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陆晏回到工位，盯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她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姜华要留下孙阮筠？

赵欣，也默许了吗？

她理解，之前孙阮筠算是姜华的心腹、是她的得力助手。可今时不同往日，孙阮筠能窃取研发中心的核心机密，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再值得领导信任。

何况这件事已经在嘉达内部引起不小的风波，从任何角度考虑，都没有强留孙阮筠的理由。

难道姜华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陆晏心里好笑。

陆晏还真想到了一件事。她知道晚上的刘玉寒为什么死，但她不知道，白天的刘玉寒为什么不告而别，像消失的水花，再也泛不起涟漪。姜华、孙阮筠她们，自从刘玉寒离职，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人。

这很奇怪。

这件事，或许孙阮筠知情。

陆晏没别的办法，她想，不如我直接去问。

孙阮筠现在还在停职中，没有回到嘉达，陆晏给她发消息，约她去咖啡厅聊聊。

“阮筠姐，我相信你不是故意拍燕麦奶配方的，有些话咱们可以说清楚。“

当然，陆晏这话并不真心。

也许停职后孙阮筠在家呆的难受，她接受了陆晏的邀请。

下班后，陆晏乘地铁去了孙阮筠家附近的咖啡厅。她到时，孙阮筠已经坐在里面了。咖啡厅内放着安静的音乐。

孙阮筠面前摆着一杯冰卡布奇诺，陆晏给自己点了杯巧克力牛奶，她第二天还要上班，怕睡不着觉。

陆晏见到孙阮筠，并没有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讲出自己的猜测：“阮筠姐，我知道，配方泄露这件事，是姜总叫您干的。”

陆晏观察孙阮筠的神情，看来自己并没有猜错。

她想，也许孙阮筠手上的把柄，和刘玉寒没有关系，是姜华把孙阮筠怕自己彻底供出来。现在，公司应该并不知道，或者说不完全知道姜华所做的事，否则，她根本没办法继续管理产品开发部。

“今天上午，我碰见姜总，想问她这件事。她和我说的是，这件事和她完全没有关系，是你为了赚钱，把配方卖给了竞品公司。这钱还不少，六位数。“

“她作为领导，是被你牵连才降职。她会配合公司调查组，给我、给赵欣总一个交代，这样的交代是什么，阮筠姐，我想您会更清楚。”

她观察着孙阮筠的表情，继续说。

“阮筠姐，这次咱们把话都摊开了说，我最近借了贷款，还不上钱。姐，只要你把赚到的钱分我三成，我只要三成，就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几天，公司调查组找到我，我也不会多说什么，还会找机会和调查组沟通，不要追究你的责任。”

她看到孙阮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难看到难以描述。

她棕黑色短发贴在头皮上，嘴唇抖动几下，卡布奇诺喝不下去了：“我赚钱？我赚什么钱？我一分钱都没赚！”

“不可能啊，姜总亲口和我说的，说这配方，是竞品公司花大价钱买的，六位数。”陆晏又重复了一遍。

“两成、两成行不行，阮筠姐，我真的需要钱！“

孙阮筠气极反笑。

“这么长时间了，我就说怎么还没个结果，是不是想着怎么开除我，更合适？”

“我做错什么了吗？配方，是我想给出去的？”

“我跟你说陆晏，你不要觉得泄露产品配方，是很大的事。再大的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监控拍到的人是我，要是中心总那个级别的，也许这事儿早没一点儿水花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还有，你怎么好意思跑这儿跟我要钱？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211毕业的大学生吗？真丢人啊，为了点儿钱，自己做出来的配方都能卖，我看公司要开除，也应该开除你。”

陆晏清了清嗓子：“阮筠姐，那不是一点儿钱…”

“还有，无论职位高低，只要做了不干净的事。”，陆晏顿了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孙阮筠摇头，站起身轻蔑地看着陆晏：“早知道我就不该来和你废话，你太幼稚。”

“你知不知道，中心总、或者更高级别的领导，人家一旦泄露点儿什么，可就不止是个产品配方。做了，也不是没人看见、没人发现，可临了也没怎么样，还不是继续坐在领导的位置上，领导着我们？别只知道盯着我！”

陆晏起身，问：“所以，刘玉寒就是这么走的？”

“她撞见了章总做的事，自己却只能被迫离开？章总、章若仪，还稳稳当当地做着市场管理中心的老大，毫发无损。”

