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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殿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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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大王!”

越王宫议事正殿,众臣齐喝,气势恢宏。

勾践高高地坐在王座上,看到范蠡还是立在原来的位置上,心中欣喜,“范蠡,寡人说过,醉酒说过的话当不得真,寡人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上朝的。”

范蠡委婉道,“大王,范蠡今天是以客卿的身份来凑凑热闹。”

大家都知道范蠡这人不拘一格,经常做些出格的事,而大王却对他极其信任宠爱,所以对范大夫的说辞都会心地笑笑。

果然,大家听勾践笑道,“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你来了就好。”

范蠡微微躬身,算是对勾践表达了尊重与会意。

勾践既而问向范蠡身旁的文种道,“文大夫,你昨天不是有急事要向寡人禀报么?”

“回大王,自战胜吴国以来,这三年,百姓休养生息。微臣视察民间时发现,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不过,我国地广人稀,虽然国土富庶,无饥馑之患,但相对于齐鲁诸国,仍然农耕落后,商贸不兴。”

“是吗?”勾践应和。

文种答道,“微臣认为,我们应该轻徭薄赋,鼓励农耕,以使百姓能够积聚财富,令国力富强。比如,针对地广人稀,我们应该鼓励生育,增强劳动力,并且减田税三年,鼓励百姓开垦荒田。”

文种的政见,以养民富国为主,这与范蠡的期望不谋而合。槜李一战,为越国暂时稳定了周边局势,赢得了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正是践行文种政治理想的绝佳时机。这些问题,他们早已聊的十分通彻,只要大王支持,文种很快就能将有利于民生的政策落到实处。

勾践有点漫不经心地附和道,“这些事情,文大夫,你与范大夫拿主意就是。”

“是,大王。”文种说罢,默契地与范蠡相视一笑。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寡人要跟你们商量一下。”勾践口气一变。

“请大王吩咐。”文种躬身道。

“刚才文大夫说,要积聚财富才可以国力富强,寡人认为,要国力富强我们还有更快捷的方法。”

勾践扫视了一下群臣,“不错,三年前,我们赢了一仗,但这三年里,吴王夫差在日夜练兵,寡人相信他一定会兴兵复仇,与其坐以待毙,我们不如先发制人,攻其不备,到时候吞并吴国,我们国力自然倍增,不是比减税减赋要快多了么?”

“这……”文种一愣,“主动向吴国开战……?”

一听到大王的真实意图,百官们都不约而同地纷纷低下头,窃窃私语起来。

范蠡紧锁眉头,低头不语。他没想到,勾践这么快就完全按捺不住了。看了看大家都不出声,他又瞧了眼文种,文种也是一脸忧虑地低着头。

感觉到范蠡的目光,文种也回望了范蠡一眼,但最终,他向范蠡摇了摇头:我们回去从长计议,范蠡,不要在这个时候出头。

“为什么都不说话?”勾践喝问道,“你们平时不是很能说嘛!”

文种上前一步,含蓄道,“大王,打仗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方方面面,大王还要深思熟虑才是。”

勾践道,“寡人早已深思熟虑过了,文大夫,你就在越国继续带领百姓垦荒种田、保障补给,范大夫,就作寡人的征吴大将军,随寡人出征。有你二位统领内外,征吴大计,成也!”

“这……”文种面露难色,低下头来,旋尔又忧心忡忡道,“大王,槜李之战后,我们国力才刚刚恢复。如果现在兴兵伐吴,劳民伤财,恐怕,这三年的努力将付诸流水啊。”

“文大夫不必担心,寡人说了,战争,就是快速积蓄国力的捷径!等打赢这一仗,有整个吴国的国力充实我越国,何愁我越国国力不盛!?”

文种听罢,紧锁眉头,再次低下头来。

殿上众大臣之间眼神往来,窃窃私语之声渐尽,都是噤若寒蝉。

勾践此时,兴致高昂,连群臣领袖文种大夫都无计可施,哪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勾践的霉头?大家又忍不住纷纷偷瞄着范蠡,只见范蠡立在文种身后,身形凝重。

“诸卿若无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勾践宣布道。

群臣又是一阵窸窣之声,仍无人敢进谏。

“大王!”这时,范蠡深出一口气,上前一步,站到文种身侧。

“少伯!”文种小声叫他,让他不要现在忤逆大王。

范蠡却毫无退色,神情坚定而从容,抬头朗声道,“大王,时机未到,我们便不该轻言战事!”

“时机未到?”勾践眉目一犀,质问道,“那依范大夫之见,什么时候时机才算成熟呢?”

“大王,一切须从长计议。”范蠡道,“要想必胜,先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按照文大夫的治国方针,脚踏实地地充实国力才是我们目前首要的事情,待国力强盛、军备充足之时,再伺机而动,征吴便水到渠成了,无论如何,绝不是现在……”

“错!”勾践面色一沉,断然打断范蠡道,“等越国发展强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来个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到了那时,吴国也已经变得强大,准备充足。争战,不就是应该在对手最弱的时候,一击制胜么?所以寡人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何况,寡人已等了三年,还需要什么从长计议!”

