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成了延福宫的人，章嫔拉起陆晏的手：“来，我给你介绍，这是荣贵人、这是丽常在。”

“荣贵人好。”

“哇，晏常在，你做的杨梅酿简直美味！往后来了延福宫，我可要向你讨教。”荣贵人头上的珠花都在热情摇晃，“我叫荣慕儿。”

哦，市场管理中心 - 市场研究部总监。你好啊。

两人之前没怎么接触过，陆晏也仅仅知道公司有这号人而已。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陆晏倒有些无措，微笑点头，然后看向旁边的丽常在。虽说荣贵人的位分更高，但和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丽常在一比，倒不知谁是贵人、谁是常在了。

“昨日，见过丽常在一面。”

“是吗？看来你和咱们延福宫有缘。”章嫔笑道。船随着水波微微摇晃，“快别站着说话了，都坐下吧。”章嫔招呼道。

陆晏坐在几位不太熟的“朋友”中间，略感尴尬。她四处望，望了望欣嫔，她在和昭妃娘娘说笑。昭妃娘娘的声音，可真大。也不怕吵到太后娘娘。

又望到远处坐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小的两把头，头上系着两个红色虎头绳：“那位是谁？”

章嫔笑道：“她，你不认识吗？”

荣贵人抢先解答道：“是皇后娘娘的柔均公主呀！”

“我记得，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不是没亲自诞育子嗣吗？

陆晏说着看向章嫔，想到，只有章嫔娘娘的亲子——大阿哥，养在皇后膝下。

“皇后娘娘有女儿。”章嫔温和地看着她。

荣贵人又补充一句：“是娘娘的掌上明珠！”，她低下头喃喃道：“我可真羡慕公主。”

原来，皇后娘娘不是没有亲生孩子，只是没有亲生儿子。

游船行至荷花处，柔均公主起身前探，伸手要采荷。

“柔均，坐好。” 皇后娘娘命令道。

“采些荷花，叫晏姐姐再做些荷花酿。” 柔均公主嗓音细细的，很稚嫩。

皇后看了不远处陆晏一眼：“你该叫晏常在娘娘。”

柔均不理会皇后，兀自去采荷花。

夏风下，船身晃了几晃，柔均脚底一滑。

扑通——

掉入碧湖之中。

柔均挣扎两下，水面冒了几个泡泡，然后那小小的虎头绳就沉入静水中，只留下水面上一朵朵饱满盛放的荷花，沐浴在阳光下。

“快救人！”

几乎是同时间，陆晏跳入水中。

跟来的两位太监也赶紧跳进水中捞人。

陆晏从小学过游泳，北方长大的她水性不错，奈何身上穿着的这身衣裳太过沉重，吸了饱饱的水，叫她施展不开。

她剥开莲蓬与重重荷叶，手也被划伤了。不过没什么痛觉。

她努力下潜，荷叶间隙中透着的水面日光越来越远。幸好，这湖不算特别深，她终于摸到了柔均的衣角。十二三岁的小孩，也是够沉，陆晏费了好大的劲儿，双手抱住柔均公主的腰，终于将人捞了上来。

柔均公主似乎失去所有力气，已经不怎么挣扎了。

在两位太监的接应下，公主被抬入船舱。

余欢几人抓紧陆晏的手，拉她爬回船上，陆晏浑身湿透了，在船舱的木板上留下大大的水印，她头上还挂着断掉的荷叶水草。狼狈得很。

除了余欢几人围着她，其余人的目光都落在柔均公主身上。

也的确是柔均看着更可怜些。小公主披了个干爽的外氅，坐在地上被皇后搂着，嘴唇没了颜色，浑身发抖。

“柔均，怎么样啊？”皇后娘娘问得焦急。

柔均抱着皇后，话也说不清一句。

太后娘娘也过来看了，看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柔均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出了这样的事。回去快请太医好好瞧瞧罢。”

柏青一直侍奉太后左右，见陆晏湿漉漉地站在一旁，走过几步问道：“你没事吧…晏常在？”

陆晏摇头：“我没事，别叫我常在，好生分。”