孙阮筠僵住了。

看来叫我蒙对了，陆晏心想。

夜晚的刘玉寒因为撞见章嫔娘娘欲对二阿哥图谋不轨，所以被巨石砸死；白天的刘玉寒因为撞见市场管理中心老大章若仪窃取公司重要机密，所以被迫离职。

尽管陆晏不知道，章若仪是用了什么法子，不让刘玉寒发声，连个消息也不敢回。

不过，她的猜测总算是得到验证。

一、泄露配方来搞自己，姜华也有份参与

二、姜华真的有把柄在孙阮筠手上，才会冒险留住孙阮筠

三、刘玉寒被迫离职和章若仪有关，但她并不清楚，白天的刘玉寒发现了什么、章总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一个，也别跑。

她和孙阮筠的见面不欢而散，不过对于陆晏来说，她想了解的信息，基本都已经得到。

第二天，陆晏到了办公室。

周远楣在白色衬衫裙的口袋上夹了个水墨风丝绸系花，笑着和她打招呼。

“远楣姐”，陆晏放下包就开始分享八卦，“听说，孙阮筠要复职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围人纷纷竖起耳朵。

“怎么可能？之前不还一直停职接受调查，再说，她做出这种事，公司还能留她？”周远楣说话声不大。

“我也觉得，但我昨天见着她了。”，陆晏说到这儿表情有些低落，但加大了声音，“她说，姜华总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无论如何，都会保着她”，“她还叫我别得意。”

“这叫什么话！”周远楣火气上来了，“这种员工，姜华还能留？”，“姜华有什么把柄能在她手上啊？”

周远楣火气一上来，声音就大，给这件事儿又传播了一番，整片工位几乎都能听到刚才的那两句对话。

话传话，就传到了姜华的耳朵里。

可她的确有把柄在孙阮筠手里。

如今，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要是真把那百页材料交给调查组，或许可以保住孙阮筠，那不就坐实了传言？

如果她放手不管，孙阮筠被开除，万一真抖落出点儿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那自己这个产品开发负责人，还当得成吗？

这个做事不利索的大嘴巴，只会给自己添麻烦的下属！

她越想越气，简直不想再听到孙阮筠这三个字。

姜华一晚没睡着，她想明白一个道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孙阮筠拿刘玉寒的离职要挟她，可事儿是章总做的，赵总也知情，她这个小小总监，也左右不了什么。哦，她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个高级经理了。

至于燕麦奶配方一事，就更不用提。她暗示孙阮筠时，没留下任何把柄。孙阮筠要说是她示意的，也空口无凭，就是在诬陷领导。

何必苦恼？

陆晏的策略成功了。

姜华到了办公室，对柏青说：“那个材料，写到多少页了？”

“姜总，已经写到九十八了，再有不到五十页，差不多能完事儿。”

“不用写了。也别存在你电脑上，直接删了吧。”

“哦。”柏青目光呆滞，过了半秒，问：“删了？”

“删了。”

不用写了？我解放了？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解脱了，还是被彻底耍了。

熬了多少个夜，做出来的东西，一键删除吗？

刹那间，柏青心中的怨愤喷薄而出，跑到卫生间，哭了一场。

回到工位，看着脚边堆积的一人多高的样品。我在这儿干不下去了！她想。

原本，她觉得，作为一个应届毕业生，第一份工作很重要，起码要干满三年。

自从她入职后，就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两年半也行吧…不，在这儿坚持两年、就两年…为了不让简历太难看，我无论如何也要干一年半再跳槽。

柏青忍到了今天，发现距离她入职，才过去三个月左右。

太难熬了。

两周后，公司调查组公布调查结果，认定研发中心-产品开发部-产品开发主管孙阮筠，在燕麦奶配方泄露一事上，存在主观故意性，具有重大过失。

经与本人沟通，即日起，孙阮筠不再继续任职，与嘉达饮品公司解除劳务关系。

且公司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力。

陆晏关掉OA通知，长舒一口气。

她顺手从通讯软件上点开公司组织架构，鼠标停在了：常温事业部—市场管理中心总经理。

头像照片，一眼看去，简洁的深蓝职业装、干练的短发，眼神明亮锐利。

陆晏定睛，看着照片，缓缓念出三个字——章若仪。

章嫔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