大堂之上,气氛陡然变得死寂。

范蠡并不是不懂为臣之道,也不是不明白文种此时的顾虑,更不是一个会傻到不分场合顶撞君王的愣头青,而是他知道,勾践攻吴的想法早已滋生多时,此时的回避,并不会给这件事带来任何回还的余地。

他此前也不是没有委婉地表示过自己的反对,他曾私下多次旁敲侧击地告诉勾践时机并未成熟,但如今看来,显然都没有什么效果。今天,他绝不能再给出摸棱两可的态度,因为一旦在大殿上下了王令,便再没有收回的可能。

范蠡沉声道,“大王。‘兵者,凶事也’。战事一开,死伤无数,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掌握全局。纵然我们最后赢了,也必定伤了元气啊。更何况,以现在吴越两国的情况来看,极可能是两败俱伤,到时候,群雄环伺,恐怕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大殿内众臣听罢,纷纷点头称是。

勾践见状,沉声道,“范大夫自然是深谋远虑,可我们这么想,吴国也是这么想么?吴国夫差性格刚烈急躁,难道他能等到范大夫所谓‘时机成熟’的时候,才向我发难?”

勾践又厉声质问道,“如今,吴王阖闾为我所杀,吴越两国早已是解不开的世仇,夫差迟早要来报仇,寡人不趁他羽翼未丰,打他个措手不及,难道还要在这垂手而坐、引颈就戮!”

“大王,吴国夫差现在的确是羽翼未丰的雏鸟,可我们越国此时也并不是肌肉强健的巨人啊。”范蠡又谏道,“当年吴国起不义之战在先,我们重伤吴王阖闾在后,微臣认为,我们不妨和夫差和谈,尽量化解双方的仇怨,以边境的和平,为越国的发展赢得充足的时间。”

“和谈!?寡人打了胜仗还要同他和谈!?”勾践指着范蠡大喝道,“想不到这种荒诞的建议会出自你范蠡之口!”

众臣一诧。

自范蠡入越为臣以来,勾践一向对范蠡赏识有加,言听计从,众人从未见过勾践斥责范蠡,更何况在大殿之上。

勾践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缓和道,“不过是区区吴国,值得我们在这里这样大费唇舌么?”而后,他的眼神充满深意的掠过范蠡,却用更加坚定的声音对满朝文武道,“一个小小的吴国,如果还要我们花上三年五年十年的工夫,那还何谈天下大计!”

“天下?”殿上众臣又一诧。

越国从来都只是一个东南小国,甚至除了三年前那一战外,连吴国都鲜少战胜过。在越国众臣的心中,能在吴国威压之下保全自己已是不易,“天下”二字,从来没有进入过他们的视野。

看到众臣反应,勾践道,“不错,就是天下!”

“当今各国,谁不想逐鹿中原,争霸天下?别人可以,我们越国人为什么不可以!以前,我们总是受吴国欺侮,我们弱小,我们不敢想,但自三年前一战以来,形势早已不同往日!征吴,只不过是我们图谋天下的第一步!寡人就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越国,从此以后不再受吴国欺压!今天,我们可以征服吴国;将来,我们也定能问鼎中原,不让人称作蛮夷之邦!”

“这就是寡人为什么必须要打这一仗!所以众臣无须多言!”勾践刻意瞄了一眼沉默着的范蠡,“如果我们不能不断讨伐,扩展版图,又怎么可以成为强者,称霸天下!”

称霸天下,称霸天下!

勾践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范蠡猛然抬头,仰望着此时王座上容光焕发的勾践。

“争霸天下”的声音洪亮如潮,一如多年前那铿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以武治国,最多只能治其标,以仁治国,才可以深得民心,治其根本。

当今天下战乱不断,本宫治下的越国,将会是百姓安居乐业之所。”

勾践的声音,现在的、过去的,都在范蠡的耳边萦绕着,纠缠着,挥之不去,范蠡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在嗡嗡地响,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任由那两种声音在空中交战,只双眼紧紧盯着勾践,而勾践也绝没一点示弱,也只盯着他,以一种不可忤逆的王者威严,紧紧压迫着他。

相持片刻,范蠡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言犹在耳,可如今,在勾践的心中,用兵的目的,就只剩争霸天下了么?

他声音有点悲壮道,“大王,攻伐是可以成为强者,但,无谓的攻伐,却会失去民心,失去天下!”他又语重心长道,“何况,即使为了争霸天下,待我国国力准备充足之时,也需要静待合适的时机,采用合适的办法,发动战争永远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最后的下下之选……”

勾践不耐烦地打断道,“有谓无谓,打了才知道!寡人不想再听你这么多的理由!说到底,你就是妇人之仁!既然如此,三年前,又何必帮寡人打赢那场仗!”