柏青欲言又止，还是退回到太后身旁。

船匆匆地驶往岸边。

陆晏拧了拧自己衣袖的水，想幸好给人捞上来了，要是柔均出事，自己这个常在也别当了，皇后娘娘会叫她安生吗？毕竟要是没她那荷花杨梅酿，也惹不出此事。

当晚，柔均发起高烧。

说太医院的太医去皇后宫中好几趟了，又是施针、又是喂药，可柔均就是不见好。

高烧退了又起，胡话黏黏糊糊地往出蹦。

太医说，是惊着了。

陛下听闻柔均落水，高烧不退，也来到皇后宫中探望。

等太医走后，皇帝坐在公主床边，摸着她的额头，问皇后：“谁把公主救上来的？朕要赏。”

“回陛下，是一个常在。”

“常在？”，皇帝疑惑地看着皇后，“哪个常在？”

“承禧宫。陛下新封的，晏常在。”

“晏常在。” 皇帝记起来了，但想了半天她的模样仍然模糊。只记得她穿着月白绸衣，嘴抿成一线，话不多。

不过有句话他记得清楚 ——“嫔妾身子骨不行，不适合侍寝。”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好像还有点淡漠。

身子不适…

还能跳湖救人？

“陛下，如何赏晏常在？”

“不赏了。”

公主突然挪动身子，紧紧贴着皇上：“皇阿玛，柔均、柔均害怕。”

皇后也坐了过来，轻轻拍着柔均公主的背：“没事了柔均，往后咱们不去碧湖了好吗？”

一说起碧湖两个字，柔均突然‘啊’地一声，死死闭上双眼，抓着皇帝的衣袖不放。

皇帝皱起眉头，看向皇后：“皇后就惯着她吧。朕的女儿，这般孱弱。”

皇后偏过头：“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臣妾只希望陛下能给她找个好归处，不要像陛下的几位妹妹一样，远嫁蒙古。”，皇后叹了口气：“陛下不也只有柔均这么一个女儿。”

皇帝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柔均尚在发烧，你提这事做什么。”

“女子可不都是要嫁人的。柔均她打小身体就弱，要是以后远嫁，臣妾实在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见她一面。陛下，臣妾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朕惦记柔均，来看她，你却要给朕找不痛快。”

“咯咯咯，你就叫吧。你问朕这以后的事情，朕如何向你保证？”

“此事并不遥远。陛下，柔均十三岁了，之前的和露公主十三岁已经嫁做人妇了！”

没等皇后说完，皇帝拨开柔均的手，起身就走。

“请陛下为柔均打算…”

皇帝一步也没有停下。

皇后望向径直走远的背影，有气无力道：“恭送陛下。”

末了，皇后转头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柔均，抹掉了一滴泪。

陆晏湿漉漉地走回承禧宫。擦洗干净，换了干爽衣裳。

太阳已经落山。她看着庭院内，摆放着盛满水的铜缸，缸内一轮圆月。用手指轻轻触碰，圆月立时四分五裂。

陆晏不知道，等她去了章嫔娘娘的延福宫，如今还算平静的生活，会不会像水缸中的月亮，一碰就散。

可她不能细想、更不能犹疑。

难道呆在宜春轩就能安然无恙吗？

从刘玉寒出事，她冲到姜贵人寝殿那时起，知晓秘密的自己就已变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晚都要拔除的。

既然如此，龟缩原地？当然不能。

有一句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

没有闹钟。陆晏醒来时，也许是天气闷热，床单有些汗湿。

好像她真从水里走了一遭。

陆晏刷完牙，又冲了个澡。毕竟搬家后她离公司近了，不用一早起来就慌慌张张地赶地铁。

她刷脸进入公司大门，然后上电梯。电梯内，迎面的是——胡立。

“早啊。”胡立和她打招呼。

“早。”陆晏脚步停了一瞬，而后尽力挤出个富有亲和力的微笑。

声音不习惯、人物也不习惯。她尽量控制自己不要与梦中形象相关联。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想到身后人浓妆艳抹的旗头模样。

“陆总，是不是要去13F啊，没按电梯。”胡立站在她身后提醒。

等下了电梯，胡立心想，这个陆晏，是升职升的冲昏了头吗，连自己该去哪层都忘了。

年轻、没水平、得意忘形，这样的人，我看她能干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