蝉蛹。

以往的时候，他总是冷静甚至冷漠的，比起迪恩那份表面上的鲁莽，年轻一些的温切斯特蛰伏着，冥冥中等待着什么，又似乎不甘心那个最终会到来的结局，在疲于奔命的麻木中不断思考。

我觉得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决心不惹他生气...非要是情况所迫的话，那也没办法。

我没太看过他这副样子，就转过身，将手搭在副驾驶的头枕上，扭身向后望去，萨姆瞪视着我，他竟然认识我：“你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该死，我说了他们很怪，别和他们来往迪恩，你从来一点都听不进我说的话！”

“约卡姆.西兹，你可以叫我约卡姆。”我说。

我想了一下，把小鹿犬也举了起来，它仍然昂着头，在半空中两只前爪交叠，非常的有仪态，非常的费蒂尔斯：“这是费蒂尔斯，你就叫他费蒂尔斯就行。”

“他？”萨姆疑惑。

我应该改口说‘它’的。

但我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敢发声。叫出费蒂尔斯全名已经需要挺大的勇气的了，如果有人觉得没必要的话，那一定没有见识过我这异父异母的兄弟的可怕之处。

“多有礼貌。”

迪恩点了点头，不是我的错觉，他就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不朝我们的朋友打个招呼吗？小萨米？”

“是你的朋友。”我听到了萨姆恨恨咬牙的声音。

“如果你不是我的兄弟的话，我现在就应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现在，趁我还有一点耐心，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他扫了我一眼，改口：“你们。”

绑架自己的亲弟弟这个主意是迪恩出的，千真万确，可萨姆看向我的眼神，好像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诱拐犯，一个诓骗了迪恩.温切斯特，迫使他和我去进行什么危险行动的恐怖分子。

我还在想理由解释，迪恩已经在开车的闲暇中空出了一只手，从手扣下摸出了几块口香糖，一块丢给我，一块丢给萨姆。

他自己也往嘴里扔了一块，咀嚼着，让他说话含糊：“这事怎么说呢，有一个怪物，灯神，叫祂jinni也行，我们要干掉他，就用沾着小羊羔血的银刀，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么应该会很快...”

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方式吗？

约卡姆正在拆口香糖的外包装，闻言停下了动作，略有些茫然的看向迪恩。

有时候他也会遇到一点这样的问题，向一个无神论者兼唯物主义者兼素食主义还是什么的雇主解释他家发生的糟心事——几次的教训过后，约卡姆终于意识到了，沟通总是显得尤为重要。

使用他们的语言往往更会达到宾主尽欢的效果：太阳风暴引发的磁场紊乱；一些小小的心理作用；由无名树种的腐烂或是蘑菇孢子释放出的致幻物质；把责任推给工厂污水排放和核电站也是不得已时候的小妙招。

扯皮的工作就让给政府吧，他只是个受邀上门的驱魔人。

约卡姆看着迪恩，萨姆也看着迪恩，车内一时间陷入了恒古而旷远的寂静。

但是这种沉默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萨姆长长的吸入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他的声音自上车以来从未如此平静。

“停车。”萨姆说。

“什...”

“快停车！”

“我是说真的萨姆，黑暗中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噩梦一样的东西，我们得铲除它们，我知道这很难理解，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够帮助更多的人不受它们的侵...”

“我是想帮你，迪恩，说实话直到刚才之前我都一直想帮你，可是你现在精神有问题，嘿，那是我的电话，你最好现在把它放下...”

“做得好约卡姆，你距离成为一个合格的驱魔人已经不远了。”

——

是的，他们吵了一路。

我有点后悔坐在副驾驶上了，有那么几个瞬间，我都想建议迪恩将我放生一下，跟在车后面跑也行，坐在车顶上也行——我不该掺和在这里的。

等到灯神盘踞的废弃建筑楼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约卡姆最先松了一口气，他婉拒了迪恩递来的手电筒，匆匆忙忙的下车，驱魔人将手拄在墙壁上，躬身缓了有那么一会儿，眩晕感才慢慢退去。

“他怎么了？”

“应该是晕车了。”迪恩摊了摊手，“没事，这不影响什么。我们可以先走一步，约卡姆会跟上来的。”

站在墙角前的约卡姆抬起一只手，示意听清并肯定了他的话。

“你说他是行业翘楚...”萨姆嘟囔了一句，我很高兴他把自己摘了出去，但是猜猜我是怎么想的？我晕车这件事，他，迪恩，多少得各负三分之一的责任，另外三分之一是推要给费蒂尔斯的，虽然作为一只小鹿犬，他没做错什么事，甚至直到车停下才准备翘腿上厕所，好狗狗。

我抹了一把嘴角，挟着狗，跟在了温切斯特兄弟的身后。

我们的面前是一大栋废弃的建筑楼，墙面斑斓，灰尘密布，黑暗幽幽，手电筒的光芒只能照亮那一小块地方，更多的未知埋没在黑暗里，有种随时会向人袭来的感觉。

我听到前面的萨姆的呼吸声微微加重了。

但是恐惧没有驱使他离开，他把归还给他的手机揣进了口袋里，跟随着迪恩的脚步，往建筑楼的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