勾践此话一出,勾践、文种、范蠡三人皆是一愣。他三人都知道,当年虽为越国自保,但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牺牲三千死囚的性命,范蠡一直耿耿于怀,愧疚于心。所以事后,勾践下令厚葬三千死囚以安范蠡之心,而文种也在范蠡面前绝口不提此事。

如今,勾践却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了这样的话。

勾践也先是心中一愣,随后,那股必战的执念迅速战胜了心中的些许愧疚,只是避开了范蠡的目光。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众臣里终于站出来一个人。

“大王息怒,”大夫石买站出来拱手道。

然后,石买面对范蠡问道,“范大夫,现在的形势真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我们越国虽然现在国力是差了些,可是,范大夫你足智多谋,当年,能带领越国出奇制胜、以弱胜强,以少胜多,难道今时,就不愿再助大王彻底铲除吴国的威胁么?!”

范蠡喉头哽咽,却不理睬石买,抬头一脸恳切道,“大王,当年是吴国攻我越国在先,它是自取灭亡,与人无由啊。”

勾践余怒未消,大声反诘道,“难道只能吴国攻我越国在先,我才可以反击么!难道我越国只能被动挨打?荒谬!”

见勾践仍然一意孤行,范蠡口吻急切而沉重道,“可是,大王,今时不同往日啊。当年,越国上下为保家卫国、众志成城,连监狱死囚都愿挺身而出,为家国甘愿赴死。如今,夫差带着他父王战死的仇恨号令子民,一定举国合应,锐不可挡。哀兵必胜啊!大王!这一仗打起来,我想越国难保胜券在握!倘若我们败了,以吴国对我们的仇怨,后果将不堪设想!”

范蠡的声音铿锵有力,尤其是最后一句出口,如雷震耳,似让在场诸臣一下子想到了吴攻梦柏举之战,楚国的惨状,一时间群臣沸腾,交头接耳之声起伏,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勾践见此情景,心中恼怒,一下冒了出来。

他竟没想到,自己称霸天下的大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是范蠡!

勾践又急又气。

一个君王,怎么会允许任何人阻挡自己的宏图伟业!

哪怕这个人他如此赏识!

于是,勾践拍案而起,指着范蠡大骂道,“够了!范蠡,你好放肆!你算什么!你不是已经辞官告退了么!你既然不是寡人的臣子,凭什么在这里煽动群臣!凭什么要寡人听你的话!”

“寡人告诉你,寡人不会失败!当日,寡人能杀他父亲,今日,寡人就能杀他!寡人怕他什么!”

勾践的震怒一下惊得殿上群臣鸦雀无声。这是第一次,他们瞧见大王在大殿之上对范蠡说出这么严重的话。

范蠡先是一怔,然后渐渐缓和后低下头,咬紧了牙,强烈的悲伤中,涌出一股愤怒,他紧握着拳,努力克制着,努力克制着,直到,双拳渐渐松开,最终也没有被这股愤怒裹挟。

他做人一向通透,深知许多事情,终究也并不是谁能左右的。

他沉沉舒了口气,将怀中的大夫令取出,交给一旁的内侍,然后转身向勾践行礼道,“大王,范蠡告退。”

声音平稳,听来无一丝急躁情绪。

说罢,转身穿过群臣,大步向殿外走去。

众人又是一愣,这也是第一次,范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绝然地反对勾践。范蠡的行动,可以说是一种立场鲜明的对抗。一向聪明绝顶的范大夫,会以如此唐突不留余地的行为反对大王,众人心中惊诧万分。连勾践也怔在当场。

看着范蠡如此退场,文种心中一阵焦急,喊道,“范蠡请留步!”

“由他去!”勾践回过神后喝道。

范蠡于他当然重要,但若让他此时留下范蠡,他身为君王的颜面何在?大殿上已被动摇的群臣之心又要如何稳住?

于是,他大声斥道,“像范蠡这种不识抬举的臣子,寡人不稀罕!”

范蠡的心中陡然间一片悲凉。

他径直走出大殿,没有丝毫停留。如此决绝的步伐,更激起勾践逆反般的决心。范蠡站在大殿外的石阶上,听着勾践在殿中激昂的声音。

“寡人现在就任命,石买为征吴大将军!”

“寡人一定要攻吴!谁都不能阻止寡人!”

“你们说,夫差该不该杀!”

停顿片刻后,先是石买大呼一声,“该杀!”

然后,大殿里终于陆陆续续响起了响应的声音:

“夫差该杀!大王战无不胜!”

“夫差该杀!大王战无不胜!”

声音此起彼伏,渐渐地,一浪高过一浪,最终汇在一处,震耳欲聋。

范蠡站在那里,心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便没有半点留恋,拾阶而下,直奔宫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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