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纪繁站了起来，身体里的玻璃纤维还在往里钻，可顾纪繁却顾不上。
三晋四的队伍依旧浩荡，顾纪繁排着队，缓慢前进。
顾纪繁应该要高兴的，第46次二晋三终于成功了，但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只想快点排到，这样或许还可能再次遇到莫贺与。
他想要解释，想要认错，想要告诉莫贺与真实的一切。
当终于到顾纪繁选任务目标。
面对推上来的击杀目标名单，顾纪繁快速扫描，可一页一页跳转，不仅始终不见莫贺与的影子，而且，就没有和莫贺与一样的人。
可顾纪繁不信，哪怕找到一个弱的人也好，起码可以打破他的猜想，这样心里也好受些。
“别选了，每个阶段都是筛选过的，每一个的实力和你差不多。”历星工作人员看到顾纪繁一声不吭的换了十几页击杀目标，忍不住出声提醒到。
顾纪繁的手突然停下来，手指指着一个彪形大汉，却迟迟不点下去。
工作人员还想再次催促，可顾纪繁突然转身走向另一个门。
门后是一个大房间。
一进去，欢声笑语立刻传进顾纪繁的耳朵，稚嫩的童声和欢笑与顾纪繁刚刚经历的完全不同。
“哥哥不要跑嘛。”“我想要这个小飞机，可以跟我换吗？”“你是熊大，我是熊二，我们一起保护森林，保护大家。”
顾纪繁要找的人在房间的角落一张小板凳上坐着，似乎孩童的笑声并不能打动她，她低头搭理着棉线，全然没有注意顾纪繁进来了。
“陈妈妈。”
听到有人叫她，这位陈妈妈才抬起头来，看向顾纪繁。
那一刻，顾纪繁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很久之前就注意到陈妈妈似乎不太高兴。
陈妈妈看清来人之后这才站起来，挤出笑容，招呼顾纪繁坐下，“小顾啊，快来，我给你找凳子。”
陈妈妈扶着腰，顾纪繁连忙跟在陈妈妈后面去扶她。
“怎么不和小奕一起来呢？”
陈妈妈一直记得小时候顾纪繁和齐奕玩得最好，这个问题几乎成了顾纪繁每次来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遇不到了。”
“也是。”陈妈妈一边回答，一边拿出一个高脚凳递给顾纪繁，“管理层忙啊，小奕也很久没来了，上次来还是带着男朋友来的。”
男朋友！！
顾纪繁突然想到自己工作的第一天，那时候齐奕那边确实传来了一句男声叫宝贝，那时候，顾纪繁还觉得声音耳熟，只是现在记不清了。
“看来你不知道。”陈妈妈把整理好的棉线放好，又拿出没织完的围脖，想把剩下的棉线固定在腿上。
“我……应该算知道吧。”顾纪繁接过剩下的棉线，用手把它撑开，理出线头。
陈妈妈是历星收容所的生活管理员，负责小朋友的生活，顾纪繁和齐奕小时候就是陈妈妈在带，顾纪繁一直把她当亲妈妈一样，一有时间就会来看她，陈妈妈已经有七十岁了，竟然还在这里。
小时候顾纪繁就经常帮陈妈妈织东西，冬天的时候，陈妈妈总能拿出足够多的，五颜六色的围巾、手套、帽子分给小朋友。
那时候，每次顾纪繁拿到东西就会很开心，他觉得这是自己帮忙织的，老有成就感了。
“你认识小杰？”
小杰？丁杰？！靠，这俩藏怎么深。
“丁杰吗？认识。”
陈妈妈点点头就继续了织围脖的工作。
俩人一度沉默，直到陈妈妈手里的围脖进入收尾工作。
“陈妈妈。”
陈妈妈把收尾的线打上一个结，“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和我一起玩的那个小与吗？”顾纪繁问道，其实他并不抱有希望，已经很久过去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小与？”陈妈妈还真的开始回忆起来，可年代久远，这个叫小与的又只在星前收容所待了很短一段时间，陈妈妈没什么印象。
顾纪繁刚想说不记得就算了，就见陈妈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册子。
“我老了，记不清了，不过来这里的人都会有登记，这里都是我带的人，你看看有没有你想找的人。”
册子很旧了，厚厚一本，四周的角已经被磨平了。
姓名:陈枫念
入职年龄:18岁
顾纪繁一直叫她陈妈妈，现在才知道妈妈的名字。
18岁是历星开始的年纪。
“陈妈妈，你照顾我的时候是多大？”
“二十一年前，已经快五十岁了。”
顾纪繁往后面翻。
姓名:陈枫念
年龄:48岁
人员变动姓名变动原因
南宁已成年
秦果果已成年
……
可可问题儿童，转入特殊班
都暻基因疾病，已处决
……
顾纪繁分配调剂转入
……
顾纪繁终于找到熟悉的名字。
小与是后面才转来的，那时候顾纪繁已经七岁了。
顾纪繁又往后翻了十几页，期间一直又人转出，又有人转入，陈枫念一直带着五十个人左右的小团体。
姓名:陈枫念
年龄:55岁
人员变动姓名变动原因
……
莫贺与暂住
……
看到这个心心念念的名字，顾纪繁手指停在他的名字上看了好久。
“找到了？”陈妈妈叫他，“莫贺与？你找这个人啊。”
听陈妈妈的语气，她还认识莫贺与，只是不知道小与这个单属于顾纪繁的称呼。
“对，陈妈妈还有印象吗？”
“有啊，这个孩子可和你们都不一样，我记得他的父母都是管理层的人，他也是管理层的……”
莫贺与四岁的时候，莫父莫母都在事业上升期，实在没时间照顾莫贺与，所以就把四岁的儿子带到了星前收容所，在陈枫念手里办理的暂时管理，三年后，莫父莫母都在新岗位站稳了脚，所以就把莫贺与接了回去。
