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韩述要求傅辞带着阿烛来听审。傅辞坐在官衙里，看着堂上被压的人挑了挑眉。哟，这还真热闹。

不仅是刚刚被抓住楼二，还有马全德，以及柳柳姐妹两人。叫这两人来，大抵是因为傅辞把簪花拿给了韩述。他才又将柳柳两姐妹叫来。

韩述先从楼二开始审:“楼二，你趁夜摸进春满楼想干什么？”

他还穿着昨天晚上那身黑衣。此刻面巾摘下来，露出他那张长相周正的脸。他低着头，也不韩述：“大人已经知道我对柳柳姑娘有意。因此趁着现在没有新的老鸨，我去寻柳柳的卖身契。”

“你的意思是，你此番潜入是为了偷柳柳姑娘的身契？”楼二闷声道：“是。”

韩述看向柳柳，他发现柳柳拳头握紧，嘴唇颤动了一下，但又忍了下来，抱紧柳絮儿。她看楼二的目光中含的也不是爱慕，而是颇为复杂的情感，甚至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恐惧。

总之绝对不是看情郎的眼神。

韩述怒喝：“楼二，你当本官好糊弄？！你告诉我，另一个黑衣人他带走的是什么东西？而且据本官所知，你曾经有一任妻子。结果妻子跟别人跑了，但是给你留下一个女儿叫做小蝶。你的邻居说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见过小蝶了。你告诉我，现在楼小蝶在何处？”

楼二听到这里眸光颤动，但嘴死死闭着，一声不吭。

“楼二，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你的女儿考虑。你女儿失踪这么久，为何不报官？”

哪里知道楼二一听这话愤怒地道：“报官，报官有用吗？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全都沆瀣一气。我女儿的下落，我只能自己去找。”

“难道你怀疑你女儿的失踪跟老鸨有关？”

楼二听见这话，紧紧闭上嘴。但是那眸光却出卖了他。

韩述尽量将声音放地和缓：“楼知敬，我知道你以前也是读书人，屡试不第才做起了饆饠生意。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前大理寺寺丞韩云的儿子。”

楼知敬，也就是楼二，听到这里狠狠一颤。韩云他自然知道，那是难得的清官，以断案公正、不畏强权著称。

他不再迟疑掀袍跪下叩首：“求大人救救我的女儿！”

韩述让人扶他起来：“楼二，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讲一遍。”

楼知敬恨声道：“我的女儿小蝶从小便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还经常来饆饠摊子上帮我。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的饆饠摊子生意异常的好。那天忙的太晚，我就让小蝶先回家。可是等我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小蝶根本没有回来。

从饆饠摊子到我们家，一共只有两条路。一条大路，一条便是这春满楼的后巷。我嘱咐过她天黑的时候不要走这边。可那天我打听了大路上所有的店铺都没有看到小蝶。我便知道她应当是走的这条小路，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找遍了这条街巷里所有的犄角旮旯，只剩春满楼这一个地方了。”

“而且”他眸光含着恨：“经过我数次探查，这春满楼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

韩述一听，微微拧眉。见不得人的皮肉勾当？这春满楼不就是花楼吗？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

楼知敬几乎咬碎一口牙：“春满楼做幼女的生意。”韩述一听倒吸一口气，幼女生意，这在大周的律法中也是完全禁止的买卖。没想到这繁花簇锦的卞都之内竟然有这样腌臜污秽之地。

“你这种说法从何而来，你又有何证据？”

楼二看这才看一眼那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柳，她正紧紧抓着手中的柳絮儿。“她知道。我数次潜入春风楼，去找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心仪她。”

柳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

“可是春满楼朝里有人。”楼二替她回答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并不信韩述能够帮他找回女儿，直到县尉报出了他父亲韩云的名字。

韩述拧着眉头，看向柳柳：“柳柳，知情不报当属包庇罪。”

他就不信这在春满楼中的勾当，这花娘柳柳一点也不知道。而且看柳絮儿的神情，以及那扎进门缝中的簪花，这老鸨恐怕是想对柳絮儿下手。

也难怪，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这柳絮儿也跟柳柳一样，是个小小的美人胚子。

“你知道你的包庇会害了多少像你妹妹一般大小的女孩吗？”兀地惊堂木一拍，柳柳浑身一颤。

她终于崩溃地呜咽道：“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我的身契在着这春满楼里。我和絮儿吃饭全都指望着邹婆子。”何况，她眸光恐惧，就算是邹婆子死了，后面那个高官完全可以换一个人出面。她们若是告密，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这一层薄纱却被楼知敬揭开了。她狠狠地看一眼楼知敬。

他知道什么，那人岂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可以抗衡的！就算那韩述是韩云的儿子，可是韩云毕竟已经去世，一个小小的县尉，可以管什么？

一直安静地待在她怀中的柳絮儿想要挣扎，却被柳柳捂住嘴。柳柳索性承认道：“对，邹婆子确实是想对絮儿下手，但是被我发现了。你们拿的簪花就是那时候我跟她撕扯的时候扎在那里的。”

说完她撕下自己身上的一片衣服，露出一块青紫：“这便是邹婆子让人打的伤。我用一个月多接几次客人才换来絮儿不被那些畜生们玷污。你们这些整天不食肉糜的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花楼女子的苦？我们只不过是在你们这些大人物手中的手指缝里讨生活罢了。”

她惨笑着。

韩述无言，让衙役替她披了一件衣服在身上。柳絮儿懵懵懂懂，但看姐姐如此难过，还是握紧了姐姐的手：“阿姊，不哭”。

然而柳柳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抱着柳絮儿痛哭起来。

楼知敬看见这一幕也内心也复杂。可是，他女儿在哪里呢？春满楼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却丝毫没有搜出他女儿的踪迹。就算被老鸨骗走，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可是他们家小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韩述看着这两人脸上凄惨哀切的神情，他沉默下来。这世道之艰难他自然知道，从他爹韩云去世之后，他便四处流浪，好歹还有一门行医的手艺傍身。

然而这世间比他惨的人还多之又多。想到这里，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傅辞。

只见那人正漫不经心地握着旁边下人的手。

傅辞也并非故意，只不过他家下人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冰凉冰凉的。陆逐只不过想起了自己的幼妹，当年陆家被灭族的时候，她才跟柳絮儿这般大小……他正想着却被人握住了手。

傅辞的手指一触在他的手上，便如同野火一样，在他手心里烧了起来。陆逐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却被那人牢牢的抓住。

“躲什么？”独属于那人的懒散语调：“没想干什么，好心帮你暖暖。”

大堂里的气氛一片低糜。

然而在此时有一道不和谐的突然开口，原来是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马全德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我说，那婆娘又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就查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吧？她是罪有应得。还有楼二，你的女儿估计早就不知道被那老妖婆献给哪个贵人了。估计玩也得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