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深浅不一的薄灰色，今日无晴，雾霾笼罩，薄烟朦胧中欧式古堡伫立于暗绿草坪之上，洁白花卉簇拥成磅礴盛大的路引，宛如两道圣洁华丽的丝绸，一眼望不到尽头。

江清涿以为所谓拍婚纱照，不过是节目组找个地方把他们拉过去咔嚓几下完成任务了事，没想到居然这么隆重。

他被眼前清冷肃穆的景色镇住了，有些怔愣地想：这得花多少钱啊，菠萝台还挺大方？

肖唯一向喜欢这种阴暗沉重的色调，看上去比他们两个还兴奋，一下了车就到处跑着选景。

谢骄走在江清涿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嘟哝：“这看上去哪像求婚现场，不知道还以为我在这儿出殡。”

声音太小了江清涿没听清，抬头问他：“你嘀咕什么呢？”

要是大晴天的话，天空湛蓝草坪翠绿，白玫瑰满天星在阳光下莹莹耀眼，再飞几只鸽子，景色好心情也美，心情一美了，问什么江清涿不答应？

可现在这架势还鸽子呢，他都生怕窜两只乌鸦来寻晦气。谢骄自己紧张，把气都撒在老天头上：“阴森森的，我不喜欢。”

江清涿还以为是天色太暗，夜盲症看不清所以心情不好。这方面上他向来十分容忍，用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哄小孩子一样摸摸谢骄后背：“没事，我拉着你。”

天气看上去维持不了多久，保不齐一会儿就得下雨，肖唯着急，让他俩赶紧就位。

“要是外景拍出来素材不够，回内景再接着拍。”

一阵风吹过，江清涿略长的头发糊到眼前，显出几分凌乱，旁边侯着的造型师刚要上去帮他整理发型，肖唯大声道：“不用去，就这样！谢骄，你亲他一口！”

话音刚落唇上就传来柔软的触感，不是谢骄反应快，而是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干，哪有拍结婚照不亲嘴的？

舌尖撬开齿关，带着侵略性。江清涿不习惯这么多镜头围着拍的情况下深吻，一把推开了他，脸还板着，耳根已经微红：“拍个照不用舌吻吧？”

“哎！”

谢骄还没发话，肖唯先不乐意了：“江老师你推他干啥呀！刚刚氛围角度超好，我能把你俩拍得特美！”

“别害羞啊。”肖唯比了个手势，“谢骄你把你对象按住了，再来！”

江清涿：“……”

谢骄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低笑：“是他要求的，可不能怪我。”

吻照配合着拍完，江清涿耳朵已经红得能滴血，他皮肤白，那抹艳色看上去就特别显眼，阴郁的氛围下别生一种暧昧。

他俩都长得太好看了，一个对视就能拉丝，肖唯越拍越兴奋，指挥着谢骄躺在草坪上：“江老师你坐下去，坐他腰上，别怕压着他你又不重！”

江清涿没动，谢骄放松平躺，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冷白尖削的下巴，秀直高挺的鼻梁，和眼底略微古怪的眼神。

一只手伸进西装裤管握住纤细的脚踝，带着点狎昵的味道轻轻摩挲，谢骄恍然大悟，猜到他在想什么，故意使坏：“坐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清涿警觉地低下头，还没来得及捂嘴，就听到那两个字从眼前薄唇里晃悠悠吐出：“骑.乘？”

拍照没有带麦，所以肖唯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只看到江清涿突然气急败坏，从脸到脖子一片爆红。

谢骄哈哈大笑，姿态强硬地将身上人压向自己，嘴唇触碰到颈侧，他眼神示意肖唯：抓紧拍。

狗老天还算给他们面子，虽然看着一直心情欠佳，但撑住了没有哭。

外景拍完，准备收工，肖唯问他们还要不要接着拍内景，反正谢少给够了钱，他今天任其使唤。

问了半天旁边没声儿，江清涿扭头一看，谢骄正心不在焉地抠着不知从哪薅来的花叶子，少爷这人吧，说随和也随和，说目中无人，也有那么点。

主要他个性一阵一阵的，时不时就要抽会风。

现在又不知道在琢磨啥呢，江清涿也懒得说他，无语地收回目光：“算了吧，我看素材也拍得差不多了。”