“我记得来接他的时候，他还哭着说不要回去，但毕竟只是暂时入住，所以莫贺与就说再多给他一天时间，第二天早上就走，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反正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莫贺与去喊他爸爸妈妈起床回家的。”
那天晚上，莫贺与偷偷钻进顾纪繁的被窝说要抱着他睡觉。
“那他被接到哪了？”
陈妈妈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个很好的地方，毕竟他的父母官位很高。”
父母的官位很高，那他们真的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历星吗？顾纪繁这样想。
陈妈妈的眼睛似乎会洞察人心。
“你遇到他了是吗？”
顾纪繁一愣，随即木木的点点头。
“好啊，遇到了就好。”陈妈妈把织好的围脖收了起来，“他很幸运，选择重逢了一个也在想他的人。”
顾纪繁觉得陈妈妈的话很奇怪，这句话的主语是莫贺与，做出选择的是莫贺与，可选择击杀目标的明明是自己，所以，真实情况是莫贺与选择了他，而自己只是在计算中做出了一个存在却唯一的选择。
“是他选择了我吗？”顾纪繁抬头想从陈妈妈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可陈妈妈的眼神还是那样空洞涣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是没办法主动找到他的。
思考之际，陈妈妈已经收拾好了多余的棉线，站起来说，“我要给他们做饭了，你这次要休息几天？”
陈妈妈在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顾纪繁想了想回答道:“明天再走吧，我来帮您。”
做饭的时候，陈妈妈的手脚明显有些不利索了，顾纪繁只能看着她下一步的动作帮她拿东西。
陈妈妈需要做五十个人的饭，翻动饭菜的时候明显很吃力，顾纪繁接过他的锅铲，而陈妈妈又去织新的东西了。
“大哥哥。”一个小奶音在顾纪繁旁边响了起来。
顾纪繁往旁边看，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用手拉着顾纪繁的衣摆，笑得甜蜜。
“怎么了？是饿了吗？菜一会儿就好了。”
小女孩用力的摇了摇头，“我是想问，你是新来的‘妈妈’吗？你叫什么名字？还有这个。”小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针织的小兔子，“这个是我和小伙伴一起找陈妈妈学的，送给你。”
小女孩把小兔子举得很高，眼神还不断往外面瞟。
顾纪繁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在门外还站了几个小朋友，看到顾纪繁发现自己后就跑了，一路还发出笑声。
顾纪繁接过那只小兔子，又在小女孩的头上摸了摸，“谢谢你还有你的小伙伴，不过我不是你们的新‘妈妈’，你们可以叫我……”
顾哥哥。
顾纪繁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这个，但他并不想别人叫。
“叫我哥哥就可以。”
“好！哥哥再见！”小女孩跑掉了。
顾纪繁看着手里的小兔子，确实是出自小孩之手，耳朵一大一小，脸也不是圆的，一边脸向里凹，应该是少了几针。
吃饭的时候，陈妈妈几乎只吃了几口就结束了，一直再喂年纪较小的小朋友，还给他们冲奶粉。
“陈妈妈，再吃点吧，你都没怎么吃。”顾纪繁劝道。
陈妈妈摇摇头，“年纪大了，吃不下东西。”
无论顾纪繁这么说，陈妈妈就是不肯再吃，甚至打发顾纪繁去收其他人吃完的饭碗。
直到喂完最后一个小朋友，那个小朋友甜甜的对陈妈妈说谢谢，可陈妈妈还是挤着笑容，让他先不要疯跑。
“您不高兴吗？”
顾纪繁终于问出来了，他一直都想问了。
听闻，陈妈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话我听了一辈子了，听惯了……”
陈妈妈沉默了好久，什么也不做。
顾纪繁看着她的眼睛里慢慢的蓄着泪水，借着反光，她的眼睛才有了那么一点神采。
“我一直都待在这儿，18岁前被人照顾，18岁后照顾别人，其实生活挺好的。”说到这，陈妈妈突然把眼泪憋了回去，“听着那些小孩叫我妈妈，害羞的叫我姨姨，等他们长大一点就不叫我了，他们好面儿，他们帮我分担家务，帮我辅导小朋友的功课，其实什么都不缺了，可工作就是工作，我也不知道我在不满什么……”
顾纪繁拍着她的背，可陈妈妈不要安慰，不等顾纪繁说任何话，她就拿着剩下的碗去洗了。
第二天早上，顾纪繁自认为自己起得很早了，可起来才看到陈妈妈又坐在那个角落织着什么东西。
看到顾纪繁起来，陈妈妈又招呼他过来。
“来，这里是我最近织的围巾，你挑两条拿去吧。”说着 陈妈妈把一沓又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拿出来。
“不用吧……这个天很热。”
“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引导着顾纪繁的手伸向那些围巾，从里面拿出一蓝一白两条。
“谢谢妈妈。”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