江清涿脱下手套递给一旁的造型师，化妆师拿着化妆工具给他们补妆整理头发，何小沅上来递水，问累不累，要不要坐着歇会。

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都在收拾器材准备撤离，谢骄突然道：“宝宝，我们再去那边拍张照好不好？”

庄严肃丽的西野大教堂伫立云层之下，刚才一直被拿来做拍照背景，还没有进去过。

可他刚刚才跟肖唯说了不用再拍，江清涿垮下脸：“刚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谢骄不容拒绝地拽过他的手，语调有一种奇怪的肃穆：“走吧，不用肖唯，就我们两个。”

“那江老师手套……”造型师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就只剩下背影，谢骄大踏步走得很急，肢体透出莫名的僵硬。

握着他的那只手特别用力，用力到甚至感觉到些微挤压的疼痛，果然又开始抽风。江清涿拿他没办法，只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玻璃、壁画、石柱、祈祷椅，所有的一切都艺术而神圣。

如果有阳光，从五彩斑斓的玻璃窗洒下光辉，应当会更美，可现在没有挑剔的余地。

江清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带手机了吗？走那么快，拿什么拍。”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结巴道：“江、江缈。”

江清涿被吓得向后猛退一大步。

扛着摄像机跟来的节目组看到这一幕震惊不已，惊愕之后赶紧伸长手臂呼啦啦往外摇人。

教堂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肖唯抱着他自己摄像机姗姗来迟，扒开人群急得爆了句粗口：“我操！你要求婚不早点告诉我！”

乌泱泱人群将他俩围得水泄不通，江清涿也不是没被镜头淹没过，可这一瞬却尴尬得话都说不清：“你腿抽筋了啊？赶、赶紧起来。”

伸手拽谢骄没拽动，眼前人睁着漆黑双眸，固执地望着他：“我有话跟你说。”

用脚趾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江清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万种情绪堵在心头，滋味驳杂难言。他偏开头，声音有些涩：“你先起来吧，有什么回去再说。”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放弃，谢骄犟起来谁也说不听，反手死死握住他的手：“不要，我就要现在告诉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毕生所有勇气，直视江清涿的眼睛：“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个好东西，伤害了你，让你受了委屈。”

这些话信息量爆炸，节目播出不知道要被做成多少篇阅读理解骂成啥样，可谢骄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眼睛一眨不眨，满是真诚：“今天这个场景，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可它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因为你竟然还愿意原谅我，回到我身边。”

江清涿垂着头，心脏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腔，牙齿无意识咬住口中的软肉。

“我爱你，江缈。超过世间所有，甚至包括我的生命。”

他从怀中拿出那枚准备已久的戒指，手指微抖地递到江清涿眼前：“我想用我的整个后半生去补偿曾经做过的错事，你愿意、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跟我结婚吗？”

“答应他啊！！！”

肖唯爆发出第一声大吼，随即此起彼伏的“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响彻整座教堂。

江清涿静静地看着那枚造型精致，价值不菲的戒指，嘴唇哆嗦，鼻腔忽然泛上一股酸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痛苦什么，被求婚的人大概应该感到幸福，可他没有。

他觉得有些难过。

骨节分明，白皙纤细的手伸在半空，江清涿压回心中酸涩，没有说话，只是宁静地看着他。

谢骄先是不可置信，随即欣喜若狂，他几乎是手抖着将戒指套进江清涿中指，然后站起来，猛地将他拥入怀中。

“谢谢。”声音里带上喜极而泣的哭腔，谢骄用力蹭他颈项，“谢谢你，阿缈。”